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404章

作者:嗷世巅锋

  平儿见焦顺沉吟不语,便又悄声道:“是最好能一劳永逸!”

  啧~

  这说的倒轻巧,可要彻底铲除赖家谈何容易?

  焦顺毕竟是外人,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是荣国府上下一心主动为之。

  然而他们家四代在荣国府里掌权,手底下不知捏着多少把柄,平时倒还罢了,若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谁知道会捅出什么来?

  单凭这一桩,荣国府上下只怕就很难达成统一意见。

  尤其焦顺如今和贾政已然反目,想要再从中挑拨也万难成功。

  不过……

  若是换一种思路的话,这事儿倒也未必无解。

  焦顺脑中大致有了个想法,那就是借势而为,趁着赖家一心求官的当口,干脆仿照自家脱籍的旧事,把赖家上下也全都拆分出去。

  这一来,也就不至于鱼死网破了。

  不过具体该怎么实行,一时还缺了脉络,需要仔细思量才能定夺。

  于是焦顺便道:“且容我琢磨琢磨,明儿不是她过寿么?到时候找机会当面……”

  说到半截,忽又改口:“算了,这节骨眼上还是别犯险了,你让她等着我的消息就是。”

  平儿自然别无二话。

  焦顺目送她离开之后,便又折回了藕香榭里。

  只因心里藏着事儿,便不似方才那般长袖善舞妙语连珠。

  姑娘们见状,倒都有些忐忑起来。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史湘云就主动打探道:“焦大哥,可是、可是外面出了差池?”

  “嗯?”

  焦顺愣了一下,才连忙笑道:“不是这事儿,是嫂子那边儿另有差遣——你们只管放心吧,薛兄弟那边儿我陪着专门演练了两回,再说他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精明人,必不会出什么差池。”

  众女这才松了口气,因见他心不在焉的,也便没有再打扰,一时间藕香榭里倒安静了下来。

  因方才薛宝琴与焦顺相谈甚欢,林黛玉不觉又想起了那‘兼祧’的事儿,一时也怔怔的出起了神儿。

  史湘云和邢岫烟凑到一处,咬着耳朵也不知在交流什么。

  薛宝钗则是一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哥哥的亲事——与宝玉定下之后,这就是薛家大房唯一的头等大事了,若这两件事情都尘埃落定,薛家便自此无忧了。

  只是……

  想归这么想,她心里却非但不觉得满足,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而薛宝琴难得落了单,一面偷眼打量焦顺,一面时不时把手伸进袖子里,眼里透着希冀,脸上却又藏着不安。

  她心知自己和焦顺注定有缘无份,最好的应对就是装作若无其事,然后相忘于江湖。

  可她又并不是那样的性子。

  这两天思前想后,还是亲手缝了个香囊,想着好歹换个什么物件,彼此也算是有个念想。

  不过这几乎等同是把心意挑破了,纵使宝琴是个胆大洒脱的,临门一脚也不禁手心见汗。

  ……

  与此同时。

  王夫人与薛姨妈同车而行,原本应该先讨论一下薛蟠的婚事,可因为先前的事情,两人却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个垂着头,一个默数佛珠。

  到最后,还是王夫人首先开口道:“那事儿……你可想清楚了?”

  “这……”

  薛姨妈支吾着,也不点头也不摇头,直恨不能把脸埋进两座山里。

  “唉~”

  王夫人对妹妹的反应倒是并不意外,她若是个果断的性子,这时只怕早和那焦顺苟且多时了,又怎会拖延到现在?

  可少了这桩重磅筹码,却让自己拿什么去拉拢焦顺?

  总不能……

  想到昨夜稀里糊涂的梦境,王夫人不由得脸上发烫,也亏得薛姨妈不敢抬头,否则这方寸间哪里遮掩的住?

  她心慌意乱之下,忙也岔开了话题:“这夏家母女你也见过了,却不知可曾瞧出些什么来?”

  薛姨妈听姐姐主动换了话题,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却又纳闷道:“瞧出什么?”

  “她家为何会急着完婚?”

  王夫人见她一脸懵懂的,无奈只得把话挑明:“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可文龙的名声到底是……夏家非但主动联络咱们,如今又催着要在年底之前成亲,我总觉得这里面似有蹊跷之处。”

  “宝钗对此倒也起过疑心。”

  薛姨妈忙解释道:“不过人我已经见过了,极是知书达理的一个姑娘,礼数周全说话得体,论相貌身段更是没的挑——想必是孤儿寡母,急着要寻个依靠也说不定。”

  王夫人本就是没话找话儿,听她这么说,也就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前奏【二】

  藕香榭门外。

  史湘云不错眼的目送焦顺消失在栈道尽头,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视线,转头却见宝琴似有些神思不属,只以为她还是放心不下哥哥。

  于是上前拉起宝琴的手宽慰道:“妹妹且放宽了心,焦大哥谋划的本就周详,何况二哥哥如今就在开封府候着,真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他自会出面接应。”

  薛宝琴心虚的避开了她关切的目光,支吾道:“我不是信不过宝二哥,只是、是……”

  “好了。”

  林黛玉见状,忙上前替她解围道:“亲哥哥在外面为自己的事儿打官司,你又让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咱们这也闹了一上午了,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史湘云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遂又再三叮咛黛玉看顾好宝琴,姐妹们这才各自散去。

  旁人且不提。

  却说林黛玉和薛宝琴回到潇湘馆里,黛玉立刻支开了旁人,摊手道:“他还了你什么礼,拿来让我瞧瞧?”

  那‘兼祧’一说,原就是黛玉起的头。

  故此宝琴想要留个念想的想法,也并没有瞒着她。

  就见薛宝琴微微摇头,旋即从秀囊里取出了那香囊,轻轻放在了林黛玉莹白如玉的掌心上。

  林黛玉一愣,轻轻掂量着香囊皱眉道:“你先前不是跟出去了么,难道没得着机会给他?亏我在屋里还特意给你打掩护来着!”

  “也不是没有机会。”

  薛宝琴再次摇头:“只是临了我又忍住了,左右还要在京城待上一月半月的,这时候闹着要交换信……往后再见了岂不尴尬?”

  说着,又伸手将黛玉五根葱指拢起,攥住那浅杏色的香囊:“这东西姐姐先收着,等我走了再替我给他就是。”

  “这……”

  林黛玉低头看看那香囊,迟疑道:“可你不是要留个念想么?等你走了,他又上哪儿还礼去?”

  薛宝琴嘻嘻一笑,伸着懒腰道:“我给出的是心意,便换了什么来,却怕也未必是将心比心之物,既如此,又何必强求什么还礼?”

  林黛玉闻言若有所思,半晌把那香囊收了,幽幽叹道:“这世上最难得的,只怕就是将心比心了。”

  宝琴一听这话,便知是触动了林姐姐的伤心事,忙要找补,却不想林黛玉忽然表示有东西落在了藕香榭里,让她自己先清静清静,又特意留了紫鹃在家看顾,便风风火火的去了。

  只是出了潇湘馆,林黛玉却没有去藕香榭,而是沿着相反的道路,兜兜转转绕至蘅芜院内。

  她一进门,正撞见莺儿捧着洗脸水从堂屋里出来。

  两下里一对眼,莺儿倒就愣住了,片刻后才忙堆笑道:“这可真是稀客,姑娘是来找我们姑娘,还是来找史大姑娘的?”

  就像薛宝钗轻易不会独自踏足潇湘馆一样,林黛玉独自来蘅芜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自是来找宝姐姐的。”

  林黛玉淡淡回了句,又问:“不知宝姐姐可方便见客?”

  “妹妹说笑了。”

  话音未落,薛宝钗早从屋里迎了出来,满头青丝还用帕子包着,显是刚洗完头发,只听她笑道:“又不是外人,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方不方便的?”

  说着,便将林黛玉请进了屋内。

  林黛玉是个爱憎分明写在脸上的主儿,更何况又早就与宝钗道破了心思,故此任是宝钗态度亲热,也依旧没有要与其寒暄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我这次来,实是想向姐姐讨一件东西。”

  薛宝钗见她说的郑重,倒没敢轻易应承下来,小心的问:“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还劳妹妹亲自跑这一遭?”

  “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物。”

  林黛玉道:“正是焦大哥当初所书的‘随笔’草稿。”

  薛宝钗闻言不由一愣,她是万没有想到,林黛玉主动登门竟是为了讨要随笔的草稿,不由诧异道:“妹妹要那随笔作什么?”

  林黛玉一双含情目,毫不退缩的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偶有所感,想仿着记上几笔。”

  这话宝钗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

  焦顺那几段随笔,也就是文体上略有些新意,真要论起文笔来,连素来不以此见长的迎春惜春二人,只怕都要盖过他一筹。

  如今那文体早被自己揣摩透了,有现成的新稿在各处传阅,她又何须再去仿那草稿?

  只转瞬间,薛宝钗就想出了好几种可能,但细想又觉得都不靠谱。

  不过此事虽然奇怪,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素来又是个有城府的,故此干脆放弃了揣测探查,笑着道:“既如此,妹妹在此稍坐,我去给妹妹取来。”

  说着,她起身进到里间,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个带锁的小盒子,又用贴身的钥匙打开,将几张草稿从里面取了出来。

  不过手里捧着那草稿,她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怅然的出起神来。

  好一会儿,她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打起精神将草稿送了出去。

  林黛玉接过那草稿,发现被保存的极好,只边缘部分起了些毛边儿,显然是经常被人翻看所致。

  她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眼宝钗,有心想问上一句,可想到宝钗与宝玉已得了皇上赐婚,又觉得再问什么也是多余。

  于是道了一声谢,便又原路折回了潇湘馆内,又径自走进了宝琴所在的东厢。

  宝琴见她去而复返,忙起身相迎,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林黛玉就把那草稿郑重其事的交个了她:“你也知道他没读过什么书,这东西说是他倾注心血所成也不为过,想来抵偿那心意也该足够了。”

  宝琴看着手里的草稿,一时小嘴儿微张,竟不知该如何以对——她又如何不知,林姐姐方才突然离开,必是有别的缘故?

  可千万万算,也未曾想到林黛玉是替自己去讨要这‘心意’去了!

  林黛玉见她愣怔,又道:“你放心,宝姐姐那边儿我只说是暂借一用,压根没有牵扯到你——想必她也不会主动讨要,真要是讨要,我只说是不小心弄丢了就是。”

  “姐姐!”

  话音方落,薛宝琴便一把抱住了她,哽咽道:“他的心意难得,可又怎及得上姐姐的心意?!”

  “小心损了草稿!”

  林黛玉下意识提醒了一声,见她非但不撒手,反倒抱的更紧了,略一犹豫,便也反手抱住了宝琴。

  姐妹两个相拥良久,宝琴这才主动脱身,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却仍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林黛玉,倒把林黛玉看的有些不自在了。

  故而佯怒道:“瞧你,素日里还说是经过见过的,这些许小事就哭的花脸猫似的。”

  说着,又拿帕子去揩她眼角的泪水。

  薛宝琴也不拦着,只等林黛玉擦的差不多了,才抬手连帕子带她的柔荑一起捧住,认真道:“我这次来京城,亲事亲事没成、遇了良人也是有缘无分,连认干娘都是虎头蛇尾——我虽没跟人说,实则心中不忿,总想着要做成一桩事情才算是无憾。”

  “先前曾觉得扳倒梅家就好,可那毕竟是焦大哥和我哥哥做主,我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又有什么可居功的?”

  “我想了好几日也不得要领,如今才终于拨云见日……”

  说着,忽然屈膝跪倒,眼巴巴的抬头道:“我今儿便认了姐姐做亲姐姐,可好?”

  林黛玉刚要拉扯她起来,听了这话略一迟疑,立刻也对着跪了下来,郑重道:“正要和妹妹义结金兰。”

  “姐姐!”

  宝琴大喜,再次扑上来抱住林黛玉,哽咽道:“这一桩成了,前面纵有十桩百桩没成,我这次来京城也算是无憾了!”

  ……

  且不提这日下午,两姐妹如何对着满院子湘竹,立誓要义结金兰同甘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