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虽然经过第一阶段的筛选,已经淘汰了足有三成,可剩下的队员依旧有八十六人之多,为了方便管理,暂时被分成了三个组,每个组又各自下辖几个伍。
陈万三对这孙铭腾的观感一直不怎么好,总觉得这厮偷奸耍滑只会卖嘴皮子,当时别说是组长了,连伍长都不想便宜他。
无奈李庆拿道理压人,说是如果没个信得过的人在这边儿,厂里多半会把纠察队当成是异类看待,这样一来反倒不利于纠察队以后开展工作。
陈万三这才不得不妥协,好在另外两个组长是按照他的喜好选出来,都是忠厚老实肯吃苦守规矩,学东西又不算太慢的。
因听见是孙铭腾在叫门,陈万三就没急着答应,径自去里面换了身衣服,这才扬声让孙铭腾进来。
谁知推门走进来的除了孙铭腾之外,竟还有另外两个组长在。
陈万三先是一愣,继而愈发的不喜,他平常就时常拿孙铭腾做反面教材,可看现在两个组长紧跟在孙铭腾身后,倒像是以孙铭腾马首是瞻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对此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孙铭腾背后站着朱提举,而这钢铁厂上上下下几千人,除了少数几个有根脚的,谁又敢和朱提举对着干?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下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故此陈万三也没把人往屋里领,指着墙角的石桌石椅道:“坐下说话吧。”
“多谢陈队长赐座。”
那孙铭腾嬉皮笑脸的一拱手,顺势就把两瓶酒和几个油纸包放在了桌上。
陈万三瞥了一眼,疑道:“这是?”
孙铭腾嘿嘿一笑:“我们听说陈队长晚上一个人留守纠察队,就想着过来陪您喝两盅解解闷——都是兄弟们在关厢买的,也不是什么好酒好菜,您别挑我们就好。”
若只他自己,陈万三多半要请他吃闭门羹,可三个组长都来了,再加上孙铭腾这话要说,自己要是推辞了反倒像是看不起他们似的。
于是略一犹豫,便点头道:“下不为例,尤其是训练的时候,你们要是敢喝酒,可别怪我不饶人!”
“一定、一定!”
孙铭腾说话间,又招呼后面两个木讷的组长,把那些油纸包全都散开,他自己则是亲自给陈万三斟满了酒。
那油纸包里都是荤菜,倒也合陈万三的口,再就着几杯水酒下肚,桌上的气氛登时就热闹起来。
孙铭腾趁着倒酒的当口,笑着打听道:“队长,我听说那工戏,最早就是你们在蒙学里排演的?”
另外两个组长原本正闷头夹菜,听到工戏二字也都两眼放光的抬起头来,满是期待的望向了陈万三。
这年头娱乐项目本就少,何况还是专门排演给工人看的?
短短半年时间,工戏在钢铁厂里受追捧的程度,就已经远超什么京剧昆曲了。
陈万三下意识想要挠头,可很快又勉力止住了,顺势学着焦顺的样子摊手道:“这样板戏最早确实是从我们当中选角,可惜我嘴笨没选上——你们李队长倒是得了个兵工厂管事的角色,还有七八句台词呢。”
两个组长闻言都有些失望。
孙铭腾见这马屁没拍上,忙改口道:“没选上也好,省得听了外面那些胡话生气——如今外面已经把工戏给禁了,听说是朝里的大官瞧不上咱们这些手艺人!都说是士农工商,可就连那四民之末的商贾,也比咱们这些做工的强出十倍百倍!他们爱看的那些都不禁,偏偏只禁这工戏!”
这回陈万三的情绪果然被调动起来了。
他是最崇拜感激焦顺的,对焦顺弄出来的工戏,自然也是推崇备至,更何况其中不少和工人相关的情节,都让他产生了深深的代入感和自豪感。
偏朝廷莫名其妙下令禁止,还说什么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陈万三一口闷了杯中酒,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顺势扯开几颗扣子,半敞着怀瓮声道:“他能禁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禁得了一世?!万岁爷早就有心抬举咱们这些匠人,老师……焦大人顺势搞出个工学来,为的也正是给咱们铺一条通天大道!”
这些话自然不是他的原话,甚至不是李庆的意思,而是出自工学头名正九品备选官员杨洪庆之口。
虽然李庆时常说些酸言酸语,可真要论眼界来,这杨洪庆这工学头名倒也称得上是实至名归。
陈万三平时听了这些话,都是把暗暗藏在心底,如今吃了酒,又被孙铭腾引动了情绪,当下也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万岁爷春秋鼎盛,焦大人更是少年得志,等朝中那些老臣渐渐病退了,就该轮到咱们的好日子了!”
“纠察队里也给工分,到时候你们自己,又或是家中有聪明伶俐的兄弟子侄,送到工学里边儿历练历练,等毕了业至少也能做个管事——若侥幸得了鳌头,直接就能去工部做官呢!”
孙铭腾是奉舅舅的吩咐,才跑来拉拢陈万三的,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语,当下也禁不住怦然心动,脱口问道:“当真能做官儿?”
“怎么不能?”
陈万三一瞪眼:“我们这届的头名杨洪庆,就在毕业典礼上得了九品官身!”
说着,又绘声绘色的将当日情景描述了一遍,期间自然免不了提起自己头一个被叫到台上的事情——当然,摔的那一跤就用春秋笔法掩去了。
孙铭腾三人听的抓耳挠腮心动不已,都暗自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可能也和杨大人一样弄个官身。
这时忽又听陈万三道:“你们真要有这心,就越早进学越好——我听说前阵子礼部上书,想让工读生也去考科举,得了功名才能选官儿,亏得被陛下和焦大人拦住了,不然……”
这事儿焦顺其实没出力,但这并不妨碍陈万三替恩师吹嘘。
孙铭腾三人正热血上头,听到这话都忍不住骂娘。
一个说读书人心最脏,就看不得别人比他好。
一个痛骂这些狗官是想断了自家子子孙孙的前程!
孙铭腾更是咬牙切齿,连灌了几杯酒,红着眼睛攥拳发狠道:“谁要敢断了老子做官的门路,老子就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胡说什么!”
陈万三听他说的出格,急忙喝止了他。
暗里却也忍不住扪心自问,若真被人断了入仕为官的前程,自己又该如何以对?
虽然只是短短十来天时间,他却已经充分体会到了做人上人的感觉,若是有人无缘无故断了自己上进的门路……
陈万三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一向憨厚的脸色也显出几分狰狞来——孙铭腾三人不过是畅想未来,而他可是真有机会做官的!
可朝廷真要断了这工学的入仕之路,自己一个小小的纠察队队长——还是个副的——又能有什么作为?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祈祷皇帝和恩师焦顺能顶住压力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刨根儿
这日傍晚。
焦顺驱车回到家中,刚在堂屋里和自家老子聊了几句防汛工程的事儿,就听晴雯禀报说是平儿来了。
向来旺告了声罪,焦顺忙转到西厢房里会客。
等屏退了奉茶的林红玉之后,平儿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当下将王熙凤的心思一五一十的说了,又歉意道:“都怪我一时不慎露了底,叫她生出了和珍大奶奶攀比的心思。”
“怨不得你。”
焦顺摆摆手道:“当初因蓉哥儿的事儿,她就已经起了疑心,这事儿早晚也是瞒不住的。”
他略一沉吟,旋即又道:“只是咱们这位二奶奶向来得陇望蜀,真要是轻轻松松趁了她的意,还不知要怎么狮子大张口呢——这样,你回去告诉她,我手上暂时也没什么能赚钱的好买卖,还是先把海贸的事情做成了再说其它。”
“这……”
平儿有些迟疑:“她只怕未必有这耐性。”
“不妨事。”
焦顺上前拉起平儿的柔荑,体贴道:“三五日里我自有安抚奉上,绝不会让姐姐在她身边难做。”
“我倒不怕难做,只怕……”
平儿微微咬了咬下唇,含羞带俏的道:“只怕不能与你长相厮守。”
她原在这方面是极含蓄的,直到焦顺拿出大半身家作保赎她,这才彻底放开了身心。
焦顺适时低头,她也引颈屈从。
两人鼓动唇齿舌战了许久,平儿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复命。
焦顺一边盘算着,该寻个什么借口给王熙凤些甜头,又不至于让她以为自己好拿捏,成日里狮子大张口,一边转到东厢房里和邢岫烟用饭。
席间他冷不丁想起了黛玉,忙问林妹妹如今病情如何。
“已经好多了,下午虽还有些发热,却不似昨儿那般凶险,人也一直都是清醒的。”
邢岫烟说着,给司棋打了个眼色,等司棋领着玉钏红玉避到了外面,她这才将自己昨天试探黛玉的事儿说了,最后又再三强调道:“我瞧她极不情愿,最后那话也只是怕我难堪罢了,做不得准。”
这番话明显是在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做铺垫。
虽然被迫掺杂了焦某人的狼子野心,但邢岫烟对这段友情也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焦顺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下却暗暗发愁,如果黛玉始终不肯答应,自己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可既来了这红楼世界,钗黛至少也该娶一个才是,否则岂不白瞎了老曹的苦心刻画?
正烦恼着,就听外面似乎是又来了什么人,正在廊下与司棋几个说话。
听那声音,似乎竟是杨氏。
因担心被人察觉到异样,两人明面上一直都是刻意避嫌来着,她今儿却怎么主动找上门来了?
莫非是园子里出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大事?
是李纨还是探春?
又或是赵姨娘和邢氏?
再不就是绣橘、素云?
焦顺把和自己有染的挨个想了一遍,就觉得有些坐不住,可又不好主动出去问个清楚,就这么如坐针毡的等了半天,才见司棋领着杨氏从外面进来。
因见司棋的脸色颇为难看,焦顺就以为多半是绣橘出了差池——这两天最大的新闻就是迎春的婚事,偏那丫头又是个愚忠的,说不定就因此……
“大爷。”
这时杨氏故作正经的上前行了一礼,压着嗓子道:“司棋的表弟潘又安回来了。”
“嗯?!”
焦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挑了挑眉眉示意杨氏继续往下说。
“他在外面隐姓埋名做了两年小买卖,还真就赚了不少银子,如今悄默声的回了京城,竟想着要给司棋赎身呢——这不,他下午的时候找上门去,死说活说的要托我给司棋捎封信进来。”
杨氏说到这里,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未拆封的信,双手送到焦顺面前。
焦顺接过信先扫了司棋一眼,这才拆开来细看究竟。
潘又安在信中说他背井离乡流落江南,无时无刻不思念表姐司棋,如今好容易在南边儿立住了脚,勉强也算是小有身家,所以打算回京替司棋赎身,彼此也好团圆美满。
潘又安也知道司棋如今已经做了焦顺的通房,但却表示这都是他自己当年种的因得的果,半点怪罪不到表姐头上,日后成了亲也绝不会心怀芥蒂……
这一段儿剖白心迹的言语就占了足足大半页纸,焦顺自然懒得细看,径自翻到了后面的内容。
潘又安这厮也算是小有心机,他知道直接跑来赎身多半会碰一鼻子灰,甚至被扭送到官府也未可知——毕竟他当初可是畏罪潜逃,在顺天府留下了案底的。
但好在打听到司棋在焦家颇受姨娘宠爱,恰巧这位姨娘最近就要产子了,届时不妨求这位姨娘出面求个恩典——这法子若成了自然最好,若不成,姐弟两个再另想法子。
啧~
焦顺砸吧了一下嘴,重又抬头看向了司棋:“他说要赎你,这事儿你怎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司棋十根指头紧紧纠缠在一处,饱满的胸膛急速起伏着,咬牙切齿道:“我两年前就当他死了,衣冠冢都已经埋好了!”
说是这么说,看她那紧张纠结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对她冲击不小。
这大概就是先上车后补票的弊端,因最初的手段并不光彩,单凭日久生情就想把人家两情相悦的初恋刨了根儿,只怕还欠些火候。
也亏潘又安所托非人,不然这封声情并茂的信落在司棋手上,只怕引起波澜还要大上不少。
想到这里,焦顺又转头看向了杨氏:“秦显家的,你又是怎么看这事儿的?”
“自然是告官拿了他!”
杨氏大义凛然的道:“他当初畏罪潜逃就罢了,如今又跑来作妖,若不早些送官法办,连累我们秦家也还罢了,若搅扰到大爷岂不罪过?”
司棋闻言禁不住芳心一颤,她倒没有与潘又安破镜重圆的心思,可那毕竟是她青梅竹马的姑舅表弟,便再恨再怨也做不出大义灭亲之举。
焦顺又看了眼司棋,屈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忽然开口道:“你去把潘又安领来,我有话要当面问他。”
杨氏担心自己出卖潘又安的事情暴露,因此有些不甚情愿,可也不敢违拗焦顺的吩咐,只好恭声应了匆匆去潘家传话。
杨氏走后,司棋抬头欲言又止的,焦顺却是冲她一摆手:“你先回避,有什么都等我见了潘又安再说。”
司棋咬了咬牙,转身向着里屋走去,临进门时,忽又回头郑重强调道:“在我看来,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说着,挑帘子进了里间。
却说杨氏匆匆到了潘家,当着大姑子自不敢说是自己出卖了外甥,只推说是凑巧被焦顺给撞破了,那封信落在焦顺手里,自然什么都瞒不住了。
潘家上下唬的什么似的,潘又安更是惶恐不已,当下就有心要连夜出逃。
杨氏好说歹说才哄住他,又说是瞧焦顺的意思,说不定会答应让司棋赎身,潘又安这才带上所有盘缠,战战兢兢的到了焦家。
等在客厅里见了虎踞正中官威十足的焦顺,潘又安一时忍不住有些恍惚,两年前他被邓好时陷害,仓惶逃出京城的时候,这焦顺也才刚当上府里的小管事,谁成想两年后再见,彼此竟就已经成了天壤之别!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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