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时皇后又轻声提点:“你不妨再贴近些。”
“恕臣失仪。”
焦顺冲着皇帝微一拱手,这才学着皇后方才的样子,把耳朵凑到了隆源帝耳边。
等了一会儿,才听皇帝含糊不清的道:“……太祖……大志未……新政……”
焦顺想不到他落到这般田地,依旧还想着自己的志向,当下也不禁有些触动,忙道:“陛下只需好生将养,待龙体安康,何愁大志不申?!”
皇帝半边脸显出些许欢喜,但旋即又复归愁苦,过了一会儿,嘴巴再次艰难的蠕动起来。
焦顺忙又屏息去听,却听皇帝又含糊道:“朕只……亡政……政熄……”
“陛下必能逢凶化吉!”
焦顺说着起身退了半步,屈膝跪在脚踏上大声道:“臣便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也会力保新政不失!”
以往焦顺面对隆源帝虽有畏怯,但却并无多少敬重之意,乃至于每回跪他都不情不愿,时常抱着‘老子跪儿子’的阿Q精神。
但这回心有触动,却是难得的跪出了真情实意。
不过他一向也不是什么忠义仁善之辈,真到了新政和自家性命二选一的时候,还能不能记起今日的誓言,那就难说了。
立誓之后,好半晌不见皇帝有什么反应,焦顺犹豫着起身向床上观望,却见皇帝半边脸已经被泪水打湿,另半边脸却干干净净的不见半点泪痕。
还待再瞧,忽觉香风扑鼻,却是皇后也发现了皇帝正泪流半面,顾不得避讳焦顺,急忙抢上来为他擦拭,又一叠声的劝皇帝好生将养,不要胡思乱想。
慌乱中,那裙摆混着淡淡的香气直往焦顺脸上撩拨,焦某人既不好起身避让,又不好继续杵在原地碍事儿,只能打横挪出两步,刚酝酿出的忠义之心也瞬间打了折扣。
皇后一番忙碌之后,见皇帝似乎要说些什么,忙又把耳朵贴了上去,半晌起身先看了眼一旁的焦顺,又转头对吴贵妃道:“劳妹妹把繇哥儿带过来。”
吴贵妃明显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点头领命去了。
皇后顺势往旁边让了让,才道:“焦大人且先免礼平身。”
等焦顺起身后,却又没了言语。
一直到年方六岁的大皇子徐繇被吴贵妃带过来,皇后才肃然道:“陛下口谕,自即日起大皇子的功课中再添一项工学,就由焦大人亲自入宫讲授。”
徐繇原本怯生生的,听到自己又添了一门功课,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这难道就是托孤的戏码?
可问题是从眼下牌面上看,自己压根撑不起来这托孤重任啊!
而且如此重托,说不得反而会让文臣们更加排挤警惕自己。
焦顺心下暗暗叫苦,面上却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下拜道:“臣,必不负圣上所托!”
等他起身,吴贵妃又在皇后的示意一下,让大皇子冲着焦顺躬身一礼,口尊‘焦师傅’。
这是常例,焦顺便坦然受了,然后又略略还了一礼。
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他便琢磨着这事儿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坏处刚才说了,若说好处么,首先便是日后真被逼到不得不清君侧时,勉强也算是出师有名了——毕竟先帝……呸,是隆源帝托孤之意十分明显,他勉强也算是强宣称在手了。
再就是……
“焦爱卿。”
还不等焦顺再往深里想,皇后又郑重交代道:“你是陛下最信赖的臣子,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朝中之事少不得还要倚重于你,望你谨记陛下圣恩、不负陛下所托、所望。”
“臣必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焦顺自然是大表忠心,最后才在戴权的引领下洒泪而别——也亏他这回本就是去吊丧的,为防万一早有准备,若不然想要洒泪而别还真有些难度。
等到了寝殿门外,廊下却不见裘世安的踪影,反倒是一个年老的太监正抄手立在窗下。
戴权见了这老太监,忙小跑着上前见礼道:“干爹,您老这是……”
“万岁爷果然离不开你。”
那老太监先冲戴权一笑,然后便看向了焦顺:“老奴乃是奉太上皇的旨意,请焦大人去仁寿宫见驾的。”
啧~
不成想一上午就要见两个皇帝。
焦顺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又跟着那老太监转奔仁寿宫。
到了殿门外,就听里面有人抑扬顿挫的念着奏折,想来应该就是那忠顺王了。
趁着夏守忠进门禀报的时候,焦顺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忠顺王念的正是弹劾自己的折子,不由暗骂一声晦气。
旋即又琢磨,这是不是太上皇故意给自己的下马威。
但他这回却是想多了,实是最近的奏折起码有三分之一是在弹劾工学和新政,捎带着又免不了要夹带上他焦某人。
不多时,夏守忠去而复返,一甩拂尘道:“太上皇有旨,宣工学祭酒焦顺觐见。”
这谱儿倒比皇帝还大些。
焦顺忙按照朝见的礼数整理衣冠,然后亦步亦趋的跟进殿内。
这仁寿殿的格局与乾清殿又有不同,四下里空荡荡的,唯有正中央摆了一张逍遥椅、一张茶几、以及一张矮凳。
矮凳上坐这个四十五岁的胖大男子,料来便是忠顺王,而那逍遥椅上两眼半睁半闭,却灰蒙蒙不见半点亮色的,自然便是太上皇了。
焦顺只扫了一眼,便忙大礼参拜通名报姓。
太上皇没什么反应,倒是忠顺王转头冲焦顺冷笑了一声。
“怎么?”
这时太上皇突然问道:“念完了?”
“没,下面还有呢!”
忠顺王连忙收敛了,正要继续往下诵读,太上皇又抬了抬手道:“等一会儿再读吧。”
忠顺王应了一声,殿内便彻底安静下来。
焦顺正心里头打鼓,就听太上皇慵懒的问:“你今年多大岁数?”
焦顺忙道:“臣今年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二十一岁、二十一岁……”
太上皇反复念了几遍,忽又问:“皇帝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这么在意自己的年纪是什么意思?
是嫌自己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还是觉得后生可畏?
那人亡政息的言语,焦顺身为臣子也不好如实复述,于是便只提了给皇子加课的事儿:“陛下特命臣为大皇子再开一门工学课。”
“唉~”
太上皇又是一声叹息,此后似乎再无兴致,摆手道:“退下吧。”
这巴巴找自己来,就是为了说这么两句话?
焦顺心下腹诽不已,却也只能顿首而出。
这回引路不再是裘世安,期间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等到了宫门外,远远就见荣国府的马车停在自己的马车旁,站在车前也是熟人,正是当初曾被自己设计赶去广西的周瑞。
不用说,肯定是王夫人派他来的。
第六百零九章
焦顺猜的没错。
王夫人在得知皇帝已经清醒,并下旨召见焦顺后,第一时间就派周瑞来宫门口候着了。
同时她又把贾琏、贾珍等人从灵堂喊到荣禧堂一通埋怨,怪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拜托焦顺替宝玉美言——不说直接脱罪,好歹也先把人从昭狱里弄出来啊!
贾琏、贾珍却也委屈。
焦顺得了传召之后,几乎就是飞奔出去的,变起仓促之下,他们一时那里反应的过来?
这正一个劲儿的解释,旁边女眷之中,最事不关己的尤氏左瞧右看,忍不住纳闷道:“怎么只有二太太出面,不见二老爷?”
探春在一旁小声答道:“老爷被老太太逼着疏通打典去了。”
王熙凤也酸道:“老祖宗当真把宝兄弟当成了眼珠子疼,听说这回连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自从重新掌权的事情十拿九稳之后,她就放弃了拿自己的银子补窟窿的打算,转而盯上了老太太的体己。
原想着等公公的丧事了了,便徐徐图之呢,冷不防老太太就为宝玉倾尽了所有。
这让她艳羡之余,又不禁发愁填窟窿的银子该从哪儿挪借。
却说一众披麻戴孝之人,正在这荣禧堂内各说各话,忽就见秦显打从外面进来,禀报道:“二太太,我们那边儿来了吏部、兵部的人,说是什么考功承爵的,要查验老爷的死因——我们太太让请二爷回……”
“什么?!”
不等秦显把话说完,王夫人便勃然色变,颤声道:“他、他们要查什么?”
一边说着,身子便往后瘫软。
自从那日闷杀了贾赦,她便昼夜难安,既不敢去灵堂前面对贾赦的尸体,又生怕有人发现其中的猫腻,每日里不厌其烦的派人过去打探消息。
连着几日风平浪静,她好容易放下心来,开始琢磨儿子的事情,谁成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亏得探春手疾眼快,早抢到她身边,横臂托住了她的后背,脆声问:“大伯分明就是久病不治撒手人寰,怎么会突然跑来这么一群人?”
“这也是朝廷的常例。”
贾珍当年为了强夺焦顺的爵位,倒是特意了解过这方面的规矩,于是站出来解释道:“依朝廷法度,凡涉及爵位世袭的,需要先行验明死因。”
王夫人听了,脸色愈发难看,斜眼瞪着身旁的探春,眼中不无怨色。
探春虽瞧着还算镇定,但藏在王夫人背后的素白小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她面上仍是不露一丝破绽,微微蹙眉道:“不会惊扰到大伯的在天之灵吧?”
“不会!”
贾珍摇头道:“又不是要袭爵的死……琏二兄弟,我可不是说你。”
说到一半,他觉得有些不妥,忙冲一旁的贾琏拱了拱手。
贾琏哼了一声,虽没计较,但显然还是觉得有被冒犯到。
贾珍这才又继续解释道:“一般都是要袭爵的人突然暴毙,朝廷才会仔细调查,像大老爷这样的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是从一品爵直降五品爵,袭爵的又不是什么旁支族人。”
除了少数几家世袭罔替的之外,夏朝普遍采用的是层层递进式降级袭爵,也就是每继承一次爵位,如果没有殊恩特旨的话,都要加倍降爵【详见前文单章】。
而到了贾赦、贾琏这一代,足足要降四等袭爵。
以荣国府的门第,一等将军【一品】还能维系家门,袭个骑都尉【五品】够干嘛的?
何况他自己身上本来就有五品同知的虚职!
所以压根就不可能有人怀疑,贾琏会为了袭爵去弑父。
听贾珍一番解说,王夫人心下的惶恐消减了不少,但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于是便对王熙凤道:“说是这么说,但你们夫妻两个也该过去盯着些,免得那些人以为咱们家落了难,便胡乱行事!”
秦显忙接茬道:“对对对,我们太太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让我请二爷回去主持大局。”
他却哪里知道,王夫人真正想派去是王熙凤,若非拦着不让贾琏出面显得古怪,王夫人都恨不能把贾琏扣下,免得他不明所以反倒添乱。
但王熙凤自然明白王夫人是什么意思,当下也不理会贾琏,直接领了王夫人的吩咐就往外走。
贾琏见状忙也一拱手,随后追了出去。
不过还没等他赶上前面的王熙凤,就又被随后追出来的贾珍喊住了。
贾琏不怎么高兴的站住了脚,自从去年花柳病事件之后,这堂兄弟两个就起了隔阂,若非看在贾珍正在帮自己料理丧事,贾琏压根不乐意与他亲近——主要也是担心过了病气。
贾珍对他脸上的疏离视若无睹,笑嘻嘻的凑到近前,拱手道:“恭喜兄弟、贺喜兄弟!”
贾琏脸色更黑了。
虽说对于亲爹贾赦的死,他其实也在暗暗窃喜,但还是觉得贾珍这话十分膈应。
当下冷道:“服丧期间何喜之有?”
“怎么?”
贾珍露出诧异的表情,先鬼祟的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才压着嗓子道:“难道兄弟你还没收到消息?去欧罗巴海船已经回来了,听说一来一回,弟妹起码赚了这个数!”
说着,在贾琏眼前竖起两根指头。
贾琏早前其实也隐隐听说过,王熙凤与焦顺合伙做海贸生意的事儿,但一来夫妻两个早已经反目,二来王熙凤暗里放印子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只当是一码事,所以并未太过在意。
如今见贾珍突然提起这事儿来,他先是蹙眉,然后随口猜道:“两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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