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但凡换成是个品貌才学都能匹配的,我莫说是出面阻拦了,只怕还巴不得宝姐姐早结良缘呢!”
这一番忆苦思甜、情深意切的剖白,果然说的林黛玉有所动摇,不自觉的转回头,望着宝玉星眸闪烁。
宝玉见状心下暗喜,正待再接再厉。
不想门帘一挑,有人在外面愤然控诉道:“说我们爷粗鄙,那宝二爷先是恩将仇报无端坏了我们爷的姻缘,又在林姑娘面前肆意诋毁,难道就是什么君子所为了?!”
宝玉愕然回头,看清来人的模样,他不由羞窘至极,避开对方鄙夷的目光,讪讪道:“邢姐姐怎么来了?”
却原来邢岫烟因担心黛玉的病情,也是一早就赶了过来,几乎是与贾宝玉前后脚到的。
知道宝玉在里面,她便避嫌没有进来,只在外面和紫鹃、袭人说话。
后来宝玉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不受控制的拔高,那一言一词自然都落到了邢岫烟耳中。
那些忆苦思甜邢岫烟无从干涉,但贾宝玉口口声声贬损焦顺,她又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挑帘子进了里间,当面锣对面鼓的质问起了宝玉。
见宝玉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邢岫烟便又朗声问:“我们爷虽不是科举出身,但袭爵入仕亦是正途,这一点宝二爷也不能否认吧?”
这等话进士文人们能质疑,宝玉却哪敢否认?
毕竟打从他爷爷起,荣国府走的就是靠袭爵荫庇入仕的路子!
“此后我们爷只用了短短一年,就积功升任司务厅主事,这在进士官里恐怕也称得上是殊荣了吧?”
“近来薛家仿效工部革新,也多有仰赖我们爷的指点——而我们爷入仕前,亲手筹建天行健商号,如今对尊府也堪称是中流砥柱一般。”
“论仕途、论经济、乃至论年岁,敢问我们爷到底有那点配不上薛姑娘?竟就惹得宝二爷义愤填膺,坏了他的姻缘还不肯罢休,又跑来林妹妹面前这般诋毁他?!”
“这、我……”
宝玉无言以对,他虽看不起经济仕途,却也知道这在旁人眼里才是正道,总不好反驳说是因为焦顺长得不够‘俊俏’,又不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所以才不配娶个商家女为妻吧?
邢岫烟又道:“我们爷因出身荣国府,这一年殚精竭智为政老爷、宝二爷的仕途前程谋划,便不说是有功,总不为过吧?”
“宝二爷如今但凡说的出我们爷一桩不是,先前那些诋毁也算事出有因。”
“这……”
宝玉再次语塞。
焦顺虽然暗地里做了不少‘好事’,可单从表面上看,对荣国府绝对是有功无过,而他宝二爷近来的做法,则无疑有恩将仇报两面三刀的嫌疑!
邢岫烟见宝玉无言以对,便又继续道:“我们爷与宝姑娘原就般配,更何况是二太太有意保媒,正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偏宝二爷无故阻挠,又说是不涉及儿女私情,所作所为当真让人捉摸不透,想必应该是另有深意吧。”
说到这里,邢岫烟对张口结舌的贾宝玉微微一福:“这等事情我自然没资格过问,不过等我们爷得了消息,必是要找二太太讨个说法的,希望到时候二爷能有个确切的答复!”
随后她又对林黛玉颔首道:“妹妹好生将养,我明儿再来瞧你。”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话,径自转身扬长而去。
贾宝玉下意识向外追了两步,又回头看看床上的黛玉,嘴巴蠕动了几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黛玉则是再次避开了他的目光,板着脸淡然道:“我乏了,二爷也快回去歇着吧。”
听她话里透着疏离,贾宝玉就觉胸口发闷,恍似挨了记重锤一般踉跄了半步,随即跺脚赌气道:“罢罢罢,我这就去找太太,让她把宝姐姐尽快许给焦大哥,这总成了吧?!”
说着,便也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你、你……”
林黛玉下意识撑起身子,抬手想要唤住宝玉。
可转念一想,宝玉若真敢在太太面前据理力争,重又让这桩婚事死灰复燃,一则弥补了对焦顺恩将仇报的亏欠,二来也足以证明他对宝钗并无私情——至少私情不深。
于是到了嘴边的呼唤,最终又咽了回去。
而外面袭人意欲阻拦,却又被紫鹃、雪雁联手拉住,只能眼睁睁瞧着宝玉跑了出去。
直急的她跺脚道:“快放开我,若二爷在外面有个闪失,你们林姑娘就能讨到好不成?!”
想到宝玉是在病中,紫鹃也有些担心起来,下意识放开了袭人,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我们姑娘如今这样,还不是被二爷气的?就算要问罪,也该先论二爷的不是!”
袭人顾不得和她拌嘴,趁势挣脱雪雁的拉扯,提着裙角飞也似的追了出去。
可只这一耽搁的功夫,宝玉也早跑的没影了。
且不提袭人在后面如何苦追。
却说贾宝玉一路风风火火到了王夫人院里,人还没进门就冲屋里嚷道:“太太、太太!前几日都是我胡说八道,焦大哥人才难得,和宝……”
一边嚷着,他一边挑帘子闯了进去。
然而等看清楚屋里的格局,宝玉却登时傻眼了。
就见那罗汉床上,王夫人和薛姨妈隔着炕桌相对而坐,因听外面吵嚷,四只眼睛正齐刷刷向门口望过来,直把宝玉后半截话生生堵回了喉咙里。
屋里为之一静。
王夫人面沉似水的看着儿子,显然已经猜出了些什么。
薛姨妈却不明就里,见宝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便笑着招呼道:“你这是打哪来?不是说病了么,看跑的这一头大汗的,快过来我给你擦擦。”
说着,摸出帕子冲宝玉连连招手。
宝玉下意识朝她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不由窘迫的站住了脚。
薛姨妈不由纳闷起来,转头问姐姐:“他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避重就轻的道:“因金钏的事儿受了惊吓,不碍事的。”
随即又吩咐彩霞:“快,带他去屋里躺下歇一歇。”
当着薛姨妈的面,宝玉也实在提不起勇气出尔反尔,只好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彩霞去了里间。
但他此时又怎能躺得安稳?
一面热锅蚂蚁似的团团乱转,一面连声催促彩霞去请母亲过来。
彩霞虽不肯从命,但好在王夫人让人把宝玉带到里间,本就是想避开薛姨妈的耳目。
因此没多会儿功夫,王夫人便带着随后赶到的袭人跟了进来。
宝玉见状急忙迎上去,迫不及待的道:“太太,我……”
王夫人却断了他的话,反问道:“你是从林丫头那儿来的?”
宝玉一愣,下意识的点头,又道:“太太,我上回是胡说八道,焦大哥和宝姐姐最是般配不过了,您还是……”
结果又是刚起了个头,王夫人就再次反问:“是林丫头让你来的?!”
“这……”
贾宝玉再次愣住,随即连忙摇头否认:“怎么会,这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与林妹妹何干?!”
“哼~”
王夫人早已经先入为主,认定是林黛玉在背后怂恿,自然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在欲盖弥彰,当下冷笑道:“那前几日你大半夜胡闹,说是万不能把宝丫头许给顺哥儿,却又是谁的意思?”
“这、这……也是我的意思。”
宝玉尴尬的吞了口唾沫,强辩道:“我那时没想清楚,一时犯了糊涂,才……”
“孽障!我看你现在才真是糊涂了!”王夫人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家里刚因为你得罪了顺哥儿,如今还不知该怎么弥补呢,你就又受了旁人挑唆出尔反尔,真当这婚姻大事是玩笑不成?!”
贾宝玉被骂的一缩脖子,但仗着母亲素日里的骄纵,仍就强辩道:“您再把宝姐姐许焦大哥,不就用不着弥补了?”
“你!”
王夫人一时直气的肝疼,捂住良心咬牙道:“林丫头都知道了,你当那晚的事儿能瞒过谁去?!何况我才刚对你姨妈暗示,说不会再提这桩婚事,你让我、让我……”
说着,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憋的面红耳赤。
宝玉吓的够呛,慌忙上前去扶母亲。
王夫人用力甩开他,咬牙道:“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再反复了!你以后和林丫头避讳着些,切不要误了姐姐的终身,又坏了妹妹的清誉!”
贾宝玉听了这话,一时骇的魂飞魄散,再顾不得是母亲面前,扯着嗓子叫道:“不、不!除了林妹妹我谁也不要,我只要林……”
“住口!”
殊不知这话反倒让王夫人下定了决心,疾言厉色的喝令道:“袭人,你带他回去好生看管,没我的吩咐不得放他出门半步,更不能让他去打扰林丫头养病!否则,我先打断你们的狗腿,再把他交给老爷严惩!”
宝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早被袭人彩霞半拖半抱的弄了出去。
一直到了院子外面,宝玉才终于挣脱了桎梏,狠命搡开袭人骂道:“好端端的,太太怎会认定是林妹妹唆使我来的,必是你跟太太说了什么!”
“我也是刚过来,怎么就……二爷真是冤死人了。”
袭人心虚避开了他的目光,嘴里翻来覆去的诡辩着。
宝玉只是冷笑以对。
彩霞见了,忍不住直言快语的反问:“若不是二爷那天夜里跑来胡闹,又怎会惹出这么些事情来?如今金钏因您枉送了性命,林姑娘也被您气病了,二爷怎么反倒责怪起我们来了!”
贾宝玉被质问哑口无言,瘦弱胸脯风箱式的起伏,最后赌气道:“我不和你们掰扯,自去找林妹妹说清楚就是!”
袭人闻言急忙要拦,彩霞却扯开了她,冷眼打量着宝玉道:“若没有那一晚,不用说也清楚的很;既有了那一晚,只怕二爷说破天去也清楚不了!”
“我、我……”
贾宝玉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是啊,这事儿要真能说清楚,他又何须跑来太太面前自证清白?
彩霞见状,又道:“那晚的事儿既然传出去了,外面只怕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事涉女儿家的名声,二爷纵闹到老太太面前,没理也只是没理!”
“二爷若要在林姑娘面前许诺什么,也最好先想想能不能兑现,否则最后只会是害人害己!”
“我、我……”
听了彩霞这几句硬邦邦的言语,贾宝玉更觉得心乱如麻。
他去找林妹妹倾诉衷肠,自然是要指天誓日许诺承诺的,可彩霞说的对,因为那一晚的冲动行为,即便是闹到贾母面前,自己只怕也得不到什么支持。
既如此,那些空口白牙的许诺,除了能让林妹妹空欢喜一场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想着想着,贾宝玉便失魂落魄起来。
“二爷、二爷?”
袭人小声呼唤了两声,见宝玉没有丝毫反应,遂嗔怪的横了彩霞一眼,甩开他上前拉起宝玉的手,小心翼翼的道:“二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贾宝玉没有半点反应,却在袭人手上发力拉扯的时候,迷迷糊糊跟着迈开了双腿。
……
这一日,林黛玉从上午等到下午,从白天等到晚上,又从夜里等到第二天晨光大亮,却始终也没能等到贾宝玉的消息。
第二百八十章 时间不够想章名了
等贾宝玉回过神来,鼓起勇气去找黛玉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中午了。
结果任他怎么在门前苦苦哀求,也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他自然不会就此罢休,此后三天两头的跑来纠缠,甚至不惜求老太太出面解劝,最后见倒是见着了,可林黛玉始终板着脸不苟言笑,任凭他怎么装疯卖傻的兜搭,也不过是两句硬邦邦的场面话。
直把个贾宝玉急的五内俱焚七窍生烟,曾不止一次当面闹着要与黛玉绝交,可没两日又忍不住巴巴的跑去软语相求。
可不管他如何软硬兼施,黛玉也只是淡淡的不去理会,连带着和三春钗云都少了往来,只与邢岫烟愈发的亲厚了。
司棋、玉钏也常跟着过去坐坐。
因时机未到,倒还不曾挑明焦顺的心思,只常常在紫鹃、雪雁面前,揭露宝玉看似多情实则无情,貌似宽厚实则凉薄的‘真面目’。
效果因人而异。
那紫鹃平时处处为主人着想,乃是林妹妹最倚重的丫鬟,原著中更曾主动帮黛玉试探宝玉的心意,唬的宝玉疯了好一阵子。
可她毕竟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家生子,对宝玉又存了难以言表的情愫,故此对玉钏指摘宝玉的话很是排斥,每每都要与其争辩几句。
对于玉钏给出的小恩小惠,她更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至于雪雁,原是林家派在黛玉身边的嫡系,这些年因不得黛玉信重,在荣国府里六亲不靠,所受到的排挤比什么‘风刀霜剑’不知严重多少倍,心下难免怀有怨愤。
故此她对玉钏的言论几乎没有多少抵触,在得了些小恩小惠之后,更是迅速发展到了举一反三的程度,倒给玉钏和隐藏在背后的焦顺,提供了不少的弹药。
时间就在这一场场闹剧中飞快的流失着,不知不觉间就进了隆源四年的腊月。
年节气象肉眼可见的往上涨,各大衙门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收官盘点工作,而焦顺作为工部大总管,自然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腊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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