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你!”
胡志恒霍然起身,怒视焦顺。
他虽然早料到焦顺这回请自己来,多半是想拿军械司立威,可也么想到焦顺这通杀威棒,竟是直接否定了军械司存在的意义!
偏偏这话又不好反驳。
朝廷之所以单独成立军械司,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来自海上的侵袭,故此军械司自成立之后,就一直集中精力试图仿造出铁甲舰,以及提升舰载火炮的射程与威力。
可这两样事情又岂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故此胡志恒还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成果,来反驳焦顺的质疑。
不过他毕竟有所准备,在恼怒的瞪视了焦顺半晌之后,又缓缓坐了回去,沉声道:“朝廷设立军械司乃是为了铸造国之重器,既是重器,岂有一蹴而就的道理?再者,自我军械司设立以来,所产火器的品质、产量都有相当程度的提升,如何能说是毫无所成?!”
听到这话,焦顺登时笑了。
他摇头道:“胡大人总该知道南辕北辙的道理吧?若是方向错了,做的越多也就错的越多,非但于国无益,反而空耗国帑……”
“荒唐!”
胡志恒怒而拍案:“照你这么说,我军械司反倒是在坑害朝廷不成?!罢罢罢,你这黄口小儿也无需多言,咱们且到部堂面前论个短长!”
说着,再次起身怒视焦顺。
“胡大人有意,焦某自然奉陪。”
焦顺却是慢条斯理的翘起了二郎腿:“不过胡大人难道就不想听一听,焦某为何说军械司是在南辕北辙?”
胡志恒见焦顺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下也有些迟疑起来,虽然他完全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争议的,但还是强压着怒气冷笑道:“工部可不是市井之地,想靠虚言恫吓立威,焦主事只怕打错了主意!”
“呵呵。”
焦顺微微一笑:“以胡大人之见,西夷的前装枪和咱们的后膛枪有多大差距?西夷若要仿造的话,可有什么难处?”
胡志恒皱眉道:“西夷的火枪也颇为精巧,若要仿造咱们的后膛枪,应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反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焦顺正色道:“你我都知道,以西夷现在的铸造工艺,仿制后膛枪几乎没有什么难度,我甚至怀疑西夷现在就已经仿制成功,甚至开始批量生产了。”
“最多三四年内,西夷的精锐就会全面换装后膛枪,而军械司可有把握在这期间,打造出一支足以匹敌西夷的铁甲舰队?”
“届时西夷水师依旧占据优势,我大夏却失了火枪之利,一旦战端再起……”
“哈!”
焦顺正说到关键处,胡志恒突然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屑道:“本官还以为你是有什么高论,却原来……”
他鄙夷的摇了摇头,又继续道:“这后膛枪自太祖时定案,数十年来也只是小有改动,你只知道那铁甲船难以仿造,却那知这枪械增益改进之难,甚至犹有过之!”
“毕竟那铁甲舰尤可参照,但这火枪却是我大夏独步天下,想要改进,谈何容易……”
“哈哈!”
焦顺以其之道还施彼身,也哈哈一笑打断了胡志恒的话:“仿制铁甲舰有什么难处,焦某自然不知,但说到这火枪改进么……我在杂工所时就有所涉猎,近日更是已有所得!”
胡志恒脸上终于变了颜色,脱口问道:“当真?!”
“这等事如何掺的了假。”
焦顺道:“后膛枪大体上优于前装枪,唯独在弹仓密闭上有些问题,致使射程、威力有所欠奉——而焦某针对这一问题,经过百般尝试,终于找到了一种足以抵受火药冲击,又足够廉价的胶物。”
“若依此为根基,研制一种新式枪械……”
“焦主事!”
胡志恒再次打断了焦顺的话,然后冲着焦顺深施了一礼,肃然道:“胡某代表军械司上下感念焦主事的付出,我这就去找部堂大人,为焦主事和杂工所请功。”
略顿了顿,他紧接着就图穷匕见:“事关重大,还请焦主事将配方和一应匠人转交到军械司,免得机密外泄危害社稷!”
就知道这厮肯定想捡便宜!
“转交就不必了吧。”
焦顺不为所动的道:“我司务厅所涉机密,只怕比军械司还多些,防范之法都是现成的,绝不会被那些金发碧眼的蛮夷钻了空子。”
“可新研枪械是我军械司的职责,这些东西早晚是要送到我军械司的!”
“军械司不是一心要造国之重器么?这新式枪械由我司务厅牵头,杂工所和军械司联合研制,这一来岂不省得胡大人分心?”
“不然!朝廷之所以新设军械司,就是为了一体统筹不受干扰,如今硬要让司务厅和杂工所涉及军械研制,岂不有违朝廷本意?!”
“荒谬!我司务厅的职责,就是协调各司并行不悖,若依着胡大人的意思,但凡军械司的事情就不容插手,却又将我司务厅置于何地?!”
“将一应匠人和配方调拨到我军械司,不正该是司务厅当前的要务吗?!”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却是相争不下。
胡志恒自入主军械司以来,还不曾被这般针锋相对过,一时恼怒,忍不住愤然质问道:“如此说来,焦主事定是要扣下那配方和匠人了?却不知若因此耽误了军国大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
焦顺却也是毫不避让的冷笑道:“胡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焦某上午久侯胡大人不至,就已经将此事具文呈送给了部堂,表示愿意将配方上交部里,并在此基础上督促军械司尽快研制新式枪械。”
胡志恒脸上再次变了颜色。
焦顺这么做,本质上依旧是想争夺主导权,可却披上了一层承上启下的外壳。
而这正是司务厅的本职。
如此一来,军械司若仍咬死了不容‘外人’插手,就从和司务厅扯皮,变成了对抗部里命令。
不成!
必须阻止部里正式行文,否则岂不让这刁奴占据了大义名分?
想到这里,胡志恒就待夺门而去。
然而他刚行出几步,就听焦顺在后面淡然道:“胡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胡志恒的脚步就是一滞。
军械司横行工部,依仗的就是朝廷——尤其是皇帝的重视,但对上焦顺这个简在帝心的主儿,这效果只怕要大打折扣。
而焦顺主动献上配方,也算是在分润功劳给部堂大人,虽说部堂大人多半不会太在意这个,可对比想要独揽功劳的军械司,部堂大人会偏向哪一方,只怕不问自明。
如此一来……
胡志恒默然良久,忽然转头一字一句的道:“司务厅和杂工所只能是胁从,必须以我军械司为主!”
成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讨价还价的环节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为筹款邢氏举债、起贪心贾珍献策
此后两日,焦顺都在和军械司扯皮,进展虽然暂时乏善可陈,但大势已成,继续谈下去军械司早晚是要让步的。
说到底,焦顺主政司务厅的基础是‘勤工助学’,与军械司联合研制枪械,至多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这对急于做出一番成果的军械司来说,却是关乎存废的生死大事。
所以继续僵持拖延下去,先撑不住肯定是军械司无疑。
而在此期间。
贾母寿诞前后所引发的暗流,也正在荣国府内持续发酵……
首先是邢氏。
受贾赦所迫,不得已病急乱投医的她,第二天上午就亲自前往宁国府,先拉着尤氏东拉西扯了好一通,然后才腆着脸提起了借钱的事儿。
尤氏倒也没拒绝她,只说自己当家不做主,这事儿必要禀明贾珍才好定夺。
邢氏也知道宁国府的实际情况,故此不再催促尤氏,只是放下身段连说了许多软话,又保证等秋后得了进项,一定会尽快还钱,这才忧心忡忡的去了。
等大太太走之后,尤氏便把借钱的事情禀给了贾珍,贾珍听完先是一口否决,直言大老爷是属貔貅的,便守着金山银山也断不可能还钱。
又表示若换成二老爷登门借钱,倒还可以商量商量。
尤氏闻言嗤鼻道:“人家政二叔守着薛家这大财主,还用得着管咱们借银子?”
她自从‘被迫’傍上焦顺以来,对贾珍就渐渐少了敬畏之心,若换成以前可不敢这般唱反调。
贾珍如今倒也已经习惯了,只是冷笑道:“还真让你说准了,只怕政二叔那边儿正琢磨着,该怎么向薛家开口呢。”
“真要借银子了?”
尤氏不由得大为诧异,指着南面道:“不是说去年从林家弄来不少银子么,怎么还要找薛家借钱?”
“那也经不住淌水似的往外泼银子!”贾珍捻着胡须继续冷笑:“政二叔大半年都不在家,各处还不狠命苛敛银子?偏又赶上老太太过寿和八月中秋,便守着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挥霍!”
“我估计等修好了别苑,那边儿可就要过一段苦日子了——但再怎么苦,也得先把省亲的事儿撑下来!到时候不找薛家借银子还能找谁?”
尤氏听完贾珍这番分析,却不由的翻了个白眼,说起别人的事情头头是道,可当初秦可卿过世时,贾珍自己却也没少挥霍。
若不是为了弥补这个大窟窿,自己也未必会委身于焦顺。
不过眼下也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尤氏当下起身道:“那我去回了她,就说账上实在凑不出这么多……”
“别!”
贾珍急忙拦住:“那夫妻俩是什么人,老爷我还能不知道?都是一等一的滚刀肉,你要真这么说,她只怕就要打蛇顺杆爬,让咱们有多少借多少了。”
“那我该怎么回她?”
“你就说、就说……”
贾珍冥思苦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不经意间扫到求子观音前的香炉,这才猛地一拍大腿道:“对了!就说是老太爷为了修道观,把家里的银子都苛敛走了,如今我也正在四处筹钱过节呢。”
“那我这就去回她。”
“等等!”
尤氏应了,正准备去东府里回话,不想贾珍突然又拦住了她,捋着嘴上两撇胡须,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显是没动什么好心眼。
“又怎么了?”
“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赦大叔遭了难,我这个做侄子的总该登门探问探问才是。”
尤氏猜到他肯定是别有所图,却也懒得多做理会,甚至乐得不用跟贾赦夫妻打交道。
这贾珍拿定了主意,又异样的瞥了眼那求子观音,这才匆匆赶到了荣府东跨院里。
邢氏听说贾珍亲自登门,忙满心期待的将他迎入后宅,哭天抹泪的道:“珍哥儿,你叔叔这回可是摊上事儿了,你自来与他亲近,可不能眼瞅着不管啊!”
贾珍也是顿足捶胸:“叔叔怎么如此不智,偏去借忠顺王家的印子钱?!他仗着是今上的亲叔叔,平常无事还要生非,这若是让他寻了由头,只怕连天都要捅个窟窿!”
邢氏哪知他早就打定主意不肯借钱,见贾珍如此激动的样子,只当自己找对了人,忙附和道:“可说是呢,好在缺的银子不多,再凑五……七千两足矣!”
她原想说五千两,可想到再怎么寒酸,家里总也要过中秋的,于是忙又添了两千两。
说完之后,便一脸希冀的望着贾珍。
可贾珍脸上的激动却渐渐退了潮,嘬着牙花子为难道:“要说这点银子也不算多,可眼下实在是不凑巧,我们老爷因打量着家里别苑改的极好,就动了心要翻修道观——我这做儿子哪里拦得住他?愣是被他把家里的银子苛敛了个干净!”
说着,两手一摊道,苦笑道:“现如今侄子也是满世界求告,想要借些银子过中秋呢,实在是爱莫能助。”
邢氏虽然时常做些混不吝的事情,可到底也不是个傻子。
心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那敬大哥早不修道观晚不修道观,偏自家上门借银子的时候,正好就倾尽所有的修起了道观?
当下她脸色也难看起来,两手掐着帕子恼道:“感情珍哥儿这回来,是专门找我哭穷来了?!也亏你叔叔向来惦念你!”
惦念?
他怕是惦念我那几个没带去广交会的小妾吧!
贾珍暗自冷笑一声,脸上却装出受了委屈的样子:“婶婶这说的什么话,我家里若有银子,还能不帮着叔叔救急?实在是不凑巧的紧!”
顿了顿,他终于图穷匕见:“不过我这回来,也是给婶子出主意来了——家里银子虽不凑手,但我叔叔近来买的宝贝可不少,您捡几件不要紧的给我,我去替您发卖个好价钱,这银子可不就凑出来了吗?!”
“这……”
邢氏倒真没想到这一节,毕竟那些古玩珍宝都是贾赦的心头肉,她等闲哪敢随意处置?
但事已至此,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出路。
故此沉吟半晌之后,邢氏便道:“那你且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佛堂里问一问你叔叔的意思。”
随即抛下贾珍,径自寻到了贾赦关禁闭的佛堂里。
这回地上倒还算干净,只是贾赦愈发恶形恶状,散乱着发髻满目的血丝,看上去像是要择人而噬似的。
“如何?!”
他一见邢氏自外面进来,便急忙上前扯住邢氏逼问:“那笔银子可曾凑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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