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短发青年穿着黄底白边的橡胶运动鞋,扫着扫着,不经意间抬头一看,顿时张开了嘴巴。
“这是谁干的呀?”
他一跃而起,在匾额上抓了一把,揭下来一张白纸。
纸面上写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少”字。
灰衣僧人凑过来一看,噗嗤笑出声来,忍俊不禁的说道:“一共就三个笔画的字,居然也能写得这么丑,还能是谁呀,肯定又是乌龙院的小鬼。”
短发青年把纸翻过来,纸张背面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巴掌印,看起来是恶作剧的人不经意间,把小脏手按在了上面。
匾额之上,本来被白纸遮住的那部分,也暴露出来,显现全貌。
笑林寺。
短发青年抬头看去,叹了口气:“唉,要不是我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十四岁,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我估计也想把这个名字改一改。”
灰衣僧人奇怪道:“这个名字有哪里不好吗?”
短发青年摇头道:“师兄,你没有看过少林寺吗?”
“哦,那个电影啊。”
灰衣僧人点点头,“许正阳主演的那个吧,方丈组织我们一起看过。”
短发青年说道:“那个电影也快十年了吧,我是先看了那个电影才进这里的,许正阳的醉剑真帅呀,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好像不怎么看见他演电影了。”
灰衣僧人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听方丈说,许正阳也是有其他工作的。”
短发青年顿时惊讶起来:“方丈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啊?”
灰衣僧人回忆道:“他好像跟我们寺里也有点渊源的,虽然跟少林也很有渊源,以前方丈曾经让我们几个师兄弟,出门送一些东西,当时许正阳在香港,我们给他送了一杆银枪。还给同样在香港的一个刘探长,送了几把剑呢。”
短发青年好奇道:“梦遗师兄,你详细说说。”
灰衣僧人摇摇头:“也没什么好说的吧,我印象比较深的反而是那个刘探长,因为给许正阳送的,只是一杆枪而已,可是给那个刘探长,送了好多好多剑。”
“什么巨阙剑,青云剑,无极剑,玉楼剑,玄机要诀剑,铁画银钩剑,护国剑,孤鸿剑,还有我不记得的,太多了。”
梦遗和尚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一点扭捏之色,道,“哎,一定要说的话,那次出门,最深的印象是……”
他后面的话声音太低,胖青年立刻凑过来:“是什么?”
梦遗和尚悄悄说道:“那两位施主都好帅呀。”
胖青年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退后。
梦遗和尚疑惑道:“子聪师弟,你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子聪用刚才那张纸,擦擦额头上的汗。
梦遗和尚惊讶道:“师弟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刚才只跳了一下,这么累的吗?师弟,你是不是太胖了,唉,我记得你刚到寺里来的时候也是很帅的,这些年越来越胖……”
子聪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忽然抬手一指:“师兄,你看那边,是不是有黑影飞过去了?”
“师弟,你不要骗我了,我劝你减肥,也是为你好,现在我们寺里,也就只有香积院的唐牛,能跟你在体重上一较高下了。”
梦遗和尚唠唠叨叨,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顿时惊得往后一仰。
“怎么真的好多黑影啊,不是飞啊,明明是在地上跑啊,那是什么?!”
……
大梦谷十里外的一座高峰上。
无相王用着阴阳法王的相貌,身披一身黑红古装,大袖迎风翻飞,站在断崖边,望着远处的古寺。
九菊和红衣侍女都在他身后站着。
到了昆仑之后,大梦谷中,属于洪日新的那股气机,就太明显了。
普通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对无相王来说,那股气势实在太值得忌惮,所以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指挥这些手下,去做先锋。
无相王的手下本来也不少,不过,大多都在四十五年前被打光了,剩下最精锐的,就是陈公公那一系,可是陈公公也太倒霉,先撞上元次郎,又撞上关洛阳,连着两批煞星。
既然不是自家嫡系,对于阴阳界那些暂时借调过来的人手,无相王当然不会太在乎他们的感受。
就像他也从来不在乎,从前无数个像笑林寺这样温馨快乐的地方,是怎么被他们掀起的动乱给摧毁的。
但是,阴阳界的人手也不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工具,他们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在红衣侍女的示意之下,阴阳界众人,并没有直接去冲击大梦谷,而是先在附近群山之间飞了一圈,分头施展阴阳魔功,把那些山村里的人们蛊惑住。
让一个又一个村落的人,在被蛊惑之后的痴狂状态,倾巢而出,疯狂的冲向大梦谷,去制造混乱,试探虚实。
那些村子里的人,也正在准备早饭。
有些条件好的人家,还打开了电视机,一家老少端着粥碗,满足的就着腌菜或者昨天的剩菜,边看电视边喝粥。
但是当阴阳界那些长袍长袖,似虚似实的身影,带着呜呜的鬼啸之声,从他们村落上空飞过。
碗筷被打翻、摔碎的声音,接连响起,人们不分老少,疯狂的跑出门去,顺手就抄起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当做武器。
甚至连小孩子,也咿咿呀呀举着破碗、筷子往前冲。
还有壮实些的人,直接跑到立下来没几年的电线杆子那里,奋力的抱着柱子摇晃。
山间的那些村落,都变得一片狼藉。
人群狂奔着,涌向大梦谷。
笑林寺里的欢声笑语,被突然震响的钟声盖过,所有人都没了笑容,警戒起来。
武功已经有了些根底的弟子们,全部冲出寺庙。
梦遗和子聪,带着他们迎上了冲击过来的人群。
这一碰,就出了状况。
“观音呐,怎么是我三叔?!”
“我佛慈……等会儿师兄,你左边那个是我妈,妈你干什么,你怎么了?”
笑林寺的俗家弟子,大多都是从各地招揽过来的,要么天资出众,要么跟笑林寺有累世的缘分,要么是洪家收养的孤儿,打好基础之后,送到了这里来进修。
但是笑林寺的僧人,却有不少跟附近的山村乡民沾亲带故,都是从小送到寺里面。
不少人成年之后,武功天资不行,或者家里人来劝的话,就会还俗。
僧人们认出亲友,不免有些慌乱,更麻烦的是,这些乡民有不少人都是学过武功的,虽然功夫不高,但是现在被阴阳魔功控制,反而爆发出了超常的实力,一扑数十米,手撕砖墙,力如香象。
还好俗家弟子们实力高强,纷纷施展点穴手法,暂时把情况压制住。
但是人潮还在接连涌来。
当!!!
铜钟又响。
一个个金光灿灿的身影,从寺里飞出,飞行的姿势千奇百怪,有的盘坐,有的单脚踏空,有的手支下巴,有的指拈长眉。
诵经的声音从他们身上传出,平平淡淡,语调重叠,细听的话,还能从诵经声里面,听到打哈欠、揉关节、活动筋骨的声音。
这样的经文,既不肃穆,也不庄严,但就是这样充满了烟火气的声音,近处听,是这个音量,远处听,也是这个音量。
十里之外听到的声音,跟凑到他们面前听的,都没有不同。
一切平等平常心,悉数在此唱经声中!
涌动的人潮陆续停了下来,恢复清醒,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大人立刻抱起了自家的孩子,一阵后怕。
而在远空中,阴阳界的人,也被这样的唱经声逼得现形,失去了那层虚渺的伪装,展露出了飞空舞动的实体。
他们都挥舞着长袖,一时间有些难以分清男女,但是脸上都挂着放火烧飞蛾,热水冲蚁窝一样的笑容。
被唱经声逼出来之后,这些人难得的快乐,顿时变成恼怒,阴阳魔功,发出了使景色模糊,催心裂肺的魔音。
两种音功对抗,大梦谷外的山路、坡地,林间山上,还有一些游客的车辆、帐篷,种种景色,都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好像陷入了漫长的僵持。
“呵呵呵哈哈哈哈!!”
可在这时,无相王长笑变调,笑声如同滚滚尘烟雾浪传出。
“这种程度还不现身,果然有鬼!”
他一跺脚,脚下这座悬崖,顿时倾斜着断裂开来,红衣侍女和九菊急忙往后一飘,落在后方的一座山顶。
当无相法王腾空而起时,无相神功的功力裹住了那断崖,不落反升,飞到无相法王面前,被他一脚踢中,登时撞破层层空气,炸开一道道环状气浪,破空而去。
半座断崖,内部不知道是多少块巨石,多少土壤,植物的堆叠,此刻被无相神功当做一个整体裹住,破空而去,竟然一点也没有解体的迹象。
笑林寺中不少弟子,看见那巨大的阴影,表面层层气浪翻滚,拉长,对着山谷之中砸落,都骇然失色,一时间不能言语。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明明几分钟之前,大家才刚刚起床,在寺里过着习以为常的日子,调笑打闹,嘀咕抱怨,怎么突然之间,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真要是让那半座断崖,以这种速度砸进来的话。
整个大梦谷内,所有的东西,都要被夷为平地。
就在这个瞬间,一道身影闪到高空。
子聪确实可以竞争整个笑林寺内最胖的人,但他同样可以竞争笑林寺内,轻功最好的人。
轻功的奥妙之处,就在于可以让一个比猪还重的胖子,像鸟儿一样轻盈的飞在空中。
子聪还不如一头成年的猪胖,但他的轻盈,绝对超过了世上一切的鸟儿。
梦遗看着他撞向那半座断崖,不禁伸出了手:“子聪师弟——”
他这四个字其实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去,子聪已经带着自信的表情,碰到了那半座断崖。
表情那么自信,就好像是这种大困难,大危机,绝对只有靠他才能够解决,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也一定能够解决似的英雄式笑容。
而且子聪去的时候,浑身的肉都在微微的颤抖,所以也绝对没有人能够看得出,他现在已经吓到腿软,腿肚子发抖。
那个瞬间,他碰到了那半座断崖,并且立刻转变了自己的方向,灵巧无比的从侧面,绕着这半座断崖,转了一圈。
就这么一圈,三四十块大石,被他挖了出来,四散分离。
那半座断崖,本来是不太规则,有点像金字塔的形状,现在却完成了“瘦身”,变得有点像一只葫芦。
空中金光灿灿的十八罗汉,都几乎要为他发出欢喜的惊呼。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之前半座断崖砸下来,会夷平大梦谷,现在砸下来,结果也好不了多少。
但是子聪已经没有机会再努力了,他挖出那些大石的时候,整个人同样也要受到无相真气的排斥影响。
虽然成功的绕了一圈,但他刚绕完了一圈的时候,就像是被脱手甩飞的流星锤一样,远远的抛射了出去。
万幸的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国清方丈已经把小和尚送进了祖师洞,又转身出来,来得及挥出了那一刀。
刀刃发出清影,凌空闪烁数次。
那已经有些像是葫芦的半座断崖,顿时四分五裂。
又裂。
再裂。
裂成千百块土石,速度大减,力量大衰,分散坠落到笑林寺周边的草地,荒地之间。
寺外烟尘四起,轰响连连。
寺内,无相法王已经伸出一只手,从背后搭在了国清方丈肩头。
国清方丈顿时觉得自己的假牙一酸。
第365章 回梦的源头
假牙发酸是右边发酸。
国清方丈就因为牙酸,往右边略微歪了一下头,一道刀光已经从他手上翻转,贴着背后,滑到了左边肩头。
无相法王的手,这个时候正按到了国清方丈的左肩上,却觉得掌心一片冰凉。
那刀光,从无相法王的掌心和国清方丈的肩膀夹缝间,渗了过来,挡住了无相法王这一手。
无相真气笼罩之下,至密至柔,能体察一切微尘毫末最细之处,策应万全,料敌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