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339章

作者:嗷世巅锋

  眼瞧这一主一仆风风火火的去了,贾迎春紧呡着嘴在客厅里呆立了良久,最后还是绣橘拿了本书在她面前摇晃,她这才晃过神来。

  抬眼细瞧,却见面前正是自己那本《太上感应经》。

  “喏~”

  绣橘将那经书塞到迎春手里,恨铁不成钢的道:“左右都是教人忍气吞声伏低做小,那嬷嬷没来之前,姑娘就先守着这书过日子吧!”

  迎春讷讷的接过经书,半晌才道:“咱们做女子的,哪有不忍气吞声的?”

  说完之后她才发现,绣橘早不知去了何处。

  迎春捧着书再次呆愣了一阵子,这才默默去了楼上进行第六百七十四次重读……

  返回头再说邢氏。

  出了缀锦楼之后,她拉着王善保家的一通追问,这才明白事情的由来始末。

  却原来李纨因担心出现链式传播,最终通过某人牵连到自己头上,故此命素云前去王熙凤、邢夫人处示警——贾宝玉虽是头一个得到消息的,实则却是个幌子添头。

  素云先到了王熙凤处,结果恰逢贾琏‘强行高乐’;后到了邢氏家中,又不凑巧扑了个空。

  只得将消息告知了留守的丫鬟,让她等邢氏回家之后复述。

  偏巧那丫鬟是贾赦新进买来的,近来也颇受宠爱,听说自家老爷很可能染了脏病,当即吓的魂飞魄散,直接哭喊着闹到了贾赦面前。

  贾赦得到消息也慌了手脚,忙命人喊来贾珍追问究竟。

  贾珍初时满口搪塞,后来受逼不过这才吞吞吐吐的道出了部分实情。

  贾赦闻言又惊又怒,抓住贾珍劈头盖脸的厮打,结果贾珍还没怎么样呢,他自己打着打着倒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而贾珍则趁乱逃回了宁国府,只余下东跨院里一地鸡毛,故此王善保家的这才急急忙忙跑来向邢氏禀报。

  听完这一番前因后果,邢氏先就忍不住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心道亏是佛祖保佑,自己因为失身于焦顺,总担心身上留了痕迹,不敢再像往日那般殷勤,偏贾赦又是个喜新厌旧之人,这大半年来夫妻两个竟不曾剑及履及。

  因此她倒还能稳住心神。

  等回到东跨院里,就见各处乱糟糟的一团,丫鬟仆妇小厮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几个姨娘守在贾赦塌前,年长的大多镇定自若幸灾乐祸,年轻的则惶惶不安心有戚戚。

  再往床上看,贾赦虽是在昏迷当中,依旧满面狰狞的扭动身躯,时不时还抬手虚抓,似是梦中依旧在与贾珍殴斗。

  邢氏见状不由恼道:“怎么回事?!老爷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赶紧请大夫来?!”

  同时她心下却禁不住有些窃喜,暗道若这老东西就此超生,自己岂不就能学尤氏一样,公然把野汉子招到家里来逍遥快活?

  可转念又觉得不对,若是先前被贾琏气死倒还罢了,如今既是因为贾珍,等贾赦一死东府里自然是贾琏掌权,到那时自己可就完全是受制于人了。

  如此一想,她倒当真焦急起来。

  这时秦显擦着汗凑上前禀报:“太太,我一早就差了人去请大夫,可去的人却说是咱们府上早就已经把人请来了,我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琏二爷也请了大夫问诊——方才我已经让人去二爷屋里传话了,大夫想必这就该到了!”

  “贾琏也病了?”

  邢氏诧异道:“怎么会这么巧?况他前两日不还生龙活虎的吗?”

  “这个……”

  秦显欲言又止,面露尴尬之色。

  邢氏登时恍然,心知必是贾琏也牵扯其中,于是便没有再继续探究。

  然而此间又岂止是她一个‘聪明人’?

  很快这父子两个‘同室操戈’,又一同染疫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荣国府。

  即便大夫诊治之后,高调宣布父子二人全都幸免于难,阖府上下也没几个肯信的——君不见隔壁珍大爷回府之后,也马上开始大力辟谣,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染病?

  可既然谁都没有染病,叔侄两个又是怎么打起来的?

  要么打架的事情是谣言,要么……

  贾赦还在床上躺着,贾珍也是鼻青脸肿,孰真孰假不问可知。

  一时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因为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琏,都是处处留情的主儿,更不乏在府里偷人的先例,谁敢肯定自己就一定不在传播链上?

  于是明里暗里也不知多少人跑去找大夫问诊。

  就连来旺得知此事之后,也硬拉着儿子去验了验清白——毕竟焦某人长期昼伏夜出的事情,在焦家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却说焦顺在大理寺,例行公事的讨来最新的案情通报,还没来得及细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先得了尤氏的传讯。

  他不由大为满意倪二的效率。

  昨儿得了他的吩咐之后,倪二连夜安排人手登门蛊惑那几个书生【为了表面上的公平,书院也勒令他们一并回家反省】,仓促之下能说动对方已属难得,结果竟还怂恿对方搞出了‘苦肉计’。

  如此一来,后面安排人出首告发这书生时,也就不用费心再找实证了。

  接下来,就看云麓书院那边儿几时弹压不住,让学生们闹到大理寺来了。

  话说……

  这倪二倒是个可造之才,纯当成是工具人有点可惜了,或许应该想办法给他谋个出身,也好让他更加尽心竭力的为自己办事。

  正盘算着是走匠官的途径,还是托云贵军将们帮忙弄个军职,外面就禀报说是刘长有奉命而来。

  焦顺便让人准备了一间私室会客——自从他的密折受到皇帝极大重视之后,大理寺官员们背地里的酸言酸语虽然不减反增,可明面上却再没人敢敷衍无视他了。

  刘长有很快被带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一名年轻的九品小吏,却正是在首届工读生中夺魁,被当场授予官身的杨洪庆——而焦顺让他二人前来,自然是为了听取各大工坊与工读生的最新动向。

  首先禀报的是刘长有。

  据他奏报,各坊工人虽然多有牢骚抱怨,但官吏们得到通知后弹压尚算得力,目前还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来。

  至于纠察队那边儿,因受朱涛被绑一事刺激,各工坊的提举、大使没少往纠察队里掺沙子,若有风吹草动自然也瞒不过他们。

  这对于焦顺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他原本打算依靠工读生和纠察队,弄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但按照如今的发展来看,各工坊的官员只怕都不会允许纠察队做大了。

  可也没法子,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如今若不设法拘束住纠察队,谁知道还会不会冒出陈万三和李庆这样自作主张的人?

  想到陈万三和李庆,焦顺又把目光投向了杨洪庆。

  杨洪立刻庆躬身一礼,道:“回禀老师,这阵子有不少同窗曾找到学生,希望学生能带领大家做些什么,不过都被学生安婉拒了——同时学生也已经暗示他们,老师如今正在谋划万全之策,请他们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顿了顿,又赞叹道:“老师如此相忍为国,日后倘若传出去,必然令那些读书人愧煞!”

  嗯~

  这倒是也是个自我吹捧的新思路。

  虽然焦顺本身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可抛开暗地里那些小动作不提,从大面上来看,也确实起到了相忍为国弥合冲突的效果。

  ……

  就在焦顺四十五度角仰望,摆出一副‘知我罪我,在所不计’嘴脸的同时。

  某个隐秘的角落里,一个年轻人也正在台上慷慨陈词:“那些腐儒妄谈大义,却不知时代早已经变了,洋夷船坚炮利侵我国门,错非是太祖遗泽、今上振奋,靠那些腐儒的空谈难道能击退洋夷不成?!怕只会丧权辱国,再现北宋靖康之耻!”

  说着,那年轻人振臂高呼:“当其时也,今上才是大义,新政才是大义,君等才是大义!”

  台下一众工读生受其感染,也纷纷振臂高呼。

  但在这狂热的气氛当中,却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悄默声的离开了此地。

  这人一路辗转游逛,直到天色渐晚,这才从后门进了镇国公府。

  勇毅伯牛继宗早已等候多时,见了此人立刻询问道:“事情如何了?”

  “爵爷放心。”

  那人深施一礼道:“我已暗中为其造势,如今工读生上下一心,必是要闹上一场的!”

  “好好好!”

  牛继宗抚掌大笑:“当真是天助我也,原本我还想着如何挑拨那些读书人,却不料竟有人先我一步扇动那些酸丁,如今各家书院也是群情激奋,正是让他们针尖对麦芒的好时候!”

  “不拘胜败,陛下和士人之间的嫌隙都会加深,届时再靠那些无官无职的泥腿子,又能济的了什么事?还不就得依仗我等开国勋贵为其张目?”

  “那些腐儒窃据朝堂日久,也是时候换一换人了!”

  说到这里,牛继宗又咬牙切齿的吩咐:“那大理寺少卿柳芳原是理国公府嫡出,又仗着外戚身份才得了超拔,不想如今却整日与酸丁们厮混,反将我等视为路人一般,正好他这回做了主审官,你若得了机会,不妨给他些难堪!”

  那工读生闻言目光闪烁,显然对这个临时差遣并不太乐意,但口中却是慨然应诺,又道:“只要爵爷恩准将家父列入族谱,小子便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这有何难?”

  牛继宗哈哈大笑,暗里却藏了几分戏谑和不屑。

第四百一十三章 焦先生的日常

  这日下午,照例又是一次毫无意义的升堂问案。

  公堂之上,三位主审官好似问了许多问题,但仔细一想又好像什么都没问,纠缠的焦点依旧是:陈万三、李庆是否绑架胁迫了朱涛。

  说白了就是后世程序正义那一套,试图通过一些环节的不合法,推论出整件事情的不成立。

  即:经由绑架强迫而造成的出首揭发,还能算是出首揭发吗?

  既然涉及到了绑架强迫,那朱涛有没有可能是受到某种威胁,所以不得不昧着良心诬告周隆?

  要单独摘出这一段儿逻辑,倒也能勉强说得通。

  可问题是根据焦顺的了解,周隆一早就对自己罪行供认不讳了!

  这被告人都已经认罪了,你还拼命论证是不是诬告……

  以至于焦顺时常觉得,那公案后面做的不是三位主审官,而是周家人聘请的辩护律师天团。

  不过这场闹剧也应该快要落幕了。

  无论是措辞越来越严厉的皇帝,还是被焦顺暗中扇动起来的读书人,都不会允许三位主审官继续和稀泥。

  总之,随着一声退堂,焦顺立刻站起身来,却不是要恭送三位主审官,而是招呼侯在门外的大夫,替陈万三、李庆、朱涛三人检查身体状况。

  这已经是每次堂审之后必备的戏码了,但柳芳依旧有些看不惯,冷哼一声,带头去了大堂侧后方的签押房。

  焦顺则是等到大夫诊断无碍之后,又冲陈万三和李庆点了点头,这才离席而去——柳芳一早就立了规矩,表示焦顺虽可列席旁听,但因与案情牵连甚广,所以不能和一应嫌犯有任何交流。

  给皇帝的小作文已经写完交上去了,升堂问案也已经旁听过了,故此焦顺离开大堂之后,就准备提前散衙回家——如今他手握每日专奏之权,自不用再像初来乍到时那般处处小心谨慎了。

  不过等到角门马厩,焦顺却并不急着上车,而是示意栓柱先去门外,向暗中监视的闲汉们确认是否安全。

  眼下各处学子都群情激奋,保不齐就有那血气方刚的,来学什么专诸盖聂,所以他一早就在大理寺和荣国府后门安排了人手望风,以保证出入平安。

  只能说,在没有色迷心窍的时候,焦某人还是相当惜命的。

  等到确认外面并无埋伏之后,焦顺这才乘车出了大理寺。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左安门附近的一处工坊,这里是他刚刚盘下来,准备改造成自行车、人力车组装厂的。

  这既是私事也是公事,自然马虎不得。

  再者……

  他总也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才好进大观园,赴王熙凤的约。

  简单视察了一圈,焦顺对改造工程的进展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都是工部的熟手,还征调了工学里的匠师做技术顾问。

  在做出‘加紧加快’的重要批示之后,焦顺这才重新上车打道回府。

  一路无话。

  等回到家中,邢岫烟的母亲恰巧到访,她如今在内府工坊做女管事,一个月也难得能出来一趟,焦顺不想打搅她们母女互诉衷肠,于是随便寒暄了两句,便借故去了别处。

  他这一走,邢母才去了拘束,拍着胸脯歪倒在女儿床上,小声嘀咕道:“姑爷旁的都好,就是身上煞气太重,瞧着不像文官,倒像是厮杀汉。”

  邢岫烟笑道:“妈妈只是与我们爷接触的少罢了,素日里他是最和善的一个人——不说别的,比我爹的脾气可是好多了。”

  说着,把自己怀孕时垫腰的枕头递了过去。

  “自打我去了内府做工,你爹的脾气也好多了。”

  邢母为丈夫分辩了一句,一面把枕头靠在腰后,一面又忍不住压着嗓子问:“我听说最近报纸上可都在骂姑爷呢,还说他那新政是祸国殃民……”

  说到半截,她又觉得在女儿面前说这个有些不妥,忙改口道:“不过我们坊里的女工,倒都在替姑爷打抱不平呢,说姑爷的新政要是办成了,往后家里的娃儿就都有机会做官了。”

  既要攻讦新学新政,引起读书人的不满,文章中自然少不了夸大其词,将匠人为官的机会和成本大大抬高。

  而这等事情读书人听了有多不喜,那些一辈子只求儿孙福的妇人就有多欢喜。

  所以焦某人如今在内坊女工当中,俨然堪比顶流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