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她喃喃自语的同时,心中便有了明悟。
当下对宝琴交代道:“这多半是焦大哥的意思,毕竟这事儿也与他有些牵扯——若我猜的不错,你说不得有机会亲自报这一箭之仇!”
宝琴忙起身追问:“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我回来再说!”
林黛玉却不肯提前透露,丢下一句话,便风风火火的出门去了。
等到了焦家一问邢岫烟,果然和她预想的差不多:焦顺又准备故技重施,发动众女写小作文了。
这倒不是焦某人黔驴技穷,除此之外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事实上在焦顺看来,要报复梅家十分简单,只要以贤德妃为纽带,将梅翰林针对王夫人的言辞解析为暗讽君上,再恰到好处的调动隆源帝那一肚子邪火,就可以给梅家降下灭顶之灾。
只是……
这法子表面上的关键是王夫人和贤德妃,他焦某人即便煞费苦心,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敲边鼓的,如此一来岂不大违他的本意?
他可不在乎梅家下场如何,现如今文人里就没几个不恨他的,比梅翰林还过激的也不在少数。
即便搞没了梅翰林,也还有尤翰林、游翰林、猷翰林。
所以焦某人真正在意的,只是如何保质保量的刷好感度——而小作文战术,无疑是时下最佳的刷分利器!
姑娘们可以各展才华,大大提升参与感;而他焦某人则可以居中统筹调度,充分彰显出洞若观火深谋远虑的‘本质’。
君不见贾探春就是因此,改变了对他的敌视态度?
话说回来……
那赵姨娘怎么还没消息呢?!
咳~
这事儿不重要,重要的是焦顺完全可以把薛姨妈也拉进来,比如让她在宣发上投点钱什么的——这次针对的对象是文人,很难像上次那样进行大规模集中报道,故此宣发经费和宣发渠道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好在工盟最近一直没放弃搞舆论战,麾下的三姑六婆歪嘴闲汉,已经成功晋升为京城移动广播站,并屡屡在与书生们的骂战当中取得完胜。
其实真要论口条,工盟的人也未必就能盖过书生,关键看评委是谁,这街上三教九流的,有几个能听得懂微言大义,还是十个字里有六个不离生殖器的,最合俗人的胃口。
扯远了。
却说林黛玉从邢岫烟嘴里,大致了解了焦顺的谋划之后,便又风风火火的赶回了潇湘馆。
彼时薛宝钗已经进到了里间,也自然而然的成了第二个知道‘真相’的人。
林黛玉迫不及待的拉了湘云、探春进门,余下迎春和惜春面面相觑,一个愈发悲苦一个愈发淡漠。
至于贾宝玉,他想跟进去却吃了个闭门羹,直急的在外间团团乱转,最后干脆不顾旁人在场,径自把耳朵贴到了门缝上。
却说里间凑齐了‘魑魅魍魉’外加一个宝琴,个顶个都是心明眼亮的主儿,除宝琴这个一头雾水的,旁人见这阵仗已然猜出了七八分。
薛宝钗头一个问道:“焦大哥莫非是想故技重施。”
在得到林黛玉肯定的答复后,她又忍不住连声追问:“却不知焦大哥准备从何处着手?这次和上回的情形完全不同,无从借力造势,若仅凭几篇文章声讨梅家,只怕难以奏效。”
她一来是对宝琴心存愧疚,二来么,上回她虽也是知情人,实际上却只起到了打酱油的用处,这次有机会全程参与,自然要比别人更为积极期待。
只是还不等林黛玉回答,宝琴在一旁就急了,一手扯住黛玉的柔荑,一手抓住堂姐的皓腕,跳脚嗔怪道:“姐姐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借力造势?什么声讨梅家?你们倒是把话说清楚些啊,这可真把人急死了!”
薛宝钗正要解释,却被林黛玉拦了下来,故意卖关子道:“且不急,我已经和焦大哥约好了,傍晚时在藕香榭里聚齐,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届时最好把令兄也请来一同参谋参谋。”
听她说的神秘又郑重,宝琴却如何按捺得住心中的好奇,不住的痴缠几位姐姐,终于还是提前得知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当得知眼前几人竟就是大理寺冲突事件的始作俑者时,宝琴直震惊的小嘴都合不拢了。
她并非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闺中女子,对这种和身边之人【指焦顺】有关的大事件,免不得心中好奇,故此最近没少收集这方面的消息。
那几篇吹响了‘讨焦’号角的文章,她自然也曾找来过目,可却万没想到那竟都是林黛玉等人的大作!
“天啊!”
薛宝琴夸张的挠着头,激动道:“外面都说‘秋斋主人’是因为隋阁老辞官一事,愧疚之下就此封笔,所以再无只言片语传出,谁成想、谁成想……”
说着,她难以自制的扑到探春怀里,扭股糖似的撒娇道:“我昨儿只说姐姐泡的茶好,却不想姐姐的文章更好,听说连云麓书院的山长,都夸姐姐是‘讽人入木三分’呢!”
说到这里,她忽又想到了什么,惊道:“等等!如此说来,这一切岂不全都操弄于焦大哥股掌之间?连皇上和诸位阁老都在他算计之内?!”
看着她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樱桃小嘴也长大到足以吞鸡蛋,贾探春好笑之余也不由的暗暗得意,既是因为自己的文章被夸赞而骄傲,也是为焦顺的深谋远虑而沾沾自喜。
兼祧之说……
若是没有母亲从中捣乱就好了!
想到这些天赵姨娘时不时跑来旁敲侧击,恬不知耻的想要母女齐上阵,贾探春原本的好心情就填了三分阴鸷。
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过‘单刀赴会’呢?
且不提探春这些小心思。
却说宝琴感叹了许久,想到自己即将加入这个行列,那亢奋劲儿便又添了五六成——虽然这次的场面肯定比不得上回,但又有什么事情能比受到羞辱之后亲手复仇,来的更畅快淋漓?!
她围着几个姐姐直个劲儿的欢呼雀跃,倒把外面的贾宝玉给听糊涂了。
这都已经被人退亲了,怎么还能高兴成这样?
正想再听真切些,房门却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贾宝玉猝不及防向前扑跌,险些一头撞进宝琴怀里,亏得宝钗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贾宝玉抚了抚头上的簪缨,正要询问宝琴因何转悲为喜,就听宝琴脆生道:“宝哥哥,能不能请你给我哥哥带个话,让他傍晚时……不行,我等不及了!”
她说到半截忽就改了主意:“你让我哥哥即刻赶到焦大哥家中,就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商量!”
“好,我这就去……”
贾宝玉下意识应了,转身急匆匆往外走了两步,忽又觉得不对,折回来问:“却不知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这……”
宝琴回头看看林黛玉和薛宝钗,果断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贾宝玉见状,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史湘云和贾探春,谁知云妹妹也就罢了,连一贯与他亲近的三妹妹,也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
盖因出门前林黛玉就特地提醒过,宝玉最近时常进宫面圣,又素来不是个能保守秘密的——妙玉一事便是明证——倘若事情被他泄露给皇帝,那大家可都成了欺君之人了!
见此情景,贾宝玉莫名就生出一股凄凉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成了多余之人,有心撂挑子什么都不管了,却又抵不过薛宝琴那纯真期盼的目光。
最后只好嘟嘟囔囔的去寻薛蝌传讯。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中秋【中二】
午后。
众女连同薛蝌齐聚于焦家。
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锁定在焦顺脸上,不约而同的期盼着他能吐出什么奇谋妙计。
焦顺却只是拉着薛蝌、薛宝琴兄妹问些日常的琐事,虽不触及什么私密,却问的十分仔细,且还不住用炭笔在纸上勾勾画画的做记录。
等问完之后,他又找宝琴讨要了几首她最得意的诗作,然后便开始对着方才的记录沉思起来。
众人都是心急火燎,可也不敢打乱焦顺的思路。
就这般沉默了足有一刻钟,他忽然又起身转到书桌前提笔疾书:
【隆源五年四月二十一,小满。
这一天雨水增多,江河渐满。
父亲生前曾说过:有小雪就一定有大雪,有小寒就一定有大寒,有小暑就一定有大暑,唯独小满之后绝无大满。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小满,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节气,更藏着为人处世的道理。
幼时的我其实并不能体会这番话的深意,直到四年前幸福圆满的日子戛然而止……】
众人看罢这第一段,发现焦顺是以薛蝌的口吻写了篇起居随笔,文字虽有些拖沓俗白,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薛蝌更是看的五味杂陈,虽然父亲未曾说过什么小满,但月满则盈、水满则溢的道理,却曾不止一次提及,如今结合焦顺的文章细细回味,竟恍似谶言一般。
至于焦某人自己的想法……
他做文抄公的心愿,终于得到了一部分满足!
旋即他又提笔写了第二段文字:
【隆源五年四月二十九。
距离端午还有数日,但妹妹却已经兴致勃勃的准备好了一切。
因母亲最近犯了痰症,没办法出门去看龙舟赛,她还特意让人造了两个独木舟,一个大些、一个小些,说是等端午当日请母亲做评判,要在后院池塘与我决一胜负。
她总是能弄出这些古灵精怪的事情,让人在哭笑不得当中忘却烦恼。
父亲走后,我整日在外奔波劳碌,自以为独力撑起了这个家,直到去年母亲犯了痰症,守在床前与她闲聊时,才发现自己错的何等离谱。
天幸,家中尚有妹妹在……】
这独木舟倒是件实事儿。
但当时正忙于生意的薛蝌只觉得妹妹吵闹,如今经焦顺这一前后铺垫,他才惊觉妹妹的深意,一时大感惭愧。
宝钗湘云尽皆默然,林黛玉则是不动声色的将宝琴揽进了怀里,这屋里除了探春之外,又有哪一个不是幼年失去依凭之人?
宝琴目中荧光闪烁,有些羞臊的缩在林黛玉怀里,却又忍不住偷眼去看焦顺。
心道这焦大哥生的粗豪,据传更是不学有术之人,却没想到写出的文章竟有这等感染力——当然了,在遣词造句用典方面,也确实不怎么成。
第三段儿文字最长:
【隆源五年六月初六。
偶然看到妹妹在晒书,才惊觉已经到了六月初六。
父亲生前最喜结交儒生,又常以身无功名为憾。
故此自幼为我遍寻名师,希望我日后能金榜题名,以补全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然而……
在父亲走后,我已经许久未曾正经读过书了,倒是随身携带的算盘已经包了浆。
这时妹妹也看到了我,先是欢呼雀跃的往前两步,约莫是见我蹙眉,忙又摆出了一副淑女模样。
我不由得莞尔一笑,心里的遗憾也少了大半。
随口问起她最近有什么诗作,却不想竟得了十余首佳作。
其中一首‘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月本无古今、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最是出彩。
不敢说是惊才绝艳,但十三岁的少年能有这等见识才情的,恐怕也并不多见吧?
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我赞了几句,又忍不住感叹:她是男儿身,必能金榜题名。
不想她却信誓旦旦的反驳:我若是男儿身,在此晒书的就是哥哥了!
我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却又不知为何有些酸楚……】
这一段除了诗之外,基本上全是焦顺凭空编造的。
但结合薛宝琴的性格,却又一点都不显得违和。
薛蝌甚至恍惚中,真就以为曾与妹妹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而薛宝钗这时隐约瞧出了些门道,焦顺刻意强调薛蝌的父亲生前与儒生亲近,又给薛蝌安上了逼不得已弃文从商的标签,再加上宝琴的诗才……
这是想潜移默化的扭转文人对薛家二房的看法?
再往下看第四段:
【隆源五年六月初八。
今天在母亲面前失态了。
盖因梅家突然来信,要求在年底之前送宝琴进京完婚。
宝琴才十三岁,离及笄也还有两年!
更何况母亲尤在病中,这时我怎么忍心把妹妹从她老人家身边带走?!】
这是到如今最短的一段,却是情绪转变最大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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