作者:嗷世巅锋
如果是这样,这婆娘的心机手段可就太深了!
不过话刚出口,来顺自个就又否定了这种可能:“不对,她要真是幕后黑手,又怎敢跑去老太太面前逼宫?这要真查出什么来,岂不成了作茧自缚?”
来旺点点头:“也或许只是机缘巧合顺水推舟吧。”
顿了顿,又苦笑着补充道:“咱家是为了袭爵,才不得不兵行险招,旁人平白无故的,又怎会选择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也是这么个理儿。
来顺因就笑道:“所以爹您就放宽了心,谁会想到那些刻意针对王家的谣言,会是咱们‘王家人’自己传出来的?”
……
此后两日,荣国府内就掀起了一场整风纠察运动。
内院以赖大家的和周瑞媳妇为主,外边儿以林之孝和来旺为首,各自摆出了掘地三尺的架势,誓要挖出谣言起源。
再搭着邓好时和周瑞、来旺的账目,又在那内仪门外公示了出来,两厢一对比,直把‘荣府老人儿’的脸都抽烂了。
先前那些惯爱自我标榜的,自然也都臊眉耷眼的偃旗息鼓了。
却说这日天还没亮,藏冰库门口就架起了四口大锅,里面清汤寡水的只煮了些绿豆汤,锅底却堆了十几根铁条。
“开始验货吧!”
随着来顺一声令下,千里冰封的板车陆续上前。
在经过那几口大锅时,就会有两三个壮劳力,用湿毛巾裹住铁条的把手,将烧红了的尖儿用力插入坚冰之中。
紧接着又有小厮上前,狗儿也似的一边翻看一边乱嗅。
片刻之后,就听那小厮抑扬顿挫的吆喝:“实心、杂碎少、无异味儿——卸车称重啰!”
十几个力巴便用草席卷了冰块,放到早就备好的大秤上。
那重量自有账房计数,入库的手续则另有小管事支应。
来顺需要做的,就是背着手来回巡查,瞧见偷奸耍滑的骂上几句,看不对眼了踹上两脚。
被他重点‘照顾’的,正是那些之前传谣信谣的主儿——当然,对于拿铁条的那几个,来顺都是敬而远之。
正沉浸于反派的快感当中无法自拔,却见自家老爹的亲随小厮,飞也似的奔了过来,附耳道:“小来管事,查、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
来顺精神为之一振,忙问:“这始作俑者究竟是哪个?”
“没说是哪个。”
那小厮抬手指着东北方道:“不过人就在二老爷的外书房,来管家让您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就过去……”
“这还忙什么忙?!”
来顺随口交代两句,就撒丫子直奔贾政的外书房。
不过在路上,他却是隐隐有些奇怪。
这场整风运动的发起人是贾母,总揽具体事务的是王熙凤,王夫人也就起了个从旁督办的责任。
却怎么抓到了罪魁祸首,不往老太太那儿送,也不往王熙凤那儿送,偏就带去了贾政的外书房?
等到了地方,来顺心下的疑惑就更浓了。
那里里外外把着门的,全是王夫人、王熙凤的丫鬟——既是要用丫鬟理事,偏跑到外院作甚?在内院不是更方便么?
就这般狐疑不解的,迈步进到了外书房内院,却听的西侧偏厅里有人哭嚎:“太太、太太饶命啊!我们、我们只是想报复一下那来顺,绝没有要挑拨国公府和太尉府关系的意思!”
嗯?!
正跟着金钏往里走的来顺,脚下登时就是一顿,暗道这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儿?
而且里面那杀猪似的嚎叫声,似乎也有些耳熟的样子。
正想着这人究竟是谁,又听里面哀告道:“拿王家家生子说事儿的,也的确是我们夫妇,可我们……我们是担心被哪来顺看出破绽,所以……”
下面的话声音渐低,却是听不太真切。
来顺一时急的越过了金钏,几步抢到偏厅门前向里张望,却见那当中跪着一对儿男女。
女的从未见过,男的却正是周瑞的儿子周福!
就听周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当时只想着,来家必然想不到,这针对王家家生子的谣言,会是我们传出来的……”
淦~
这什么鬼?!
偷偷炮制谣言的、暗中推波助澜的、出面逼宫追查的、趁机洗白烂账的,竟然全都是王家自己人?!
第七十三章 惊弓鸟自投罗网、荣国府聚义分赃
事情还要从半个时辰之前说起。
因内院的纠察工作,连着两日都没有什么进展,赖大家的和周瑞媳妇颇感压力。
这日天不亮,赖大家的就驱车赶到了荣国府,因想着先和周瑞媳妇汇合,便直接走后门寻到了周家。
周瑞媳妇也已经拾掇齐整了,当下两人就准备沿内子墙,赶奔内院继续筛查谣言起源。
临出门的时候,周瑞媳妇突然想起有件琐事,忘了交代儿媳妇,于是就请赖大家的在院里稍候,然后自顾自寻到东厢房前叫门。
谁知刚招呼了几声,就听得屋内叮当乱响,紧接着窗户洞开,周福顺势从里面跃出,提着亵裤撒丫子就往大门跑。
当时周瑞媳妇和赖大家的,都被这一幕给闹懵了,也没人想到要去追赶,就这么眼瞧着衣衫不整的周福,狼奔猪突的冲到了大门口。
然后……
周福奋力跨过门槛的时候,被松脱的裤子绊了一下,当场摔成了滚地葫芦!
周瑞媳妇和赖大家的这才如梦初醒,忙也都快步到了门外。
结果还不等她们上前搀扶,那抱着脚腕在地上打滚的周福,又杀猪似干嚎起来:“娘!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别拿我去见二奶奶,您千万别拿我去见二奶奶!”
直到这时候,赖大家的和周瑞媳妇,也还没开始怀疑,他就是炮制谣言的是始作俑者,只当他是犯了什么错,怕被王熙凤知道。
可架不住一猪更比一猪高!
紧随其后,哭天抹泪的追出来的周福媳妇,用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猪队友’的队友往往是另一头猪!
“娘、娘!”
就听她哭诉道:“起初那谣言,是我们传出去的没错,可后面那些跟我们可没关系啊!”
得~
这回也不用再查了,直接宣布破案!
却原来打从府里决定严查此事,周福夫妻就成了惊弓之鸟,偏向老娘旁敲侧击探听了几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要彻查到底,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于是他俩愈发寝食难安。
今儿一早,他夫妇二人正窝在床上唉声叹气、惶惶不已,忽听得外面母亲似是在和谁说话。
周福便披着衣裳,挤到窗前查看究竟,却恰好看到赖大家的站在院中,母亲却径自朝这东厢来了。
这厮登时就误会了,以为赖大家的是来捉拿自己的,所以才会慌不择路跳窗而逃,上演了一出自投罗网的好戏。
因事关重大,赖大家的当即命人绑了这夫妻两个,悄悄送到贾政的外书房看守——主要是怕消息提前泄露,所以才选择了更为清净的外书房。
然后她又分别请来了王熙凤、王夫人、来旺夫妇等人。
也正因此,才有了周福方才那番招供。
王夫人在里面听了,一时气的心疾都犯了,捂着心口咬牙切齿,却半天挤不出一句整话来。
旁边王熙凤虽也是俏脸含煞,大体倒还能稳得住,见周福停了言语,立刻喝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报复来顺,却到底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这……”
周福先前说的顺嘴儿,现下想起自己捏在来顺手里的把柄,才惊觉这事儿一旦捅破了,对自己其实半点好处也没有。
“二奶奶。”
来顺趁势进了偏厅,拱手道:“这事儿还是我来说吧,先前东府停灵的时候,我奉命督查会芳园……”
他倒没提贾芹,只说周福在宁国府设赌,又差点被人利用,当成是打击自己和王熙凤的工具。
幸亏自己及时发现,悄悄瞒下了这事儿,又小惩了周福一番。
最后他满脸委屈的补充道:“我当时想着都是自家人,怕打坏了周大哥,所以特意垫了本账册,这才胡乱打了几拳以示惩戒,谁成想周大哥还是恨上我了。”
听完这番话,王夫人更是气的身子乱颤,连王熙凤也铁青了一张瓜子脸,咬牙问周福:“来顺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这、这……”
周福‘这’了两声,就再没下文了。
不过任谁也看得出,他这是默认了来顺的说辞。
“好啊、好啊!”
王熙凤怒极反笑,瞪圆了丹凤三角眼,恨声道:“先前你说不是冲我来的,我还差点信了你的鬼话,如今看来,怕是早就瞧我碍眼了吧?!”
周福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以头抢地哭喊道:“二奶奶饶命、二奶奶饶命!”
却说一旁周瑞家的,见儿子竟只顾着求饶,连分辩都忘了,喉头一甜险些就喷出血来。
周瑞夫妇是王夫人的陪房家人,也是王夫人最为倚重的心腹。
素日里因看在王夫人面上,又念着周家也是王家老仆,王熙凤对她夫妇也是礼敬三分,从未短了礼数。
故此这回查案,周瑞家的也是下了狠力气的,一是想替丈夫正名,二来也是想在王熙凤面前卖卖力气。
可万没想到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儿子、儿媳妇头上!
她硬把那心头热血咽了回去,抢前几步一个窝心脚将儿子踹了个四仰八叉,指着他骂道:“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东西!你嘴里塞了茄子不成?奶奶问话你也不答,却只会把这倭瓜脑袋往地上磕!”
一边骂着,一边拳头巴掌的乱打。
她一个妇人家,那拳头巴掌能有多重?
这看似是恨极了,实则仍是小骂大帮忙,同时也是为了争取时间,琢磨该怎么帮儿子辩解挽回。
但她这一番苦心,旁边的‘猪队友’却哪里参的透?
见丈夫挨打,那周福媳妇下意识就起身劝阻道:“娘,你别打了、别打了!”
不过错有错招,她这一冒头,倒让周瑞家的找到了突破口。
转头就是一巴掌抽在儿媳脸上,恶狠狠骂道:“你个无事生非的浪蹄子!素日里引着他胡闹也还罢了,如今竟又满嘴嚼蛆、到处喷粪,你是非要害死这一家老小不成?!”
说着,又对儿媳妇发动了连续攻击,打的比方才还要狠些。
那周福媳妇一时被她打懵了,又连吃了几下狠的,这才哭喊着瘫在了地上,护住半边脸满口讨饶。
王熙凤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脸上闪过不耐与狠辣,冷笑着开口道:“周嫂子,你要真……”
“够了!”
不想还没等凤姐儿激将,一旁的王夫人突然怒喝出声,咬牙吩咐道:“先将这两个小畜生关起来——来旺,你亲自去庄子里走一遭,把周瑞给我绑了来,让他好生瞧瞧自己究竟教出了个什么东西!”
说完,转头又对赖大家的道:“事情没完之前,还是先不要惊动老太太的好——劳烦嫂子多费费心,务必让下面人把嘴捂严了!”
等赖大家的急忙应了,她便在金钏的搀扶下起身,拉着不情不愿的王熙凤,转入了堂屋书房里。
到门口时,竟是连平儿、金钏也都勒令留步。
看这意思,倒似有压下此事的想法。
这也正常,毕竟斗来斗去,竟全是王家人作祟。
如若传出去,府里刚刚转变的舆论风向,怕是又要来个大反转了。
而这一回,遭受攻讦的主要目标,恐怕就是王夫人和周家了。
只是……
事情到了这等地步,还能怎么遮掩?
即便王熙凤肯高拿轻放。
被逼宫的老太太,还有那些被杀鸡儆猴的管事们,难道会任凭王夫人把事情压下去?
……
事实证明,比起府里搞惯了宫斗老狐狸们,来顺在这方面还是稚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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