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EMMM,反正你自己估量着,其实偶尔打打扇子也没什么。”
焦顺说着,不安分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连声催促红玉去拿冰镇酸梅汤来——错非是邢岫烟就在身边,这屋里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
这时邢岫烟略一犹豫,悄声问道:“爷这次留在京城可有关隘之处?”
焦顺早就把这次南下的目的告诉她了,如今又因为被官司‘牵连’而滞留京城,是福是祸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这个么,眼下还说不好。”
礼部似乎是想通过操控舆论,将这次事件包装成‘有识之士面对乱象痛心疾首,为图拨乱反正不惜舍身取义’的故事。
并试图营造出,匠官借助皇权凌迫士人的刻板印象,借以博得更广泛的同情和支持——而为了做到这一点,那周隆最后多半会成为牺牲品。
若真被他们做成了,即便那周隆被绳之以法,针对工学乃至自己的指摘臧否也不会停止,反而会越演越烈。
但舆论向来都是一柄双刃剑,若操作得当,也未必不能让礼部自食其果。
现在的关键点,其实是在皇帝身上。
隆源帝如果摆出强硬态度,要求彻查到底,那焦顺大可推波助澜,趁着礼部争取大义的风潮浑水摸鱼,加大力度鼓吹那周隆,争取把他捧上神坛,以便让礼部骑虎难下,不得不死保这厮。
到那时,就会彻底演变成皇帝和礼部、乃至和整个文人集团的正面对抗了,工学和他焦某人则反倒成了次要问题。
皇帝若是抗住了自然最好。
如果皇帝最终没能抗住,那也就怪不得他焦某人断臂求生,抢在被集火之前主动放弃工学,乃至勤工助学的新政了。
先前之所以不能用这个法子,是因为在皇帝眼中,他焦某人基本就是和新政绑定的,倘若还不等人家集火就直接认怂,皇帝肯定会大失所望,甚至觉得自己不堪大用。
而似焦顺这样幸进之臣,一旦失去皇帝的信赖,乃至遭受皇帝的反感,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但既然主公都已经抢先认怂了,他作为‘忠臣’跟着点投降又能有什么问题?
总之……
只要能挑动皇帝和礼部斗上一场,对焦顺来说基本上是百利无一害。
怕只怕皇帝直接就软了,压根不敢施压彻查,那一来压力可就直接落到他焦某人头上了。
不过考量到隆源帝的一向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正想到这里,徐氏就抱着孩子走进来道:“光顾着孩子了,差点忘了正事儿——薛家听说你没走成,想找你再商量商量先前那事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紫金街走一遭。”
“休沐日我有安排了。”
焦顺皱眉道:“干脆您这会儿让人去问问,要是方便的话,等明儿散了衙我就过去走一遭。”
“还是我亲自过去问问吧。”
徐氏说着,将孩子交给奶娘看管,便风风火火的去了。
焦顺借机讨过来抱了一会儿,却也担心姿势不对伤了孩子的脊椎,只能恋恋不舍的还给了奶娘。
旋即他突然想起个事儿来,便对邢岫烟道:“你猜我上回路过紫金街遇见谁了?”
不等邢岫烟发问,就把妙玉的近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又解释道:“先前之所以没告诉你,也是怕你胡思乱想动了胎气。”
“唉~”
听说了妙玉的境况,邢岫烟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她说是出家人,可自幼锦衣玉食的何曾吃过什么苦?”
借着,却就没下文了。
焦顺奇道:“难道你不准备帮她?”
“至少不是现在。”
邢岫烟摇头:“凭她那性子,若不多吃些苦头,又怎肯接受我的好意?”
焦顺点头:“也确实该让她吃些苦头。”
……
紫禁城,乾清宫。
“荒唐至极!”
隆源帝将工部的奏折重重掼在地上,怒道:“就算是要等三法司会审,也该先将人犯缉拿归案再说,不然嫌犯一旦死走逃亡,又该如何是好?”
顿了顿,又指斥道:“工部也着实可恼,既然民间有扩充工学的呼声,却怎么一直无人具本奏报?”
他洪亮的声音在大殿里反复回荡着,一改往昔的孱弱颓唐,显得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掌宫太监戴权麻利的捡起那奏折,小心翼翼的摆在桌上,捧着拂尘斜肩谄媚的道:“他们只当不报上来就能欺瞒住,那知道万岁爷慧眼如炬一下子就识破了。”
“哼~”
隆源帝满脸不屑的品评道:“世宗朝勋贵势大难治,孝宗皇帝便一味偏赖士人,却不知到过犹不及道理,如今尾大难掉,自然有恃无恐。”
夏朝的皇位传到如今是第五代,孝宗皇帝其实就是他的亲爷爷,中间还隔了仍旧在世的太上皇。
其实真要论起来,文官势力尾大不掉其实是从太上皇主政时开始的——太上皇本就不是什么英明之主,偏偏登基不久就开始闹眼疾,搞得处理政务都成了问题,不得不全方位的倚重内阁。
不过隆源帝虽然桀骜不驯,倒也还不敢明着批评自家老子,于是只能把黑锅往爷爷头上栽。
这些话,戴权那敢接茬?
当下忙岔开话题道:“万岁爷,时辰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先用了汤药……”
隆源帝拿起怀表扫了眼,微微点头。
于是很快一碗乌漆嘛黑又透着些腥臊的十全大补汤,就被戴权小心翼翼的端上了桌。
那味道虽然让人反胃,但隆源帝却早已经习惯了,直接大口大口的灌进嘴里,很快就一扫而空。
借着他又重新拿起那本奏折从头过目,边看边时不时的冷哼出声。
半晌,他再次将奏折往桌上一扔,起身道:“走,先陪朕行药去。”
这十全大补汤里用了不少发物,服用之后需得奔走行药,否则就会觉得周身躁郁刺痒。
以前隆源帝都是在乾清宫里转着圈撒欢,如今则是换成了骑着自行车在紫禁城中游逛,兴致所至,还会闯进嫔妃、宫女、乃至宦官们的住所,以他们慌张的应对为乐。
这隆源帝骑车出了乾清宫,顺着交泰殿一路直往北去,却不想甬道尽头拐角处,早有人在等候多时。
两个小宫女扒着墙角窥见皇帝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大批的宦官宫女,立刻回头欢呼道:“娘娘、娘娘,万岁爷朝这边儿来了!”
“当真?!”
隐身在墙后的容妃闻言喜不自禁,皇帝的路线并不固定,即便有一两处必经之地,也容不得嫔妃们擅自‘设卡’,故此为了这场邂逅,她在此地足足等了五六日,才终于盼来了这个机会。
容妃紧张的整理了一下妆容,挺起傲人的胸脯正准备和皇帝来一场转角邂逅,冷不防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车铃声。
她不由得一愣,心道皇帝莫非是从后面绕过来了?
于是连忙调头,却惊愕的发现皇后娘娘也骑了辆宝蓝色的自行车,正不紧不慢的往这边儿来。
只见她上身罩着条淡粉色的长裙,两侧自大腿处开衩,露出月白缎儿的修身马裤,那一双长腿不紧不慢的轮替发力,后面裙角衣袂飘飘、头上的步摇也随之翩翩起舞,显得青春律动活泼可人。
这、这真是那个整日里唯唯诺诺、一板一眼的皇后娘娘?
容妃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美目,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连皇后路过时颔首示意,也忘了要给出回应。
直到追随皇后的大队人马赶到,她这才猛然醒过神来,连忙扯住其中一个宫女追问:“皇后娘娘哪来的自行车?”
“自然是贤德妃进献的。”
那宫女得意洋洋的道:“前两日德妃娘娘家里又送了一辆来,她自己胆怯不敢骑,便借花献佛给了娘娘。”
果然是她!
哼~
什么胆怯不敢骑,这宫里谁不知道贾元春曾助陛下驯服烈马?这死物件难道还能比烈马更难驯服?
被搅了好不容易才盼来的机会,容妃一时恨的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若是贾元春当面,她还敢去争一争,可如今既是皇后亲至,她又如何还敢造次?
且不提容妃如何郁郁而归。
却说隆源帝正一马当先,冷不丁就见皇后从拐角处闪出,胯下竟也是一辆自行车。
他下意识的一捏闸,隔着十几步远停了下来。
皇后也顺势刹停,仗着女式自行车相对小巧,将一条腿当成支架踩在地上,愈发显得笔直修长亭亭玉立。
“皇后这是……哈!”
隆源帝先是错愕继而惊喜,最后用力拨了拨铃铛,笑道:“我正愁没个伴儿呢,咱们赛一程如何?”
“臣妾怎比得万岁爷龙马精神……”
“无妨,我让你就是!哈哈哈!”
隆源帝哈哈大笑,用力一蹬车子就蹿了出去。
皇后忙调转车头竭力跟随,饶是皇帝不曾认真加速,一盏茶的功夫仍是累的筋疲力竭香汗淋漓。
隆源帝见状,虽不十分尽兴,可还是难得的体贴了一回,领着皇后拐进一处小花园里,刹住车笑道:“皇后以后多陪朕练练,就不会这般吃力了,身子骨也能好上不少。”
说话间,他就觉得周身刺挠,于是不安的扭着身子,用手胡乱挠了几下,心知是行药到了关键处,于是便又骑着在花园里绕起圈来。
皇后依旧是单腿撑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道:“听说陛下还在那用那偏方?”
“自然!”
隆源帝边骑车边得意道:“刚服药时虽有些不适,不过一旦药效行开了,便觉通体舒泰精神绝伦,最近就连体魄也强健了不少。”
“朕、朕……”
他猛地刹停了车子,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紧接着大喝道:“出去,都给我出去!”
眼见众人一时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干脆直接把车子推倒在地,跺脚咆哮道:“再不滚出这园子,一律死罪论处!”
太监宫女们这才炸了窝似的往外跑。
皇后见状正犹豫是该离开,还是探问一下皇帝的情况,却见隆源帝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两眼赤红的催促道:“快快快,就方才那个动作,你抬腿下车时的动作!”
“陛下……”
“快摆出来!”
“这,臣妾……”
“快点!”
隆源帝一时等不及,干脆亲自上手指导。
皇后这时候也隐约觉察出了什么,红着脸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若是被太后、太上皇……”
“朕管不了那么多了!”
隆源帝只觉脑袋里开了锅似的嗡嗡乱响,再不发泄出来只怕脑浆都要混着鼻血喷出来了,于是激动的大吼道:“你知道朕为了能重振雄风吃了多少苦?!”
“可臣妾是怕……”
“闭嘴,今儿谁都不准说不行!”
“臣妾是怕这车架子支撑不住!”
“那好办,咱们把车子放在墙根底下就是,快快快,你先坐上去再把腿抬起来……”
一番不可描述。
将近半盏茶之后【约四分钟】,隆源帝通体舒泰衣冠楚楚的出了花园,喊过戴权,意气风发的吩咐道:“传朕口谕,周隆一案交由三法司会审,另命工部司务厅主事焦顺列席旁听!”
说着,他狠狠挥了挥胳膊,咬牙道:“让他们务必查出幕后主使之人,这次就算是阁老们集体请辞,朕也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七夕【上】
转过天到了七月初七。
焦顺天不亮起来简单做了些运动,然后就去了东厢北屋邢岫烟处,边随话搭话的闲聊,边趁邢岫烟不注意,把一件东西塞到了她褥子底下。
可他只顾防着邢岫烟,却没留神被司棋瞧在眼里,等他刚走,司棋便直接上前翻找起来,嘴里道:“大爷刚塞了件东西在这儿,我找找……咦?怎么是个木雕?”
“什么木雕?”
邢岫烟讨过来一瞧,却见是两个雕的歪歪斜斜的鸟儿,正紧挨着站在一条折了尖儿的树枝上,瞧那拙劣的刀工就知道必是新手所为。
“大爷把这东西放在床上做什么?”
司棋正觉莫名其妙,却见邢岫烟嘴角上翘,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又珍而重之的把那木雕捧在心口,力道之大让小衣都湿了两团,一时奶香四溢。
司棋满心的疑惑不解,心道这小儿涂鸦似的东西,即便是自家老爷亲手所做,也不至于让邢姨娘高兴成这样吧?
莫非是有什么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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