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514章

作者:嗷世巅锋

  这一骂,众人更是莫名其妙了。

  只坐在鲁天问位置上,帮忙归档的那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天问兄。”

  一个御史上前追问:“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又把这血书拿回来了?”

  鲁天问低头看看被自己拍在桌上的血书,蹙眉道:“我一时倒忘了还有这血书。”

  说着,却又将那血书随手往旁边一抛,冷笑道:“不过就算呈上去又能如何?我方才向都御史大人询问诸位阁老的意见,你们猜是什么结果?”

  不等众御史去猜,他揭开了谜底:“都御史大人说,内阁刚刚责令咱们督察院和礼部,出面弹压滞留京城的举子,暂将此事压下!”

  碰~

  他攥拳狠狠捣在书桌上,义愤填膺的骂道:“荒唐、无耻!”

  众御史也是一片哗然,有人不敢相信道:“怎么会这样?先前贺阁老还曾出面勉力本届举子,声称绝不会坐视纲常败坏的,怎么会突然……”

  “我亲耳听到的,难道还能有假?!”

  鲁天问低吼一声打断了那人,咬牙切齿道:“阁老们站得高离得远,哪里知道下面的局势?诸位,若只是给工读生授官,其实也还算不得什么,可你知道外面那些普通百姓是怎么议论的?!”

  他环视众人,震声道:“十个里倒有九个偏向工学和工读生们!”

  这话一出,有几个平日清高不接地气的御史,都觉得难以置信,纷纷质疑这话的真实性。

  但却也有两位御史站出来,佐证了鲁天问的说辞。

  其中一人无奈叹道:“彼辈愚民哪懂得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只觉得工读生的路子好走,日后自家儿孙也有望分一杯羹,便都一味的偏袒那些工贼。”

  这其实也是千百年来,士林刻意抬高读书人地位造成的反噬效果。

  现如今普通百姓总觉得那些进士、举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压根不是一般人能高攀上的。

  但工读生就不一样了,不就是学手艺吗?自己年纪大了自然不成,但后辈儿孙也未必没机会——纵然授的都是芝麻官、又是武职,可再小再差,那也是有品阶的正经官身啊!

  在了解了这些事情之后,那些素来清高的御史,反倒成了最慌乱的,纷纷围着鲁天问询问该如何应对。

  “不能再等了!”

  鲁天问咬牙道:“官场的规矩坏了,或许还有改正的机会,但这人心要是坏了……长此以往,天下人都去走这工科生的邪路,谁还肯潜心向学?”

  说着,他抓起那血书,像是旗帜一般高高举起:“够胆的,就跟我一起去撞景阳钟,让陛下亲耳听一听天下士子的呼声!”

  他喊的是热血沸腾,但值房里却一瞬间冷了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有一人无奈道:“天问兄,谁不知这工学就是陛下……”

  “那又如何?!”

  鲁天问抖了抖手里的血书,慷慨道:“无官无职的学子尚且不惜热血,我等身为言官御史,难道还怕死谏不成?!”

  说着,冲众人一抱拳:“不管诸位如何,鲁某今日……”

  这一句‘不管诸位如何’,其实就等同把在场众人架到了火上烤,因此没等鲁天问说完,就有不少人变了颜色。

  也就在这时,一直坐在鲁天问座位上没开口的那位御史,突然起身扯住了鲁天问的胳膊:“天问兄,你先莫急,跟我来,来来来,我有要事相商!”

  他连拉带扯,硬是将鲁天问弄到了门外。

  鲁天问不快道:“王兄,你这是做什么?今儿我是一定要去的,谁也拦不住!”

  “唉~”

  那王御史看看左右,才压低嗓音无奈道:“我是怕你莽撞之下,坏了大事!”

  “什么大事?”

  鲁天问冷笑:“人心坏了才是大事!”

  “你!”

  王御史急的直跺脚,眼见再不抖落出些真东西,怕是拦不住鲁天问,只好附耳道:“天问兄,我听说陛下前几日酒后中风,如今莫说是起身,连说话都十分艰涩。”

  “什……”

  “莫嚷!”

  鲁天问惊瞠目结舌,欲要发一声喊,又被王御史抬手堵住,好半天他才稍稍冷静下来,扒开王御史的手,颤声道:“当真?”

  王御史瞪眼反问:“我叔叔是谁?你说是真是假?”

  鲁天问这才想起,王御史的叔叔乃是吏部天官王哲,当下便信了七八成,一时也不知该喜该悲,急惊风似的来回踱了几步,又看着王御史欲言又止。

  “这回你明白了吧?”

  王御史背着手,一副高人嘴脸:“堂上诸公不是怯懦,是不想在这时候激化矛盾。”

  “是我方才唐突了。”

  鲁天问这时也服了软,讪讪拱手道:“若早知如此,我万不敢莽撞行事。”

  说着,又一跺脚道:“我这就找都御史,把安抚举人的差事接下来,免得别人不明所以扰乱了阁老们的大计!”

  王御史本想叮咛他保密呢,眼见他风风火火又跑掉了,只得无奈摇头。

  就在这一两日内,类似的对话非止在一处发生。

  而此后几日当中,为了安抚群情激奋的举人,也不知谁先抵受不住压力,又将皇帝状况泄露了出去。

  再然后,某一次举人与工读生的冲突当中,便有人口不择言爆出此事,嘲笑工读生没有未来,又扬言要秋后算账。

  这下子,皇帝病情便再也隐瞒不住了,一时城中物议汹汹,甚至盖过了即将发榜的进士名单。

  虽然最初泄露消息的举人被追责拿问,但这并没有妨碍到举人们一天高过一天的嚣张气焰,于是清算工读生、清算工学的传闻喧嚣尘上,到后来甚至有举人扬言要恢复‘匠户’制,让工人们代代为奴,永无出头之日!

  一时人心惶惶。

  直到……

  三月初五,休满了足足十八天婚假的焦某人,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并在当天高调宣布两个消息,分别是授官之事不日即将进行;以及他焦某人奉旨,准备入宫教授皇子格物致知的工学。

  头一个消息倒罢了,若单单只是此事,在众人眼中最多也就是垂死挣扎罢了。

  但后一个消息,却毫不意外的引发了朝野间的巨大震荡。

  士人们无论官民,无不为之痛心疾首,大呼万万不可使焦贼荼毒皇统!

  工人、工读生们纷纷奔走相告,涌上街头纵情高呼:焦大人回来了,京城就太平了;焦大人回来了,青天就有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入宫授课【上】

  薛府。

  一处偏僻的所在。

  焦顺正与徜徉在余韵当中的薛姨妈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就听薛姨妈道:“昨天晚上你们府里那把火可怪吓人的,不是说好几百人昼夜看守么?怎得竟就被贼人混了进去,还生生放起火来?”

  作为主动激化‘士工’矛盾的幕后黑手,焦顺自然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在他去衙门点燃最后一把火之前,就已经提前全家老少悄悄转移到了薛家寄居。

  这两天背街上万人对垒,他却是在薛家安之若素。

  史湘云和邢岫烟去找薛家姐妹,他便来找薛姨妈,大有此间乐不思蜀的意味。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在工人们占据了绝对上风,几乎将学子们赶出背街的时候,竟还有人能悄默声混进焦府纵火。

  “听说是扮成了工盟的人,扛着杆折了的大旗说要找地方修理,那厮原是想去后院放火的,得亏被真正的工读生给拦了下来,最后只好在马厩里点了把火,因救的及时,也就烧了两辆车和半间草棚,牲口和人都没事儿。”

  “阿弥陀佛。”

  薛姨妈侧身环住焦顺的胳膊,用良心立体包裹住焦某人的肱二头肌,后怕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亏得你早有谋划,若不然纵使你们男人能处变不惊,徐姐姐只怕也要受些惊吓。”

  “徐姐姐?”

  焦顺也侧转身子,戏谑的盯着她的眼睛。

  薛姨妈先是红着脸目光游移,继而一点点缩进了被子里,直到再看不到焦顺的目光,这才闷闷的羞声吐出三个字:“是婆婆。”

  “哈哈~”

  焦顺得意大笑:“咱们既然已经入了洞房,往后可不好再乱了辈分。”

  缩在被子里的薛姨妈,想到女儿未能穿着凤冠霞帔出嫁,反而是自己和焦顺如同新婚夫妇一般入了洞房,心中便羞窘之余,又觉得愧对女儿。

  但她越是羞愧,心中便越是容易横生异样,不多时就连呼吸也粗重了。

  焦顺原本还没想歪,但薛姨妈久久不肯探出头来,那灼热的呼吸打在胸前,不自觉便又起了邪念,有心按着她的发髻再往下推一推。

  可惜时间实在是不够用了。

  他最终也只能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伸手轻轻揭开被子,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来,我帮你穿衣服。”

  薛姨妈这才从悸动中惊醒,恋恋不舍的与焦顺起身,互相帮忙穿戴衣服配饰。

  这时她突然又想起个事儿来,于是忙道:“对了,因荣国府那边儿要守丧,不便再养着戏班子,所以我姐姐今儿差人过来询问,说是看咱们两家想不想要——如今还剩下十一个戏子,都是从小教养,吹拉弹唱皆使得。”

  “我问问湘云吧,看她有没有兴趣。”

  “嗯,若是湘云想要,就让姐姐捡好的送两个来,唱大戏指不上,听听小曲倒也方便。”

  “你呢,你不准备要?”

  “唉~”

  正勉力收束巍峨的薛姨妈叹一口气,无奈道:“我原是想要的,却被宝钗给拦下了,说是怕惹得文龙媳妇不快,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倒是不得不防。

  那夏金桂实在是泼妇界的魁首,比当初的王熙凤还会拈酸吃醋,偏薛蟠又是见了漂亮姑娘走不动道的主儿,真要是收下那些小戏子,指不定又惹出什么风波来。

  却说眼见身上差不多齐整了,薛姨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原不我该催问的,可宝玉在镇抚司也有半月,怎得还不见放出来?”

  焦顺本以为元妃和宝玉是受了太上皇迁怒,而皇上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多半三五日就会‘拨乱反正’,不想这都半个月了也不见动静。

  别说贾宝玉了,据说连贤德妃都一直被拘束在玉韵苑里。

  焦顺左思右想,这事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皇帝那天过后又昏迷过去了,但却瞒着外面谎称病情好转;第二种可能,那就是隆源帝也迁怒起了贾宝玉和元妃。

  他希望是第二种。

  不过真要是第二种的话,这姐弟两个连同荣国府只怕都没好果子吃了。

  当然了,面对薛姨妈,焦顺肯定不能实话实说,于是正色道:“你放心,我这回进宫若是有机会,必会向皇上提及此事。”

  说着,又搂住薛姨妈好一番亲近,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她送出门外。

  薛姨妈走后,焦顺却不急着离开,折回去翻出邢岫烟常用的香粉,喷洒在衣服内衬上,然后脱了鞋上床,就是一套仰卧起坐、俯卧撑。

  等到微喘见汗的时候,他又跳下床,以百米赛跑的速度一路冲刺到了临时落脚的客院。

  客院堂屋里。

  史湘云正与香菱、翠缕说话,眼见焦顺满头大汗的进来,忙命翠缕出去打水,又拿毛巾上前给焦顺擦拭。

  凑到近前,就嗅到焦顺身上那已经熟悉了的脂粉味儿,不过可能是因为浸染了汗臭的缘故,味道略有些异样,但湘云也没有深究,边给焦顺擦汗,边奇怪道:“不是去和薛大爷吃酒了吗,老爷怎么弄的如此狼狈?”

  “我早把他灌趴下了。”

  焦顺扯开脖颈的扣子,好方便史湘云伸手进去擦拭,呼呼喘气道:“约莫是承了父亲的毛病,我今儿总也静不下来,去薛家花园里逛了一圈还是忐忑,索性就活动了活动筋骨,这样晚上也能睡的踏实些。”

  史湘云闻言倒不觉如何,一旁香菱却忍不住诧异:“老爷平素也不这样啊,怎么独这一回就静不下心来?”

  这‘憨’丫头又瞎说实话!

  焦顺虽惊不乱,摇头苦笑道:“这能一样?老爷我这回进宫可是去给大皇子讲课的,我是什么出身,何曾想过会有机会给人传道受业?教授的弟子还是未来的储君!”

  这一说,倒连主仆二人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史湘云急忙宽慰:“老爷准备的那些东西,连我和邢姐姐瞧着都觉得有趣,正应了那寓教于乐之说,此去必是一帆风顺!”

  “希望如此吧。”

  焦顺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旋即瞧见翠缕打了水来,忙道:“倒在浴桶里吧,我直接洗个澡。”

  说着,又拉住史湘云满眼希冀的笑问:“娘子可要与为夫鸳鸯戏水?”

  史湘云性格虽开朗,但毕竟是新婚燕尔,这上面尚且放不开手脚,若在平日不是逃之夭夭,便是推香菱、晴雯出来顶缸。

  但想到焦顺如今正处在忐忑不安当中,她轻咬下唇,竟是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她既应了,焦顺又怎会客气?

  当晚便闹了个中流击楫、水漫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