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353章

作者:嗷世巅锋

  宝钗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于是起身笑问:“怎么这么看我?可是我身上有哪里不妥当的?”

  说着,先就抬手抚了抚头上的玉簪。

  王熙凤越看越疑,面上却丝毫不显,抬手指着正中席间道:“你倒没什么,只是姨妈她老人家方才瞧着有些不对,也不知是不是身子不适。”

  宝钗听了,忙撇下姐妹们绕到薛姨妈身后,见母亲的神态果然有些异样,便附耳道:“妈妈若身子不舒服,可千万别硬撑着,咱们跟老太太说一声,等晚上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薛姨妈正盯着戏台上出神,听到女儿的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茫然问:“你方才说什么?”

  宝钗越发认定母亲是身子不适,忙道:“我是说妈妈若身子不舒服,咱们就跟老太太说一声,先回去歇着,等晚上再来也是一样的。”

  薛姨妈这才知道自己露了痕迹,慌忙遮掩道:“没、我没哪儿不舒服,就是、就是……总之不碍事的,你去跟姐妹们玩闹就好,用不着理会我这边儿。”

  见母亲虽有些慌乱,但态度却十分的坚定,且瞧着确实不像是有恙在身,宝钗也只好作罢,回席之前却特意交代了侍立在一旁的鸳鸯,请她代为照料薛姨妈。

  等重新折回席间,湘云和探春便都围上来询问,她方才为何突然离席而去。

  听宝钗说是薛姨妈有些不适,湘云便忙道:“约莫是人多嘈杂所致,我随身带了苏合香丸,姐姐不妨拿过去试试,看对不对症。”

  探春也道:“侍书身上有清凉散,我这就去讨了来。”

  说着,便离席去外面讨药。

  林黛玉虽与宝钗不睦,却素喜薛姨妈和善慈爱,这时候不言不语的,却把个提神用的香囊塞给了湘云,示意湘云转给宝钗。

  宝钗接了丸药、香囊、清凉散,正要向姐妹们一一道谢,忽就见赖大急匆匆闯进殿内,扬声道:“老太太,宫里专程差人送寿礼来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奉的皇命,如今人已经进了园子!”

  话音刚落,席间就是一通忙乱。

  贾赦自席间起身呵斥道:“既来了天使,却怎么不先通禀一声,我们也好开门迎送?”

  “是那位公公说,来时万岁爷有交代,让千万不要惊扰了老太太。”赖大一面解释一面擦汗道:“故此我们不敢阻拦,只能把人直接往园子里领。”

  “圣上天恩啊。”

  贾母住着拐杖冲皇城的方向抱了抱拳,旋即又催促贾赦等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迎一迎!”

  贾赦忙领着贾珍、贾琏、贾蔷、宝玉、并几个头面宗亲,呼呼啦啦的迎了出去。

  结果刚出大殿没多久,迎面就撞上了贺寿的‘天使’,为首的是个陌生的年轻太监,瞧身上袍服也只寻常,贾赦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好用‘公公’笼统代之,恭恭敬敬将其迎入殿内。

  那小太监转述了皇帝的口谕,又一气儿爆了几句祝寿的吉利话,口条着实了得,再加上他钦差的身份,自然把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连道辛苦,又请他上座吃酒。

  那小太监笑着应了,等回头面对贾赦几个,态度却明显有些倨傲,酒也不吃、菜也不夹、连贾琏奉上的‘脚钱’也不收,一张嘴就是公务在身,需得尽快回去复命。

  贾赦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旁边史家姑爷苏茂臻凑了上来,附耳道:“这是宫里新近得宠的裘世安裘公公,不日就要高升内廷都检点太监了,怕不是轻易能打发的,老兄需得下些本钱才是。”

  这苏姑爷也是外戚出身,在龙禁卫挂了副指挥使的衔儿,现在玄武门【皇宫后门,太监大多从此出入】任职。

  贾赦这才知道对方是嫌钱少,于是忙催贾琏再去公账上支用,自己则和贾珍一左一右笑脸相陪。

  这时有个人从外面进来,瞧见这一幕诧异道:“咦,这不是裘公公么?”

  裘世安皱眉循声望去,待看清楚来人,脸上却霎时间笑的菊花仿佛,起身拱手道:“咱一时倒忘了焦祭酒也在这府上,真是罪过、罪过!”

  来人正是焦顺。

  “我听说来了天使,却不想竟是裘公公。”

  他笑着还了一礼,快步走到近前,见裘世安身前竟是一杯茶水,便自顾自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裘世安面前,笑道:“往日想请公公吃酒,公公总也不赏光,今儿这祝寿的喜酒吃总该吃上一杯了吧?”

  “哪里是咱不肯赏光!”

  方才任凭贾赦、贾珍如何劝说,也滴酒不沾的裘世安,此时却是毫不犹豫的捧起了酒杯,嘴里喊冤叫屈道:“万岁爷等那密折等的望眼欲穿,咱若带着一身酒气回宫,岂不是活腻歪了?”

  说着,又主动和焦顺碰了碰杯:“今儿咱先自罚三杯,算是补上以前的。”

  却原来这裘世安,正是近日里被皇帝派去催稿的小太监,也正因为这个机会得以天天面圣,他最近才时来运转成了宫里的红人儿。

  故此他一来对焦顺心存感激,二来又知道这位焦大人如今炙手可热,论恩宠还远在自己这样的内宦之上,自然是要着力的巴结。

  他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又拉着焦顺不住的劝酒,全然将贾赦、贾珍等人晾在了一旁。

  这时贾琏急吼吼送来一个红封,那裘世安却是连里面的金额都不看,直接转给了焦顺,笑道:“焦大人走马上任的时候,咱怕是到不了场,今儿干脆借花献佛提前送一份贺礼。”

  焦顺却也不跟他矫情,直接纳入囊中道:“公公爽快,我也不推托,左右再过几日就该我庆贺公公高升都检点了。”

  裘世安闻言哈哈大笑,又拉着焦顺喝了几杯,这才带着三分酒意告辞离开。

  等焦顺重新折回殿内时,就发现自贾赦起始,不管是荣宁二府的主人还是奴才,对自己的态度都有所转变。

  这倒也并不奇怪。

  虽然焦顺这阵子搅动风云,阖府上下都听说了他的英雄事迹,可那耳听为虚,如今借着裘世安前倨后恭的态度,这才将焦某人飞黄腾达的现状落到了实处!

  对面女眷桌上影影绰绰瞧见这一幕,也都是各有感慨。

  其中触动最大的却非探春莫属,方才那一幕虽比不得‘力士脱靴’的典故,可也比戏里面演的鲜活多了。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脑中却冷不丁浮现起赵姨娘先前的‘提议’,忙红着脸嫌弃的啐了一口,但排斥的心思却比先前减弱了不知凡几。

  这时就听史湘云在一旁合十道:“阿弥陀佛,瞧那公公的意思,焦大哥这回应该并无大碍。”

  薛宝钗和探春听了都是欲言又止。

  “只怕未必。”

  林黛玉却是直言道:“宦官们本就不受文人待见,他的态度只怕代表不了什么,落在文人眼中只怕还是一条罪状呢。”

  史湘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由嘟嘴娇嗔道:“读书只为明理,偏他们就会争权夺利排除异己的,这圣贤文章也不知都读到什么去处了!”

  旋即,又苦恼的小声道:“那咱们还要不要跟焦大哥打听近况?”

  “等明儿我……”

  “自是要去的!”

  林黛玉刚想说,明儿自己去问邢岫烟也是一样的,贾探春就急忙怂恿道:“这等事情都还要找邢姐姐代为传话,你往后嫁过去难道也要事事问她不成?”

  听她提起自己的婚事,史湘云脸上微红,却并不怯场,反而笑道:“那我倒是巴不得呢,一辈子逍遥自在岂不好过劳心劳力?”

  探春见状无奈摇头,心道这云丫头实在不是个做当家主母的料。

  但转念又一想,如此一来自己若是做了来家的兼祧,岂不就能……

  且不提姐妹几个如何议论,又做出何等决定。

  却说送走了裘世安,又忙乱了一阵子之后,王熙凤好容易闲下来,目光便又重新落在了薛宝钗身上,暗自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先试探一下,看那‘活宝贝’到底是不是宝丫头。

  “咳~”

  不想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干咳,王熙凤回头看去,就见婆婆邢氏正冷着脸站在自己身后。

  王熙凤只当她是又在老太太跟前吃了瘪,于是跑来迁怒自己,于是忙起身陪笑道:“太太可是有什么吩咐?”

  心下想的却是该如何堵了她的嘴,让邢氏发作不得。

  邢氏也不答话,咬着牙盯着王熙凤打量了好半天,直到把王熙凤都看毛了,这才突然把头偷到王熙凤耳边,轻声吐出三个字:“活宝贝。”

  “是你?!”

  王熙凤震惊的无以复加,她是万没想到焦顺要送的‘活宝贝’竟会是自己的婆婆——对贾赦百依百顺盲听盲从的邢氏!

  旋即一个念头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那狗奴才连自家婆婆都能收入囊中,莫非政老爷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第四百二十九章 寿诞【下】

  王熙凤这一声惊呼,直引得周遭齐齐瞩目,但看到她面前站的是邢氏,众人便又纷纷释然了。

  在座皆是荣国府的至爱亲朋,如何不知这婆媳二人一贯相看两厌、势同水火?

  故此都以为那声尖叫,是邢氏又借机发难所致,于是纷纷又移开了目光,毕竟没有人想要掺和到这对儿婆媳的斗法当中。

  唯独刚从男宾席间溜回来的宝玉,还没在惜春身边坐下就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于是不知死活的好奇道:“凤姐姐,什么‘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回头扫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让你少吃些酒,你偏不听,如今连话都听不清楚了,我怎敢以‘你’来称呼太太?方才分明说的是‘是极’二字。”

  “我也没吃多少酒啊?”

  宝玉疑惑的挠了挠头,自己方才明明听的十分真切,怎么会听错呢?

  可话又说回来,凤姐姐也确实不太可能,会当众用‘你’来称呼自己的婆婆。

  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这时探春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角,笑着劝道:“哥哥快坐下吃口菜,也好压一压酒气。”

  眼见宝玉犹犹豫豫的坐下,王熙凤心下这才送了口气,心道亏得有三丫头在,不然被这傻兄弟一直刨根问底儿的,再惊动了主席那边儿可就不妙了。

  她转回身微微一福,态度恭谨的道:“儿媳方才听的也不甚真切,还请太太移步指教。”

  “也好。”

  邢氏阴沉着一张狐儿媚的瓜子脸微微点头,然后主动向着僻静角落走去。

  她原以为焦顺是个体贴的,不想竟也和贾赦一般,将自己当做是玩物工具看待,错非是自己全副身家都在焦顺手里攥着,贾赦如今又疑似染了脏病,邢氏还真恨不能和他一拍两散!

  不过……

  那凤辣子方才的惊讶模样,倒让邢氏隐约产生了一个揣测——她先前只顾生气,又犹豫究竟要不要按照焦顺的吩咐做,一时倒没顾上想这背后的因由。

  现下仔细一琢磨,却突然惊讶的发现,王熙凤很可能也和自己一样与那焦顺暗通款曲!

  这个发现让她惊骇之余,心下的反感也一下子减弱了不少,反而思索起了这件事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故此等到了僻静处,邢氏就迫不及待的追问:“你与那焦顺是不是……”

  “太太。”

  王熙凤却打断了她的话,笑吟吟的道:“顺哥儿因向我求娶平儿为妾不得,说是要给我一件活宝贝相抵,我原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却不想……呵呵。”

  邢氏方才琢磨了一路,王熙凤又何尝不是思绪万千?

  焦顺送的这‘活宝贝’,显然比自己设想的还要重磅,可王熙凤虽希望能捏住婆婆的把柄,却又不希望自己的把柄被邢氏捏住。

  故此一上来先拿这话堵邢氏的嘴,同时也是在试探焦顺有没有遵守约定,不把自己的事情随意告诉别人。

  从邢氏的反应上来看,焦顺应该是没有明言的。

  这让王熙凤稍稍松了口气,虽然邢氏对她的话也明显不怎么相信,但只要不落人口实,往后就总有推脱的法子。

  除非……

  王熙凤想起了焦顺曾提议让自己和平儿一起,却被自己拒绝的事儿,心道这狗奴才将‘活宝贝’介绍给自己,该不会是想……

  呸~

  真真想瞎了他的狼心狗肺!

  王熙凤的话,让邢氏有些不确定的自己揣测,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又怎会轻易消失?

  更何况她心中也期盼着王熙凤被拉下水,这样一来婆媳双方就又回到了同一个道德水平线,她自己心里也能平衡些。

  如今王熙凤不肯承认,她下意识还想逼问,可转念一想,自家这儿媳素来是个有决断的,认定了的事情岂会轻易更改?

  若继续追问下去,也只会彻底暴露自己和焦顺关系。

  何不有样学样……

  “这顺哥儿着实不成体统!”

  邢氏收束了表情,板着脸道:“因我托他在外面做了些小买卖,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竟就敢指使起我来了!”

  “小买卖?”

  王熙凤心下一动,试探道:“可是那下西洋的海贸生意?”

  邢氏微微颔首,然后反问:“我听说你们王家也参了一股?”

  王熙凤用贪墨的银子做生意,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打自己的旗号,故此对外只说是王家的买卖。

  确认邢氏也参与其中之后,王熙凤立刻笑道:“这怎么话说的,不想我和太太竟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这往后可就算是有主心骨了,真要是有什么差池,太太可得给我出头!”

  邢氏一时有些摸不准她这话的意思。

  王熙凤便又进一步道:“正所谓同舟共济,往后我倒要和太太多多亲近,太太有什么吩咐,我也一定酌情去办。”

  邢氏这才恍然。

  现如今的情况是:两人都不肯承认与焦顺的奸情,却又都认定了对方红杏出墙。

  故此王熙凤干脆抛开这个核心不提,表面上以财货为由头,以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做为纽带,尝试与邢氏订下攻守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