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407章

作者:嗷世巅锋

  贾宝玉被噎的脸上泛青,若是别人挑这个理倒罢了,偏是林黛玉挑她——难道林妹妹真不知道,自己缘何不肯改了称呼?!

  他一时憋屈的五劳七伤,再没有兴致和姐妹们说笑,闷着头独自坐到了角落里。

  往常这时候就该薛宝钗站出来打圆场了,但林黛玉这话虽不是为了她才说的,但又确实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再加上宝姐姐近来也是一肚子闷气,故此干脆来了个视若无睹。

  探春见状,正要开口帮贾宝玉圆上两句,冷不丁听见外面丫鬟通禀,说是焦顺薛蟠薛蝌三人联袂而来。

  她下意识往门外望去,眼睛虽透不过门扉,一颗心却早到了外边儿,哪还顾得上什么宝二哥?

  一旁薛宝琴也是相差仿佛。

  旁人不知她心思,林黛玉如何不知?

  悄悄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然后突然提议道:“要不,咱们待会儿跟焦大哥商量商量,看等初五菜市口‘放榜’时,咱们能不能也去瞧个热闹!”

  众女闻言都有些意动。

  尤其是几个好热闹的,正巴不得能亲眼瞧瞧,看自己等人亲手书写的文章,到底会造成怎样的波澜。

  只薛宝钗考量到焦顺的难处,迟疑道:“这会不会给焦大哥添麻烦?再说若让人撞破了,只怕……”

  “先跟焦大哥商量一下再说吧。”

  探春难得与她唱起了反调:“也说不准就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满屋子人里,只怕属这三姑娘最热衷这些权谋党争的事儿,如今有机会亲眼得见,又怎肯轻易放弃?

  而听她这么说,薛宝钗也不好再劝,何况她自身又何尝不想亲临其境?

  于是一众姑娘们又都多了期盼,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

  谁知过了好一会儿,从外面挑帘子进门的却不是焦顺,而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在往后面又跟了薛蟠、薛蝌两个。

  众人疑惑的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焦顺怎么先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薛宝琴主动迎上堂哥哥哥问道:“焦大哥呢?不是说你们要一起过来么?”

  “你问焦大哥啊。”

  薛蟠大咧咧的笑道:“他方才突然有些不方便,去如厕了。”

  说话间,目光就不自觉的往林黛玉身上飘,暗与自己那没过门的妻子对比。

  结果那不加掩饰的目光立刻惊动了林黛玉,当下林妹妹便冷着脸转过头去。

  薛蟠讪讪的收回目光,心下怅然若失。

  虽然夏金桂也是个好颜色的,可到底还是差了林黛玉三分风姿。

  ……

  与此同时。

  距此百米之外的茅厕内,焦顺疑惑的从袖子里翻出张纸团来——这是方才撞上王夫人和薛姨妈时,慌乱中也不知谁塞给他的。

  等展开来一瞧,他心下登时恍然。

  就见上面画着个躲在山石后面的妇人,旁边又有自己窜改那四行小诗在侧,这若不是薛姨妈又能是哪个?

  更让焦顺心中振奋的是,那上面竟还约定了时间地点!

第四百八十八章 乱曲【二】

  因是家宴——连焦顺也算是准外甥女婿,故此席间并未用屏风隔开,只在大厅里品字形的摆开三桌,男左女右,正中则是贾母与三位太太。

  男宾席上贾赦和贾政照例未曾到场,不过平辈儿的和小一辈儿的都到了。

  什么贾珍、贾琏、焦顺、宝玉、薛蟠、薛蝌、贾环、贾琮、贾兰、贾蓉、贾蔷的——连东府里的贾芎都被乳母抱了来。

  这芎哥儿虽尚在襁褓,入不得席,却被妇人姑娘们好一番‘传看’,内中有明白的、有糊涂的,还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却都交口称赞这大胖小子一脸福相。

  女宾席上人头更齐,却唯独不见李纨。

  大丫鬟里则少了平儿。

  考量到今儿是李纨管家,想来是被什么俗务缠住,一时脱不开身的缘故——至于平儿,多半是被李纨借去打下手了。

  焦顺也无心多想这些琐碎,自打入席之后,他便一面与众人说笑饮宴,一面暗暗留心正中主席上,斜对着自己的薛姨妈。

  因要为凤姐儿贺寿,薛姨妈一改平日里外素内媚的作派,周身裹了件鹅黄色的广袖云纹开襟儿长裙,两肩斜垂着条红底儿银纹的披帛,配上那高挽的云堆翠髻,新剥鸡卵一般的白净五官,端的是大气雍容光彩照人。

  不过但凡知情识趣的男子一眼看过去,却多半会略过这所有的端庄典雅之处,直奔那被茉白柯子束在襟里的巍峨。

  饶是焦顺早知她在妇人中是第一等的,也不自禁多瞄了两眼,然后暗吞着唾沫,在心底唱响了83版射雕的主题曲:问世间……

  也不知心有灵犀,还是感受到了焦顺的视线,薛姨妈也悄默声偷眼看来,四目相对,她脸上眼中似有春潮绽放,但旋即便红着脸转过头,手忙脚乱的捧起酒杯遮掩。

  结果一下子喝的急了,又呛的巍峨乱颤、几欲裂襟。

  焦顺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只觉得心头邪火乱窜,若只是身段相貌也还罢了,薛姨妈虽是妇人里一等一出挑的,论整体却也越不过王熙凤去。

  最要命的,还是那一低头少女般的娇羞,与其熟妇人身段儿的强烈反差,风格迥异偏又相得益彰。

  焦顺连吃了几杯冷酒都未能彻底压住火气,索性把手伸进袖子里,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赴约时,该拿什么当杀手锏——前几次铺垫的也差不多了,近来自己也没少了‘心意’奉上,今儿难得薛姨妈主动邀约,正是一锤定音的好机会!

  主桌上。

  王夫人见妹妹呛了酒,忙伸手在薛姨妈背后轻拍,因离得近,薛姨妈脸上那红胜火的春潮,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虽不曾瞧见两人四目相对那一幕,但毕竟是知根知底的人,见状那还不知两人暗里又有猫腻?

  一时心下止不住的泛酸,不过想到自己午后要做的事情,便又羞愧莫名。

  但箭在弦上,也由不得后悔了!

  她这里暗咬银牙满脸决绝,斜下里王熙凤却误会了,只当太太终于下定了笼络焦顺的决心,满心期盼着能从她手上多苛敛些好处。

  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王夫人有任何动作。

  反倒是方过午后,王夫人竟就拉着薛姨妈起身,自称不胜酒力,要回去小憩片刻再来。

  王熙凤见状登时急了,有心阻拦又没有合适的借口,想要追上去提醒,偏作为寿星又脱不开身,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夫人和薛姨妈携手离席。

  ……

  与此同时。

  赖大心中的忐忑也达到了顶点。

  上午他刚到内仪门小花厅不久,就有几个沾亲带故的管事跑来抱怨,说是大奶奶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竟就指名道姓的不让他【她】们进园子。

  这不是明摆着打脸吗?

  就算是王熙凤那等刻薄寡恩的都不曾如此折辱人,大奶奶临时就管一天家务,怎么敢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使?

  当时赖大就觉得事有蹊跷,大奶奶向来是个安分守己的,先前几次临时掌家也都是萧规曹随,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等与人结仇的事情来?

  然而这还不算完。

  稍晚些时候,园子里又有几个仆妇被赶了出来,打头的竟是玉皇庙的庙祝赖李氏——她既是赖大堂弟的遗孀,又是宝玉的乳母李嬷嬷的胞妹,在荣国府也是有些牌面的主儿,所以才得了玉皇庙庙祝,这样又闲又肥的缺儿。

  就算赖家的面子不值什么,李家可是二太太的亲信,大奶奶怎么就敢……

  “大奶奶非说是太太的意思!”

  赖李氏哭天抹泪的道:“我不信,要找太太当面分说,偏她又拦着不让,还指示几个没尊卑的小蹄子硬把我赶了出来——他大伯,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她说是太太的意思?”

  赖大听了这话却愈发的不安,如果只是李纨一意孤行倒还罢了,可若是太太的意思……

  这莫非和昨天老爷太太在荣禧堂的争吵有关?

  可太太恼了老爷,也不该一味冲着与自己有关的人发作吧?

  除非是……

  赖大想到自己近几日的所做作为,忙把几个心腹召集起来问话,这才发现自己派人暗里探查的同时,竟也有人或明或暗的在调查自己这些小动作!

  前后一结合,他虽还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必是无意之间,搅进了一桩天大的麻烦当中!

  想通了这一节,赖大当机立断,直接就跑到荣禧堂里,跪在贾政面前把前因后果原原本的说了,只隐去了自己有意拿捏焦顺把柄的事情。

  “奴才不知老爷缘何恼了焦大爷,就想着若能设法解劝解劝,也兴许焦大爷就肯抬举尚荣了,所以才会悄悄打探……”

  贾政这才晓得,昨儿妻子为何突然跑来兴师问罪,却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赖大而起。

  他一时怒发冲冠又后怕不已,怒的是什么就不必多说了,后怕的却是亏得王夫人及时察觉,否则指不定会被这狗奴才查出什么来呢!

  想到这里,贾政上前抬脚就踹在了赖大肩头。

  因昨儿急怒伤身旧病复发,他那力道实在有些孱弱,但赖大却是惨叫一声,摔成了滚地葫芦,然后才挣扎着爬起来,‘碰碰碰’的磕着响头连声讨饶。

  贾政余怒未消的又踢了赖大几下,赖大摸爬滚打的还不见如何,他自己倒累了个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咬着牙坐回椅子上,原想要狠狠发落赖大,甚至将他赶出荣国府去。

  可心境稍稍平复之后,却又觉得这法子十分不妥。

  赖家在荣国府做了四代管事,大事小情只怕比自己知道的还多,倘若就这么将人赶出去,保不齐就生出什么祸事来。

  尤其最近忠顺王府似乎盯上了自家,若是两下里勾连起来……

  可闹出这样的事情,总不能高举轻放吧?

  想到这里,贾政不由皱紧了眉头。

  若换成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遇到这样的事情,说不得就要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可贾政素来优柔寡断,除了对儿子狠一些,何曾有过这杀伐果断的手腕?

  犹豫再三也没个定论,他只好拂袖道:“狗才,你且滚回家去面壁思过,等老爷腾出功夫来再收拾你不迟!”

  赖大听了这话心下就是一松,连忙涕泪横流千恩万谢。

  他自小就在贾政身边伺候,素知贾政的脾性,如今既过了这头道坎,后面只消托请老太太出面,也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尤其这事儿既涉及到了阴私,政老爷多半不肯在老太太面前说实话,如此一来,化解起来反倒更容易了。

  却说等赖大出了荣禧堂。

  贾政又发愁了一阵子该如何处置他,这才冷不丁想起要向王夫人解释清楚。

  遂起身到了里间修书一封,就准备差人送去园子里,也好让刁妇知晓错在何处。

  但转念一想,今儿是琏哥儿媳妇过寿,园子里人多嘴杂的,倘若让人撞见过问起来,以为自己是在主动示弱,岂不有损颜面?

  于是又把那信压到了镇纸下面,准备等明儿再差人送去不迟。

  ……

  返回头再说王夫人。

  她谎称不胜酒力拉着薛姨妈回到了清堂茅舍。

  薛姨妈心眼实诚,只当姐姐真是吃醉了,进门就招呼着彩霞彩云去讨一碗醒酒汤来,又要扶王夫人进屋躺下。

  “我不过是觉着那屋里气闷罢了。”

  王夫人摆摆手,随即目视薛姨妈身上的鹅黄长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姨妈这才想起姐姐先前说过的话,于是笑道:“那我脱下来给姐姐试试。”

  说着,就要里间更衣。

  王夫人忙拦住了她:“你在我屋里脱下来,自己却穿什么?别再着了凉,还是回屋里换一身再来的好。”

  顿了顿,又貌不经心的问:“这首饰是不是也是搭配着来的?”

  薛姨妈闻言爽快道:“我过会儿一并给姐姐拿来,这不比衣服还有大小之分,若姐姐戴着合适倒也省得再买新的了。”

  说着,提起裙摆自顾自回屋里更衣去了。

  王夫人目送她出门,怔怔半晌,幽幽一叹,吩咐道:“彩云,你去问问大奶奶,今儿都查处了哪些不干不净的。”

  彩云领命去了稻香村,不多时捧着份名单回来请王夫人过目。

  王夫人扫见赖李氏不出意料的在册,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也终于去了。

  等到薛姨妈用包袱裹了衣服首饰来,便跟着她进里间装扮起来。

  换上衣服之后,前襟明显有些松垮,无形中便比起薛姨妈来少了三分颜色。

  因见王夫人抬手轻抚着眼角的细纹,脸上显出几分落寞与不甘,薛姨妈正待恭维姐姐几句,忽又见王夫人背转过身,问道:“若从背后看起来,是不是就有几分像了?”

  薛姨妈笑道:“咱们本就是姐妹,从正面看都有五六分着相,从后面看自然更分辨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