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锦被的背面实在是太光滑了!
她竭尽全力稳住身形,才没有被甩到床下,也因此,用来束缚的贾赦的力道还不到预想中的五成!
眼见被子在贾赦的挣扎下有所松动,若再不能控制住,只怕他就要腾出手来攻击王夫人和自己了,探春闷哼一声,张嘴死死咬住了锦被,希图能再增加哪怕一点点的力道。
但这时王夫人那边儿却也出了差池!
她手里的枕头太喧软了,偏一开始她又是两手抓着枕头捂上去的,结果并没能让贾赦窒息,反而被他挣扎着顶开了一些空隙,瓮声瓮气的怒骂道:“贱婢,你怎么敢、怎么敢?!放开、放开,再不放开,我就杀了你们、杀了宝玉、杀了……”
“抬抬!”
探春见状,急忙咬着被面从喉咙挤出声音:“叫风借借紧来……”
她是见事情不成,准备启动备案,让王熙凤进来帮忙,不想还没说完,王夫人却突然松开了枕头!
探春一时目眦欲裂,只以为王夫人是被贾赦唬住了,索性送了口,急道:“太太,你千万……”
又是说到一半,就见王夫人手脚并用爬上了床,毫不犹豫的跨坐到了贾赦胸膛上,一下子将他的挣扎镇压了大半,然后捡起枕头再次狠狠捂了上去,嘴里还癫狂的叫道:“宝玉、宝玉、宝玉、宝玉,谁也别想害我的宝玉!宝玉、宝玉……”
这一刹那,连探春也被惊的瞠目结舌。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赦的挣扎和呜咽声渐渐消失了,房间里只余下王夫人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宝玉’。
探春又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太太,大老爷应该、应该已经走了——太太?!”
直到她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王夫人才清醒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挪开枕头,伸手探了探贾赦的鼻息,等确认贾赦果然已经死了,王夫人身心一松,登时软绵绵的滑倒了地上。
探春见状正要勉力起身去扶,不经意抬头,却正对上扶着门框瘫软在地的邢氏,以及正直愣愣看着王夫人的王熙凤。
第六百零五章 大昏【完】
却说龙禁卫们查问了大半天,除了几处莫须有的疑点,并不曾找到什么实证。
为首的校尉见再蹉跎下去,也未必能有什么进展,便把命人将口供封存了,准备带回镇抚司衙门呈交。
不想刚到了街上,忽就听东跨院那边儿哭声震天,那校尉忙勒住胯下坐骑,扬鞭喝令道:“速去查问!”
话音未落,左右便有人策马驰奔荣府东跨院,不多时又仓惶来报:“大人,是一等将军贾赦贾恩侯死了!”
“死了?!”
那校尉瞪大了眼睛,急忙追问:“怎么死的?!”
“听说贾将军早已病入膏肓,今儿原想借着女儿出嫁冲喜,谁知……这大喜大悲之下便一命呜呼了!”
那校尉闻言脸色难看无比,他原是奉旨办差,无论荣国府最后如何,也不至沾染太多的因果,但贾赦如今这一死,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荣国府若就此一蹶不振倒还罢了,若是扛过了这一劫……
“大人。”
他这里正暗骂晦气,那探马又问:“咱们要不要派人前去……”
按理说这正查奉命查问荣国府呢,贾赦突然就死了,合该去查验一番才是。
不过那贾赦卧病在床足足半年之久,此事人所公知,如今大喜大悲之下一命呜呼却也没什么好奇怪。
因此那校尉犹豫片刻,摇头道:“且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禀明上峰再做计较。”
说着,又回顾左右道:“我走之后,尔等不妨稍作忍让,如今喜事变丧事,若再闹出什么来怕就不好收拾了。”
等左右齐声应了,他叹一口气,这才沉着脸策马扬鞭。
与此同时,贾母院中。
眼见老太太苦了半日,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贾政长出了一口浊气,领着众人退出门外,又喊过贾珍、贾琏道:“我如今心乱如麻,况且老太太这边儿也离不得人,家中的事情你们两个且先和三丫头商量着办。”
贾珍贾琏刚要躬身应下,忽就见东跨院的管事秦显披麻戴孝,一路哭天抹泪的朝这边儿跑来。
贾政关心则乱,当下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亏得贾珍贾琏左右扶住。
眼见那秦显冲到近前跪倒磕头,贾政等不及他开口,便颤声问道:“可是、可是宝玉……”
说着,便觉眼前阵阵发黑。
秦显愣了一下,知道贾政是误会了,忙道:“不不不,是大老爷,大老爷他……呜呜呜!”
贾政登时又长出了一口气,但旋即他意识到不该如此,忙挤出一副沉痛嘴脸追问:“怎么会这么突然?”
秦显再次把头埋进地上,悲声道:“大老爷早上就受了惊吓,后来听说孙家望门而逃……”
这是邢氏和王熙凤的说辞,秦显心中其实颇有疑窦,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敢多言半句。
贾政却没有多想,抬手虚擦了几下眼睛,转头对贾琏道:“不想你父亲竟就……唉,你先去那边儿主持,我安排安排随后就到。”
贾琏其实一点都不觉得悲伤,反而欣喜自己终于能入主东跨院,过上贾赦那样无拘无束的日子了。
不过毕竟刚死了亲爹,他还是极力做出一副悲痛莫名的样子,由秦显搀扶着,边哭嚎边往东跨院去。
贾政见状,倒真落下几滴泪来。
毕竟是亲哥哥,纵使平日关系不好,这时候也难免记起少时往往。
贾珍忙拉着他宽慰,说什么逝者已矣,大老爷又病重多日,如今虽不算寿终正寝,但也谈不上是横死暴毙。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贾政立刻想起导致贾赦病重的缘故,当下忙不着痕迹抽出胳膊,又暗暗拿帕子反复揩手。
然后,他便开始长吁短叹。
这倒不是因为贾赦的死,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禀报母亲。
……
荣国府将喜事改作了丧事,焦家这边儿却正热火朝天。
因是骤起,亲朋故旧和官场同僚其实来的不算太多,但年轻勋贵却来了不少,再加上焦顺特意请了前两期的工读生和匠师们。
林林总总也凑了有五六百宾客。
等迎了新人入门,那席面直接就摆到了大街上。
焦顺虽是一脑袋官司,却不愿在人前显出来,勉力陪着闹到了入夜,这才假借酒醉脱身。
等跌跌撞撞进了婚房,反手关门将卫若兰、薛蟠——薛大脑袋受不得家中的沉闷气氛,索性也跑来这边儿凑热闹了——等人挡在外面,他立刻挺直了脊梁,眼中也尽是清明。
转回头,就见几个陪嫁的丫鬟仆妇都起身冲自己见礼。
焦顺摆摆手,径自进了里间。
里间只有蒙着盖头坐在床上的史湘云,以及贴身大丫鬟翠缕在。
翠缕见姑爷从外面进来,忙按照先前得到的叮嘱,将合卺酒、挑盖头用的秤杆等物和盘托出,照本宣科的转述这些东西的用法。
“翠缕。”
这时本该一言不发的史湘云突然喝止她,吩咐道:“这里用暂时不着你,你先出去吧。”
翠缕犹疑的看了看自家姑娘,见她再没别的话,这才将那些东西放到了桌上,快步退了出去。
焦顺知道湘云是怕自己烦躁,当下哑然一笑,抄起那秤杆快步走过去,将那红盖头轻轻挑起,盖头下自是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只是眉宇间却存了几分忧愁。
此情此景,让焦某人难得起了诗性,戏谑的吟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史湘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忙用手背掩住樱桃小嘴,嗔怪道:“前两句倒罢了,后两句可不应景——我几时哭了,又何曾恨过谁?”
焦顺一屁股坐到了她身旁,侧头看着她,故意板起脸道:“那就是后悔了,如今陛下生死难料,你自然后悔嫁给我这……”
不等把话说完,史湘云便撞进怀中,死死抱着他道:“便是明儿就跟着你抄家灭……我也不悔!”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抄家灭门实在不祥,故此她临时将最后一个字吞了回去,但言语里的决绝坚定却是半点没有少。
焦顺低头与她四目相对,瞧着那鹅蛋脸上的信誓旦旦,忍不住她双唇啄去。
史湘云急忙避开,撑着焦顺的胸膛起身,羞道:“还、还没喝交杯酒呢。”
“哈哈……”
焦顺哈哈一笑,起身来到桌前,斟满两杯合卺酒,正要回头招呼史湘云,却发现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方素帕,正小心翼翼摆在正中,又各捡了几粒枣子、花生、桂圆、莲子,垫在那素帕下面。
这年头女子过门都盼着能早生贵子,但史湘云这么做,却明显是想着若有万一的话,也要尽量给焦顺留一份骨血……
第六百零六章 大昏【补】
是夜。
乾清宫。
容妃站在一众嫔妃前列,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杏黄帘幕,眸子里却早已经没了焦点。
自打人事不省的皇帝,被从景仁宫玉韵苑转移回乾清宫后,宫中妃嫔全都云集于此,但大多数连殿门都进不来,只能在外面为皇帝祈福。
而进到殿内的,绝大多数也都被这道帘幕所阻,能跟着太医一起入内探视的,除了皇后也就是吴贵妃母子了。
至于贤德妃贾元春,因皇帝是在玉韵苑出的事儿,她虽没被直接打入冷宫,但也被太后勒令禁足,留待日后发落。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容妃还有些幸灾乐祸,但在被这道帘幕拦下足足半日之后,幸灾乐祸的心思却早已经荡然无存。
因为这一刻她真切的意识到,如果皇帝真的就此撒后人寰,那眼前的这道杏黄帘幕所隔绝的,便是天堂与地狱!
除了皇后与诞下了皇子——不出意料很有可能也是未来皇帝的吴贵妃,等待其它人的,将是无尽的凄凉与冷寂。
到那时,冷宫之外与冷宫之内,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这让容妃在惶恐不安之余,又将漫天神佛求了个遍,祈祷着皇帝这次中风只是一时不慎,很快就能像先前一样重振雄风。
只是和先前不知多少次的祈祷一样,这次她依旧没能等来任何转机。
帘幕内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会传出几名太医的窃窃私语,以及小皇子忽高忽低的童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名守在殿外的储秀宫女官,无声无息的进了门,凑到那帘幕前轻声禀报道:“皇后娘娘,太上皇命夏总管来探望陛下了。”
“请他进来吧。”
帘幕后面传来皇后有些暗哑的嗓音。
那宫女躬身应了,转身退出门外,不多时便领着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折回来。
那夏守忠是太上皇的亲信,年纪已有六旬开外,提着裙摆有些吃力的跨过门槛,先冲着殿内的嫔妃们拱手作揖,然后才在那宫女的引领下,挑开帘幕走了进去。
见到皇后和吴贵妃的瞬间,他的脊梁就弯了下来,对着二人露出悲伤又不失亲近讨好的表情,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坐在椅子上,正无聊踢动双腿的小皇子身上。
“劳太上皇惦念了。”
见完礼,皇后便道:“经太医们诊治,痉挛踌躇的症状已经大大减轻了,只是一时半刻还没能醒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
夏守忠点着头一脸欢喜,却心知肚明这只是报喜不报忧的说辞,毕竟眼下的重点并不是痉挛抽搐的症状,而是皇帝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但他也并未就此追问什么,毕竟他回来主要的任务并非如此。
“已经这般时辰了……”
夏守忠的目光不再闪躲,直接转向了一旁的皇子:“殿下也该早些安歇,养足了精神才好在万岁爷驾前进孝。”
皇后闻言忙道:“我方才正准备让吴贵妃带他回去安歇。”
“贵妃娘娘却不好轻离。”
夏守忠姿态越发谦卑,言语中却透出不容置疑:“太上皇担心这会儿宫里兵荒马乱的照顾不周全,所以想着不如将殿下送到仁寿宫去,有太上皇和太后照管,想必贵妃娘娘也能全心全意侍奉陛下,再无后顾之忧了。”
“这……”
皇后面色微变,太上皇自从双目失明之后,便各位排斥新鲜事物,只对脑中有印象的旧人旧事心心念念,故此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皇孙并不亲近。
这时候突然要将孙儿接到仁寿宫去,只怕是存了册立新君的念头。
但这是不是太过急切了?
皇帝是昨儿才突发急症,这才过去不到一天……
皇后下意识看了眼人事不省的皇帝,旋即一咬银牙肃然道:“太上皇好意,本宫代吴贵妃心领了,但如今陛下突然病倒无法理事,太上皇便是这宫中唯一的定海神针,不知有多少大事小情要操心,本宫那好再让他老人家为了繇哥儿操劳?等陛下醒过来知道此事,只怕也是要怪罪我与吴妹妹的。”
夏守忠明显没想到皇后会婉拒此事,不自觉抬了抬眼,然后再次恢复那副谦卑恭谨的态度,拱手道:“既然娘娘这么说,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
说着,倒退几步用后背撞开帘幕,这才转身出了乾清宫。
皇后目送他离开,直到那荡漾的帘幕重新安定下来,这才微微一叹,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吴贵妃。
吴贵妃显然还没弄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在这节骨眼上,皇后怎么敢顶撞太上皇的吩咐,见皇后转头看向自己,便一副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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