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您放心,小店一水儿的窖藏新冰,绝无异味。”
“您要没专门的要求,小店一般是卯正【早上六点】前送达,量大的话可能还要提前些,毕竟装卸起来也要时间。”
晚上送煤是避免惊扰贵人。
这天不亮送冰,则是为了减免损耗。
“价格呢?”
“这……”
店掌柜看看跟着进来的车夫,堆笑道:“您坐下稍候片刻,容我把价目表取来。”
说着,又招呼伙计奉上了一份冰盘杂果。
他这店里的格局,倒和贾璜那酒肆差不多,也摆着六七张小桌,不过装修档次却是天差地别。
来顺就近寻了一张桌子坐下,那伙计忙捧出盘冒凉气的杂果。
他这里取了小汤勺,正待品尝一番,忽听外面人嘶马鸣,紧接着又有个极动听的嗓音传入店内:“热的紧了,快弄些凉的来解暑!”
踩着那话头,就见个面如冠玉的俊俏青年,大步流星的到了店内。
他随意扫了两眼,就在来顺隔壁坐了,屈指磕打着桌子连声催促:“快快快,我过会儿还急着去四方馆瞧洋落呢!”
伙计却并不急着应他,反嬉笑道:“柳公子,西洋人去年不是被朝廷赶走了么,如今还能有什么洋落可瞧?”
“你懂个什么?”
就听那柳公子嗤鼻一声:“被朝廷赶走的是乌西国人,旁的什么高兰基、普意志都还在呢。”
说着,他抬手指着来顺面前的果盘道:“就这个,赶紧给我上一份,再备四份打包带走,就用你们那种裹了棉被的盒子!”
伙计闻言,这才往他身边凑了凑,压着嗓子道:“公子,这里面可不光是时令的玩意儿,还有不少是暖棚里出来的,您这一要就五份,是不是……嘿嘿,是不是把先前的账先清一下?”
那柳公子闻言倒也不恼,指着外面问:“你看见我那书童没?”
伙计回头就见门外空荡荡的,又走出去左瞧右看,却还是没瞧见什么书童。
折回来挠头道:“柳公子,我实在是找不见,要不您受累给指一下?”
“找不见就对了!”
柳公子一摊手:“我在锦兰院住了几日,昨晚上回家就没找见他,跟他一块找不见的,还有我放银子的钱匣。”
伙计听的无语,苦笑道:“那您跟我这儿逗什么乐子,赶紧去报官拿人啊?!”
“拿什么拿。”
柳公子摇头道:“好歹伺候了我几年,那十来两散碎银子全当爷赏他了。”
“那您……”
伙计看看隔壁来顺桌上的果盘,在看看全不知愁滋味的柳公子,一脸的为难。
“呦,这不是柳公子么?”
这时掌柜的从后面出来,不咸不淡的招呼了柳公子一声,转身就直奔来顺,恭恭敬敬奉上了价目表。
来顺约略一瞧,见那上面红底黑字犹自墨迹未干,显然是刚赶工出来的产物。
再一细瞧,心下就明白了。
那上面标了几个价码,高低错落的排列着,又隐晦暗示出回扣的多寡。
怪不得要专门去后面‘拿’呢。
要说来顺上辈子做买卖时,也没少涉及这吃拿卡要的勾当,对此也并不怎么排斥。
但眼下这当口,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于是用食指沾了些墨渍,在没有回扣的价码上划了一道,义正言辞的道:“虚头巴脑的都免了,只这最实惠的先来五百两,若我们府里用的好,往后免不得还要照应你们的生意。”
那掌柜自是满口包票,又取了印鉴桑皮纸等物,拟出一套手续凭证,并订了交货日期和地址。
待知道是替荣国府采买,那态度登时又恭谨了几分,连道宁折些本钱,也盼着能和国公府常来常往。
这当口,那俊俏的柳公子却和伙计谈崩了。
他倒也不恼,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半真半假的玩笑:“好好好,且等我那日得了富贵,再回来啐你这厮一脸!”
因瞧这人行事洒脱,全不似平日见惯了的娘炮小白脸,来顺忍不住好奇道:“这柳公子倒是个有意思的,他也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早几年是常客。”
掌柜笑道:“这柳湘莲柳公子就住在南小街北口,他堂上父母去的早,虽留下不少产业,可毕竟无人管束,这几年在京城各处浪荡,风里雨里散了好些家资。”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人品行倒还端正,且文才武艺也都使得,非是街上那些惫懒货色可比。”
话还未说完,却见来顺面带异色的站了起来,不由得奇道:“怎得,客爷您听说过他?”
“呃……”
来顺啧声道:“也算是听说过吧。”
转回头,又含糊不清补了句:“却不是这辈子听说过。”
“您说什么?”
“没什么。”
来顺指着桌上少了大半的果盘,吩咐道:“依样弄五份给他送家去,钱我替他结了。”
第七十章 看见你……
虽说性格有些偏激,行事更欠了稳重,但原书中的那么些白面小生,也只这柳湘莲还有三分血性。
不过来顺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主要还是因为那句‘只有门前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以及因此而死的尤三姐。
来顺昔年读书时囫囵吞枣,并未留意尤三姐疑似贞洁有亏的描述,却因那挥剑自刎的决绝,记住了这个秉性刚烈的女子。
后来断断续续看电视剧时,又被尤氏姐妹的颜值所吸引。
故而到了这方世界之后,他就对这对姐妹心心念念。
常想着日后发达了,就把尤家姐妹赚入家中,也好帮她和柳湘莲免去这一场情殇。
可那姑娘脾气刚烈,又是个颜控,对柳湘莲一见倾心,想要从中截胡谈何容易?
但今儿与柳湘莲意外相逢,倒让来顺想到了截胡的法子——上赶着送那几个果盘,也正是为了践行这个法子。
依书中所述,这柳湘莲倒是个够朋友讲义气的,恰巧他如今落魄了,自己不妨先刻意结交着,再似今日这般时常给些小恩小惠。
然后趁着他还不认识尤三姐,先向他袒露对尤三姐的喜爱之情,他又怎好意思再横刀夺爱呢?
说不得,反而会变成自己最大的助力!
Emmmm~
好像龌龊了些,而且这般行径,倒正应了那张广为流传的表情包。
不过这总归是为了救人嘛!
既然是救人的事儿,又怎么能说是卑鄙无耻呢?
这一来……
整个计划最大的问题,反而是来顺还惦记着钗黛,这正妻之位肯定不能让尤三姐占了,偏她那等烈性子,又未必肯和尤二姐一样给人做妾。
哎~
您说这都万恶的旧社会了,怎么还不让多娶几房正妻呢?
泱泱大夏,竟不如人家阿拉伯人开明开放!
“来管事。”
正烦恼些三妻四妾的国际大事,却听车夫在外面道:“已经到府里了,您看您是先去回差事,还是直接跟我去马厩,把还车的手续结了。”
“先把手续结了吧。”
来顺将那些胡思妄想抛在脑后,先随着车夫到了马厩,把出勤表填了,然后又去内仪门左近的小花厅,向赖大呈报采买的进展。
等赖大看完票证,他又补充道:“因是下等的粗冰,倒未曾去他窖里验看,只约定了入府时再做筛查,届时还望大总管多调拨几个人手。”
赖大笑道:“既是下等粗冰,分量对了没什么异味便可,用不着查验的那么仔细——不过你们年轻人能做实如此底细,倒也实属难得了。”
“不敢当大总管谬赞。”
来顺忙谦声推辞,心下想的却是:这老东西究竟是不是谣言的始作俑者?
……
辞别赖大出了花厅,因见离着晌午不远了,来顺就打算去寻自家老子一起用饭——主要是自家老子那边儿,会有灶上特供的好菜。
上回有道什么五子登科的,虽说是贾政用剩下的边角料,味道却着实不错。
就是吃完之后,有些燥热难解。
啧~
这血气方刚的身子,搭上经过见过的灵魂,一不留神就往下三路跑,怎么拉都拉不住。
等到脱籍之后,果然是该先找个稳定的床伴才是。
不拘是小妾还是通房丫鬟,都比在外面胡搞强得多——毕竟这年头也没啥保护措施,真要得了花柳病,这辈子可就少了大半的奋斗目标。
闲话少提。
却说到了来旺办公的厅内,就见自家老子正捧着个盒子唏嘘慨叹。
来顺还以为是什么古怪物件呢,探头一扫量,却是些卖相极差的参须渣沫。
“爹,您弄这玩意儿干嘛?”
来顺不由奇道:“瞧着都已经糟烂了,这吃下去有没有药效先不说,没准儿反倒害了性命呢。”
“哪是我要弄的?”
来旺瞪了儿子一眼,无奈道:“因贾瑞要用什么‘独参汤’,那贾私塾不知就里,偏托请到太太面前,太太又推给了咱们奶奶,咱们奶奶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可不就只有这些烂货予他。”
说着,把那盒子往儿子面前一推:“正好你来了,干脆你给送去吧。”
“这……”
来顺讪笑着推拒:“我要真去了,这万一吃死了人,岂不成了咱家的责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来旺也只是随口一说,倒没真让儿子出面的意思。
随手把那盒子整理好,唤了个不太亲信的小厮去送,又命儿子反锁了房门,然后才满面凝重的追问:“那消息你是怎么散出去的?这才半日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是王家夺了这府里大半的冰敬!”
“好家伙~”
来顺直接就来了句好家伙!
他把一成半加倍到三成,已经是往夸张里说了,不成想这才半日就又翻了一番!
这要是再传两天,还不说成是荣国府从此以后,都要给各地亲朋故旧发放冰敬银子了?
问题是,还真就有人信了!
正无语之际,又听来旺道:“我这几天越发的不踏实了,该不会弄出什么乱子来,反坏了你袭爵的大事儿吧?”
又来了……
老爹这明明已经拿定主意,偏又瞻前顾后的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爹。”
来顺无奈道:“咱不是商量过好几回了么,该怎么应对都提前预备好了,便真闹出什么乱子来,也轮不到咱家去背这口锅。”
来旺却还是放心不下,再次追问道:“偏你传谣的法子,至今也不肯说,我这心里如何能踏实的了?”
“您就放一百个心,我这渠道保证出不了岔子!”
说白了,来顺传谣靠的就是杨氏。
杨氏如今有了身孕,做不得巡夜的差事,便只白天来府里点卯,做些闲散轻松的差事。
这既然得了闲,平时少不得混迹于三姑六婆之中,所以由她去传谣最是方便不过了。
而她因曾受徐氏打压,就算真被查出来,也只会被认为是心怀怨念,绝不会有人怀疑到,竟是来家在背后主使。
又因暖阁情、腹中盟,她也绝对不敢主动暴露此事。
故此,来顺才说是万无一失,却又不敢让父母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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