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密折专奏的事儿他自然也听说过,可却万没想到焦顺都已经不参加办案了,皇帝竟也没有收回这特权,反倒还要天天批示。
要知道,多少一二品的大员递上折子,最后批示下来的也不过是‘知道了’‘准奏’‘驳回’等寥寥几个字。
然而这焦顺却……
周长史不自觉打了个激灵,非但后悔自己方才出言不逊,甚至觉得王爷今儿就不该让自己找他来!
当下一改先前的桀骜,陪笑道:“既然焦祭酒皇命在身,那下官这次便不先不打搅了,改日、改日我再亲自设宴请大人吃酒!”
焦顺横了他一眼,淡然道:“周长史不是说今儿是王爷有请么?这不宣王命就……”
“这、这个……”
周长史讪笑两声,胡乱敷衍道:“王爷也是听说大人年轻有为,深受陛下信重,所以才让下官与大人多多亲近。”
“只是如此?”
“便是如此!”
周长史说的斩钉截铁,还悄悄把袖子里的策划书往深里塞了塞。
其实他今儿找焦顺来,是奉了忠顺王的差遣,想让焦顺这始作俑者帮着掌掌眼,看自家要弄的轮胎买卖还有什么纰漏之处。
不过掌眼的事情也是虚的,真正的目的是想借焦顺,折辱荣国府一番。
忠顺王一贯做些巧取豪夺的买卖,那里看的上正经营生?
之所以要做这轮胎买卖,也不过是嫉恨宝玉勾搭了琪官,让他生生失了心头所好,故此刻意报复罢了,赚不赚钱都在其次。
但周长史虽然跋扈惯了,却毕竟没有蠢到家。
认识到焦顺真正靠山是皇帝,而且受到的宠信远超自己想象,自然而然便选择了退缩——毕竟忠顺王一开始摆出这副蛮横姿态,就是为了避嫌,如今又怎敢往枪口上撞?
焦顺见他这样子显然是不准备实情相告了,倒也懒得再问下去,于是皮笑肉不笑道:“这般说来,倒要多谢王爷的好意了——还请周长史回去替焦某给王爷请安问好。”
“应该的、应该的。”
周长史如今再不敢有半分猖狂,一叠声的应了,又与贾雨村左右相陪,众星捧月一般将焦顺送出了门外。
临上车之前,焦顺忽然回头对贾雨村笑道:“世兄这头上怕不是什么紧箍咒,若是被种下了紧箍咒,早该一心向佛了,怎会再三心二意?”
贾雨村闻言,扶着帽子反问:“那依老弟之间,我这头上是什么?”
“依我看,分明是个幌子!”
焦顺拍手轻笑道:“世兄既打了这幌子,免不得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这分明是揶揄贾雨村两面三刀八面玲珑。
但贾雨村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以为意的赞道:“老弟可真是有一套,编排人都出了唱词儿——实话不瞒你,先前我还曾疑心过,那样板戏里的唱段是别人代笔,如今算是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说着,又退后了半步,深施了一礼正色道:“这回千错万错都是哥哥的错,咱们兄弟往后还长久着呢,你且瞧我如何将功赎罪就是。”
啧~
这老狐狸。
听说他年轻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今却……
焦顺粗粗还了一礼,这才上了马车,当着二人毫不隐瞒的示意车夫打道回府。
等出了巷子,他才挑起车窗往后张望,心道这事儿怕是要想法子写进折子里才好,免得日后还有牵扯。
话说忠顺王果然是飘了,他为求自保折辱勋贵军将倒也罢了,却怎么敢招惹到自己这皇帝心腹头上?
正琢磨着,就见后面一骑飞马而来,却是位身着戎装头戴簪缨雉翎的贵公子——戎装是雪缎白,簪缨是红胜火,两根雉翎更足有三四尺长。
等离得近了,又见那马腹上横放着长短两支火枪,还有条弹药袋从兜囊里晃晃悠悠的探出头来。
焦顺不由皱眉,心道在城外倒还罢了,城内按规制只有执行公务的龙禁卫才能荷枪实弹,除此之外,连巡防营的官兵都不得带枪入城。
这公子哥儿是什么人,竟然敢……
刚想到这里,远处又有十数骑追来,边策马狂奔边大喊‘王爷’。
莫非是南安郡王?
早听说他好华服、喜渔猎,可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招摇。
难道这年头做王爷的都是如此?
第四百八十一章 悔不当初
就在焦顺一早出门的同时。
贾环也兴冲冲的寻到了赵姨娘屋里,进门刚要张嘴,忽就扫见小几上摆着个精致的盒子,盒盖上还画了三军鼎足相争的浮雕。
当下便把别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扑上去抱住那盒子,欢天喜地道:“这么快她就讨来了?我还以为还要再等上几日呢!”
“哼~”
赵姨娘沉着脸冷哼一声,有心要说彩霞两句,可抬手往后臀上一摸,又生生忍了下去,撇嘴道:“这回可算是趁了你的意了。”
贾环只顾着咧嘴笑,那管母亲是喜是忧?
何况平素自己讨要这些玩物时,母亲也从来就没高兴过。
于是头也不抬,三下五除二把那盒子拆开,看着里面精致齐整的卡牌,愈发笑的牙都合不拢了,‘啪’一声又把盖子扣上,转头就往外走:“我去上学了!”
瞧他那样子就知道,急着上学是假,急着去向同学们显摆才是真的。
“你回来!”
赵姨娘下意识追了半步,然后便似吃了酸醋的一般,狐儿媚的面孔皱成了粉团,脚下也打了个趔趄。
“干嘛?”
贾环不情不愿的站住了脚,回头道:“再不快点可就赶不上点卯了,你平时不总说让我好好上学吗?”
“你、你就这么走了?”
赵姨娘勉强舒展了五官,没好气的道:“就不问问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还能是怎么来的?”
贾环随口敷衍道:“大不了我给她买支金……银……买支铜钗当谢礼就是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夺门而出。
“你给我站住!你……”
赵姨娘喊了两声,贾环却只当是没听见一样,有心要追,可刚迈开腿就觉得后臀上火辣辣的疼,只好咬着牙暗骂一声‘小没良心’的。
然后一步步小心挪到床前,侧着身子趴了上去。
昨儿晚上她孤身赴约,不出意料的得了教训,但肉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何况还是痛并快乐着——让赵姨娘不喜的,是焦顺还准备让她在彩霞面前演一出苦肉计。
自己都赔了身子了,却还要在个丫鬟面前……
倘若不是焦顺许诺日后必会尽心竭力的提拔贾环,赵姨娘还真就未必肯答应。
偏自己操心费力抛头露面的,那没良心的小东西却只知道玩物丧志!
且不提赵姨娘在屋里如何愤愤不平。
却说贾环抱着那三国杀一路飞奔,眼见冲出了二门夹道,冷不防就与人撞了对头。
他‘哎呦’一声倒在地上,亏那三国杀的盒子结实,才没有摔个天女散花。
“是哪个狗才没长眼……”
贾环边撑着地起身,便破口大骂,结果看清对面那人的模样,却忙又讪讪的改口道:“赖、赖总管,你这是……”
赖大只是踉跄了半步,见撞到的是贾环,便略拱了拱手:“三爷是要去上学?那奴才就不耽搁您了。”
说着,先是侧身往旁边一让,可还不等贾环先行,就心不在焉的绕过贾环,朝着内仪门小花厅走去。
贾环直气的鼻孔都大了一圈,等赖大走的远了,立刻冲着他的背影狠啐了一口,压着嗓子骂道:“没规矩的老狗,看等小爷以后做了官儿怎么收拾你!”
骂完之后,又忍不住怀疑起了焦顺的实力。
依照他平日所见,越是有权利的就越是不拿他当回事,怎么偏偏那焦顺就是个特例?
不过……
管他为什么,先去学堂里显摆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贾环又抱着三国杀欢快的飞奔起来。
返回头再说赖大。
他方才倒不是可以慢待贾环,实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一时正有些魂不守舍,对待贾环这样有名无实的主子,自然也便少了礼数。
进了内仪门,隔着十来丈远,赖大就瞧见妻子在小花厅里探头探脑的张望,不觉重重叹了口气,脚步愈发沉重的走了过去。
“怎么样了?”
赖大家的今天原该在二门外鹿顶内当值,可今儿自家实有天大的事情,也就顾不得府里的公务了。
见丈夫回来,她先是满怀希冀的问了一声,见赖大不答,气色又难看,声音登时颤抖起来:“难道、难道一万五千两银子还不够?往年知州也就这个价了吧?!”
“唉~”
赖大摇了摇头,冲厅内一扬下巴:“进去再说吧。”
等夫妻两个一前一后进到厅里,赖大这才发现除了妻子之外,母亲赖嬷嬷也在里面等消息呢。
他忙紧赶几步到了桌前,躬身道:“母亲怎么也来了,我还说……”
“你先说事情办成了没有?!”
赖嬷嬷却心急火燎的打断了他,连声追问道:“尚荣这回到底能不能选上?!”
前文曾提到过,这赖大夫妇虽在府里为奴,他的长子赖尚荣却是脱了籍的‘正经’读书人,靠着三分才情七分贿赂,勉强混了个吊车尾的举人功名。
再往上考,一来赖尚荣没那才情,二来赖家也没那手眼通天的本事,所以就打定了主意想让儿子走‘大挑’的路子。
每三年,朝廷都会从落第的举人当中挑选第一等的充任知县,这个过程就叫做‘大挑’。
而比之万众瞩目的春闱,这大挑能暗箱操作的地方可就多了。
赖大今儿天不亮就出门,正是为了买通其中的关键人物。
原著当中,赖尚荣果真选上了县令,赖家为此连摆了三天宴席,连贾母都被请去做客了。
然而……
“唉~”
赖大又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大挑的门路,只怕是走不通了。”
“走不通?!”
赖嬷嬷闻言也是一惊:“一万五千两银子都买不来个知县的缺?这怎么一下子比往年高了那么多?!”
“不是钱的事儿。”
赖大无奈道:“听说儿子是荣国府的,人家压根就没让进门。”
“这是为什么?”
赖大家的诧异道:“难道他跟咱们府上有仇?”
“这倒不是。”
赖大微微摇头:“我打听着,咱们约莫是受了焦大爷的牵连,你也应该听说过,他算是把读书人给得罪狠了,人家恨屋及乌……”
“他算个什么大爷?!”
听说是受了焦顺的牵连,赖大家的勃然大怒,也顾不得什么夫为妻纲了,跺着脚骂道:“真要论出身,他还比不得咱们家尚荣呢!再说了,那小畜生明明是咱们家的仇人,怎么……”
“你给我住口!”
赖大厉声喝止妻子,又谨慎的出门左右观察了一下,确认没人能听到方才那话,这才又折了回来,皱眉道:“这些话你以后再不要说了,如今焦大爷是什么位份?只怕连老爷太太都动不了他——咱们又算个什么?也敢与他为敌?”
赖大家的见丈夫态度强硬,便不敢再发牢骚,可心下仍是不服不忿。
倒也难怪她会如此,当初为了争夺焦大身上的爵位,焦顺可是当面打断了赖大二儿子的腿,到现在那赖慕荣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呢。
这样的仇怨,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忍了片刻,她又问:“能不能想个法子解释解释?别人倒还罢了,咱们家受了那焦顺的牵连,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糊涂!”
赖大一瞪眼,呵斥道:“这怎么解释?人家凭什么听你解释?!还是说你想让我背着府里,和那些大头巾一起谋算焦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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