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史湘云也笑问:“前面那些倒也罢了,姐姐最后这一剑却是何意?难不成是要亲手打造当朝的太史公?”
说着,两个人又咯咯咯的笑成了一团。
“你们!”
贾探春又羞又恼,忍不住脱口道:“我这一剑下去,却是要你们守一辈子活寡!”
黛玉、湘云笑的更厉害了,半晌湘云才揉着肚子抱怨道:“姐姐那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亏是当着我们的面,要是被老爷太太听了去,只怕就有的瞧了。”
她以为三姐姐是羞恼之下随口反击,故此也并未计较什么,却不知这实是贾探春的肺腑之言。
姐妹三人又吵闹了几句,探春见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主动岔开话题问:“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身边怎么连个丫鬟都没带?”
说到后半句,又忙叮咛道:“你们回去要是跟那些嚼舌丫头说了,我、我就和你们拼了!”
说着,又擎起木剑在半空中比划。
黛玉和湘云虽不怯她,却也知道再调侃下去就真要恼了,于是忙都顺势讨饶,又再三保证绝不对丫鬟们仆妇长辈们说,却独独漏过了姐妹兄弟。
贾探春心知她们肯定要在姐妹们面前打趣自己,羞恼之余却也无能为力,只好愤愤在空中虚劈了一剑,作势恐吓道:“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这……”
林黛玉下意识看向了史湘云。
史湘云略一迟疑,便道:“此事倒不妨让三姐姐知道,只是姐姐需要先起誓绝不外传。”
贾探春见她说的认真,也收了羞愤的心思,好奇的探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还闹的这般郑重其事?”
见二人闭口不答,她只好道:“罢罢罢,我发誓总成了吧?若不经你们同意就随便外传,就让我舌头生疮肠穿肚烂!”
史湘云和林黛玉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这才拉着探春转到山石后面,一处临水而建的六角凉亭内,指着正中书案上的文稿道:“你先瞧瞧这是什么。”
探春打眼一瞧,见上面字迹虽然娟秀,比之二人寻常所书却显杂乱,且还有不少购销涂抹的地方,显然还只是草稿罢了。
至于内容么……
她拿起最上面一页扫了几行,旋即就皱起了眉头,等耐着性子看完之后,更是忍不住惊诧莫名的看向了史湘云,就好像头一天认识她似的。
史湘云掩嘴一笑,指着桌上道:“姐姐再看看别的。”
探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又拿起其它的草稿过目,结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忍不住质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周隆不就是那个想要构陷栽赃工学的礼部主事么?怎么你们反倒替他喊起冤、诉其苦来了?”
说着,又将其中两页专门挑出来,举到史湘云眼前追问:“甚至还有大肆批判焦……批判焦大哥的,你难道是疯了不成?”
以现今的舆论风潮,某些自认才情出众,又看不起下里巴人的大小姐,闲极无聊写几篇批判焦顺的文章,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史湘云是谁?
焦顺未过门的妻子!
她炮制这些东西却是为了什么?
难道说……
她已经发现了焦顺暗地里下流无耻的行径,所以想要亲手斩断这门亲事?
可也不应该啊,前两日她还骑着焦顺送的车子招摇过市呢,何况看上去也不像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嘻嘻……”
这时就见史湘云掩嘴一笑,得意的冲林黛玉挤眉弄眼道:“三姐姐一向精明,却也被这障眼法给糊弄了,足见这法子确实能成。”
林黛玉点了点头,又笑着搡了她一把,催促道:“瞧把三妹妹急得,你还不快把谜面揭开!”
史湘云这才揭晓了答案:“这些文章其实就是焦大哥托我们写的。”
“为什么?”
贾探春抖了抖手上的稿纸,疑惑不解的问:“他吹捧仇人贬低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个么……”
史湘云把目光转向了林黛玉,因未过门的身份不便去焦家,她其实是听林黛玉转述的,所以觉得由林姐姐来说,才更加详尽。
林黛玉倒也没有推辞,径自在书案后坐下,又示意两人也都落座,然后叹道:“焦大哥这次奉命查案,自是想要彻查到底,揪出幕后主使,为工学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的,也为新政铺平道路。”
“可无奈如今士人当道,倘若大臣们众口一词,恐怕连皇上都要避其锋芒——届时即便拿下周隆这个马前卒,于那些因循守旧之辈并无多少损抑,反而会激的读书人同仇敌忾,越发不利于工学新政。”
“故此焦大哥就想着干脆反其道而行,借助士林一致同情周隆的舆论做东风,将此獠吹捧上神坛,逼得三法司不得不尽力保他周全——如此一来,圣上反而没了与之缓和的台阶,若不下定决心彻查此案,就只能彻底放弃工学新政了。”
“若是前者,焦大哥肝脑涂地再所不惜。”
“若是后者……”
林黛玉说到这里,微微摇头道:“君上尚且如此,他自然也只能偃旗息鼓暂避锋芒。”
听完这一番解释,贾探春再看手上的文字,便觉有千斤之重,不由叹道:“不想这其中竟藏了恁多的勾心斗角、党同伐异,也亏他能想的出这样的法子。”
“咯咯……”
林黛玉掩嘴一笑,促狭道:“要都像妹妹方才想的那样,大奸大恶一眼可辨、一言可决、一剑可杀,古往今来又怎会留下这么多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
听黛玉又提起这事儿,探春气的跳起来要呵她的痒。
黛玉忙闪身躲到了史湘云身后,边绕着湘云躲闪、边戏谑道:“妹妹急什么,你那断人烦恼的剑法我又不跟外面说——呀~你再来我可不依了!”
史湘云原本打算坐视旁观,瞧她们如何嬉闹,可扫见探春手上的草稿在风中凌乱,忙伸手拦住了她:“好姐姐,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再说。”
探春经她一提醒,才想起手里还拿着草稿,于是走到书案前,分门别类的小心放置好。
经这一打岔,她原想揭过先前的事情不提,不想刚放好草稿就又听林黛玉戏谑的问:“对了,那最后一剑斩的到底是什么官儿?妹妹竟放过了他的性命,只断了……咯咯咯……”
说着,又笑的花枝乱颤。
“你!”
探春羞怒的一跺脚,背过身道:“促狭鬼,往后再不理你了!”
“姐姐别恼。”
史湘云却也十分好奇这个问题,上前挽住探春的胳膊,撒娇道:“你就发发慈悲,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还能是怎么回事?
姑奶奶就是要断了你男人的是非根!
探春心下腹诽,可见两人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也只好编了个理由敷衍:“是书中曾提到过一个治水能吏,却酒后无德奸污了良家女子,所以我才……”
“原来是这么回事。”
林黛玉恍然大悟,旋即又噗嗤一笑,掩嘴道:“我记得焦大哥上个月好像就在办治水的差事,嘻嘻……”
被她意外戳破了实情,探春心下如同打鼓一般,愣是没敢开口辩驳。
好在旁边的史湘云不乐意了,噘嘴道:“姐姐总这么不修口德,怪不得三姐姐要治你呢!”
说着,便怂恿探春和自己一起收拾黛玉。
黛玉见状连忙作揖讨饶:“好妹妹,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还是快忙正事儿要紧,若耽搁了朝廷大事,你我可就都成罪魁了。”
史湘云这才作罢。
探春这时忍不住好奇:“这样的大事,却怎么托到你们手里了?”
“焦大哥毕竟出身差些。”
林黛玉不以为意的道:“他对这些笔墨上的勾当难免苦手,又信不过外面那些文人,自然只能从内宅里找帮手——原本邢姐姐足堪此任,无奈如今实在费不得心神,故此也就只好托付给我们了。”
这话本来没什么,可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却横生了一股醋意。
探春心道那厮找云妹妹也罢了,偏怎么还要拉上林姐姐?拉上林姐姐也罢了,偏怎么不曾对自己提起?
虽然她也知道,凭自己一贯喊打喊杀的态度,焦顺不找自己再正常不过了,可还是难以抑制的有些泛酸。
这时就听史湘云邀请道:“我们正愁人手不足,怕耽误了正事儿呢,如今三姐姐既然已经知道了,可不能袖手旁观。”
贾探春对此倒是毫无抵触,甚至于欣喜自己能参与到这样的朝廷大事当中。
不过具体到要做什么……
她装作为难的道:“我一向不喜欢那些迂腐文人,只怕写不出吹捧他们的文章。”
林黛玉翻了娇俏可人的白眼,噘嘴道:“我们难道就是那捧臭脚的不成?”
说着,却又摆手道:“罢罢罢,这回既是我们拉你下水,且就由着你一回,你只写些讽刺挖苦焦大哥的文章就好——嘻嘻,正好云妹妹也写不来这个。”
“林姐姐!”
史湘云羞急跺脚,两个人又闹做了一团。
好半晌消停了,史湘云才又提醒道:“三姐姐,你先取个笔名吧,到时候可是要在报纸上刊印出来的。”
探春略一沉吟,便道:“那就叫‘秋斋主人’好了。”
第四百零三章 托腹心,妙手著文章【下】
铃铃铃~
一早听到院子里传来清脆悦耳的铃声,莺儿就知道必是史湘云又准备独自出门了。
她下意识伸长了脖子隔窗向外窥探,却只瞧见了门前送行的翠缕,早已经不见史大姑娘的踪影。
“今儿怎么比前两日还要急?”
莺儿疑惑的嘀咕着,回头看看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整理颈间金锁的薛宝钗,忍不住凑上去明知故问道:“姑娘,你说这史大姑娘到底是怎么了?每日里一个人早出晚归的,连翠缕都不肯带上。”
见薛宝钗没有反应,她又压低了嗓音继续道:“我听说林姑娘也是这般,会不会是她们私底下在一起做些什么?”
薛宝钗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不过很快就又继续整理起了头饰。
等到收拾齐整长身而起时,她这才正色道:“人孰无私?她们不告诉咱们,自然就有不说的道理,咱们又何必非要深究?”
说着,顺手从床上抄起诗社派发的团扇,径自出了家门,朝着清堂茅舍的方向行去。
自从薛姨妈住进大观园之后,倘若不是有特殊缘故的,她每日必是要前去问安的,更何况这几日薛姨妈的情绪还有些不对,偏又不肯明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过她已经从哥哥那里问明了缘由,今儿就可以对症下药悉心开导一番了。
却说莺儿紧随其后,等到了外面见左右无人,便又忍不住道:“史大姑娘一向和您最好,如今偏和林姑娘夹缠不清,倘若……”
“够了!”
宝钗回头横了她一眼,严肃道:“我和林妹妹虽有些误会,可如今早已经尽数解开了,云妹妹又怎会因为与她交好,就疏远了咱们?你往后再别说这些节外生枝的胡话了!”
莺儿见小姐恼了,再不敢多说半句。
闷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宝钗身后,直到离着清堂茅舍不远了,她才突然低呼一声,恍然道:“我知道了……”
宝钗止步,回头诧异的问:“你知道了什么?”
“没、没什么!”
莺儿却连连摆手。
其实她是想了一路,才想通了宝钗话里未尽的意思:薛林二人之间所谓的‘误会’,说白了不过是就是为了一个宝玉。
如今尘埃落定,自家小姐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这时候自然力求稳妥为上,岂能因小失大节外生枝?
见小姐依旧目视自己,莺儿忙又补充道:“我是想说,以后见了林姑娘定要毕恭毕敬,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宝钗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领着莺儿照例先去请见王夫人,待得到‘太太正在做早课’的答复后,这才转到薛姨妈屋内。
彼时薛姨妈刚用过早饭,正肉菩萨似的坐在床上,两只酥白柔荑拢着个丑怪的木雕,不住的盘弄摩挲,美目中尽是对往昔的追忆感怀。
这时忽听仆妇在外面禀报,说是姑娘过来请安了。
她慌忙把那木雕藏进了箱子里,又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坐回了原处。
宝钗进门后见薛姨妈双颊微红,眼角犹挂着些许泪痕,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我瞧妈妈近几日气色欠佳,可是身上有什么不适之处?”
“没什么,就是……”
薛姨妈原本想随口敷衍两句,可见女儿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便七分真三分假的叹气道:“唉,我近来时常梦到你爹,就想着是不是他在金陵孤苦无依,想让我回江南……”
“妈妈切莫胡思乱想。”
薛宝钗截住薛姨妈的话茬,上前挽住一条白生生的臂膀,将满头青丝倚在她肩头,娇声宽慰道:“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妈妈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与托梦全无干系。”
“你、你怎么知道?”
听到睹物思人四字,薛姨妈心下就是一突兀,暗道自己还琢磨着再过两天就把东西还给焦顺呢,却怎么消息都传倒女儿这边儿了?
“自然是哥哥同我说的。”
宝钗笑道:“说是在老宅意外寻见了当年父亲给您的定情信物——妈妈收在哪儿了?快拿出来让我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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