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他动起来的时候,快的几乎像是在附近这几根柱子之间不断折射的影子,往往一闪之间,就能从这一根柱子旁边,窜到约三米外的下一根柱子那里。
几秒钟之内,支撑着这一段走廊的左右各四根柱子,就被他分别印了一掌。
广州附近的有钱人家,建造凉亭、走廊之类的建筑时,往往都是以柏木为柱,这种木料不易变形,防腐蚀性好,刚性也强。
眼前这八根柱子,每一根的直径都接近二十厘米,斧子砍在上面也只会留下很浅的痕迹。
但被关洛阳的手掌击中之后,就有细密的裂缝,在柱身上呈蛛网状扩张开来。
在这个清朝末年的世界,虽然从没有见过什么神仙鬼怪,也没听说过三尺气墙、降龙神掌之类的武林绝学。
但关洛阳从田公雨那里学到的拳术武艺,对体能的锻炼提升效果,却远远不是从前那个世界可以比拟的。
两千斤左右的力道,含而不露,凝在掌心方寸之间,别说像这样打出贯穿柱身的裂纹,就算一鼓作气直接打断,也并非不能。
打完这八根柱子之后,关洛阳身子一纵,手搭边沿,翻到走廊顶上,直接趴了下来。
今夜乌云蔽月,星光稀疏,关洛阳一身灰里泛青的衣服,伏在走廊顶上之后,几乎与瓦片颜色融为一体。
这时候附近巡逻的人才赶过来,发现地上的两具尸体后,立刻吹响哨子示警。
十几人陆续赶到这走廊附近,四处巡视,小心戒备。
客厅中的四人,登时被惊动,客厅另一侧几处院落里的那些巡逻人手,也纷纷动作起来。
关洛阳身体微微移动,一条腿从廊顶上挂下去,一脚踢断了之前就被他打出裂纹的某根柱子,接着双手在廊顶一撑,整个人飞纵退开。
原本八根柱子都已经出现贯穿性裂纹,这根柱子一断,其他柱子纷纷错位,相继倾倒。
整段走廊都塌了下来,烟尘四起,碎瓦飞溅。
聚集在走廊附近的这些人,当场被砸死、砸伤,哀嚎遍地。
躲得远些的几名清兵,也被关洛阳临走之前掷出的瓦片打中要害,一命呜呼!
他翻墙而去,身子起落,观察过的宅院布局在心中流淌,故意绕开客厅所在的那个院落,闯到另一侧的院落之中。
李飘零、庄成贤等人,相继赶到这里,走廊坍塌掀起的烟尘还没有散去,那些清兵的惨叫,在这黑夜之下,格外刺耳。
庄成贤张大了嘴,嗓子尖的破了音,发狠叫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根本没有看到有敌人的踪迹,只看到自己最倚重的三十名精兵,直接在这里死伤了一小半。
难道这破宅子年久失修,这段走廊今天就这么巧在这里塌了?
不对,这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聚在这里,之前有哨音示警,是青面鬼!可是……可是……
庄成贤眼神颤抖,嘴里发出急促的气音。
他们研究卷宗,自诩对青面鬼了解极深,这个人自从刺杀了河阳县令之后,对火枪就越来越不放在眼里。
就算看到这里有火枪,他又不可能认出这些新枪到底有多厉害,怎么会一反常态,选择先对这些枪兵下手?!而且他还真成功了!
今夜这场布局,刚一开始就好像从庄成贤手中甩脱了缰绳,往未知的凶险狂奔过去。
庄承贤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好!快……”
李飘零最警醒,没等他话说完,猛然回头跑去。
既然这个青面鬼先针对枪手,那除了这边已经死伤无用的枪兵之外,客厅右边那些院落里面,还有一批。
……
这座宅院右半部分的院落,是用来给家眷住的地方,没有走廊,假山,小竹林之类的景观,只有几处圆拱门相连的院子。
而这几个院子通向客厅后院那里的路径只有一条。
在这几个院子里巡逻的清兵,先听到哨音,又听到走廊坍塌的巨响,纷纷涌向那条路上,准备过客厅后院,到发出响声的地方去查看。
墙头上掠过一道影子,直接落在人群之中。
周围清兵受惊,纷纷看来。
那戴着青色面具的人,在落地的一刹那,左手扶腰间刀鞘,右手按上了刀柄。
明朝的《单刀式说》中有提到:“如执轻刀一言,制不得法,铁不炼钢,轻则侥薄,砍下一刀,刀口偏歪一边,焉能杀人。
如要坚硬,则刀必厚,厚必重,非有力者不能用也。
故制法,惟以刀背要厚,自下至尖,渐渐薄去,两旁脊线要高起,刀口要薄,此即轻重得宜也。”
关洛阳手里的这把刀,是田公雨为他量身打造,刀柄七寸,有竹节纹路,刀刃两尺七寸,重心得当,顺手至极。
他拔刀的一瞬,不像是人在用刀,而像是一头猛兽收藏已久的獠牙利爪,突然弹出。
有清兵的眼中几乎看到那条持刀的手臂,像孔雀开屏一样,展开了一道道残影。
人的眼睛,有视觉暂留的效应,如果物体的位移变化快于零点一秒,那么前一幕的影像,在人的视野之中,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就会形成残影。
关洛阳这一挥刀的过程中,留下的残影如此完整,则是因为他不仅是刀刃挥动时的变位时间,远短于零点一秒,就连手腕、手肘、乃至于靠近肩部的大臂移动,也达到了一个极高的速度。
这一刀落在视力稍差一些的人眼睛里面,简直就好像是他在拔刀的一瞬,手臂和刀刃,突然消失了一下,只剩下刀头灯光反射形成的一圈弧光。
嗤!!!
只这一圈刀光,就把周围三个人的身子斩断。
他们低头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肋骨以上的身体,与其下的躯体开始分离。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叫。
溅射状的血迹泼了一地,喷在外围的人脸上身上。
第4章 瑶赤手,血里刀
高墙之下,弧光残影,一闪即逝。
喷在外围士兵身上的血还温热。
关洛阳伏低了一些的身体,已顺着那一刀挥动的方向飞快旋转起来。
刀势带动了人体,人体又加强了刀势,他整个人现在就像是一个带刃口的大陀螺,左冲右撞,四下旋斩。
这些清兵确实都是精锐,如果让他们在平坦地形,隔一定的距离对关洛阳进行拦截射击的话,肯定会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但是,他们现在离关洛阳太近了。
有清兵刚抬起枪来,就意识到刀光从自己手臂之下掠过,腰腹一凉。
有的清兵似乎不是被长刀斩中,而是被关洛阳的另一条手臂击中,整个人从被打中的地方弯折起来,砸倒在其他人身上。
也有一些清兵,在真正面对这种恐惧的时候,方寸大乱,不顾身边还有同僚,胡乱开枪射击。
但到他们死的时候,那些枪子也只是在同僚身上爆开了一朵朵血花,在墙壁、地面上打出坑洼,根本没有碰到那个青面鬼一分一毫。
关洛阳的眼神虽然依旧冷静,但他身体动起来之后,如同疯虎出柙,身影刀影猛烈旋转着,顷刻之间,就把这整个院落都转了一遭,把这些残余的清兵杀的干干净净。
鲜血喷洒、惨叫、重物坠地等等声音,尚未断绝的时候。
关洛阳的耳力,已经从隔了一堵墙的风声之中,听出了那道急速奔来的身形。
从客厅左侧园林,走廊坍塌的地方,到客厅后院,不下六十步的距离,中间还有道路曲折,假山挡路。
李飘零来的不可谓不快,只是他刚踏入了客厅后院的范围内,就已经听到了前方一墙之隔的声声惨叫,透过那一道拱门,看到了右侧院落里,群尸扑地,刀客俯身的样子。
关洛阳顺势抄起一杆枪,侧身拉动枪栓,枪口朝着李飘零指去。
李飘零头皮一紧,但他在飞奔而来的过程中,一直保持只有前脚掌着地的习惯,这个时候甚至不需要重新抬脚发力,只要左脚脚跟往下猛然一顿,身子就猛然变向,倾斜往侧面闪去。
关洛阳的枪口没有追着李飘零,反而往另一边挪了一点,对着还在客厅左侧那边院落的王雄杰打了一枪。
这一枪被王雄杰提前预警闪过,但那颗子弹穿过两道拱门,打在假山石上,碎石飞溅,却让王雄杰心中一惊。
“这枪居然这么厉害?!”
王雄杰一时踌躇,还落在王雄杰后面的朱长寿、庄成贤,脚步也略微一顿。
他们就又听到了两声枪响。
关洛阳其实远算不上什么神枪手,但他居然会用这种新式的枪械,却让那三人不得不闪。
庄成贤最是不堪,几乎是一个驴打滚,满身灰尘的躲在了假山后面。
而关洛阳也没有机会第四次开枪,因为李飘零直接把客厅后院与右侧院落之间的那圆拱门,打塌了半边。
这宅院建造之时,院墙用的全部都是空斗墙的结构,就是用砖头搭成一个个盒子,一层层垒上去,而在那些空盒子里面,装满了碎石沙土。
李飘零此刻全力爆发,猛然把那拱门一侧墙体撞塌,砖头乱飞,碎石沙尘更是洋洋洒洒,一下子遮蔽了周围好几米范围内的视野。
他的身影,如同一只急掠而来的鹤,从沙尘中狂奔而出,那些尘土,甚至因为他奔跑太疾,顺着他的肩头、衣袖,拉扯出了一道道浮空的尘埃痕迹。
关洛阳侧身一闪,左手火枪已经被打飞出去。
这种所谓的最新款式的洋枪,到底还不是全自动步枪,被真正拳法精熟的人物靠近到这种程度之后,还不如一根烧火棍好使。
李飘零一招得手,双臂追风赶月不留情,登时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关洛阳提刀速斩,刀身屡屡与李飘零的双臂碰撞,却只迸出一串串的火星。
火星迸射之时,让李飘零的武器被照亮,那是一对东方拐。
东方拐这种兵器,其实就像是被竖着劈成两半的十字架。
两根拐棍,每一根的造型都是一侧有短枝,垂直衔接着一根较长的棍体。
李飘零这一对东方拐,是精铁打造,长约两尺,手握着侧面短枝,长长的棍身就垫在小臂之下,刚好与小臂重合,能挡能砸。
他脚下步步紧逼,双手抢攻不断,竟然有一种要把敌我之间最后一点间隔也抢占掉的压迫感。
这种做法其实殊为不智。
人在打斗的时候,如果敌方没有露出明显溃败的迹象,那么两人之间的距离,就绝不是越近越好。
距离靠得太近的话,人的视野会受到限制,变得更加狭窄,难以防备到更多的变数。
最关键的是,距离太近的情况下,与敌方的攻防又太过密集的话,自身会变得难以发力。
人的肢体运动是需要一定的距离来完成加速,才能够打出猛烈的杀伤。
可是,李飘零拳法中的一个特点,完全盖过了那些弊端。
他所习练的拳法是鹤拳的一支,但却并不是鼎鼎大名的宗鹤、飞鹤、鸣鹤、食鹤四大分支,而是比较冷门的一脉,叫做瑶赤手。
创立这套拳法的高人,文武兼备,从习练鹤拳的过程中,发现了拳法与书法的共通之处。
大书法家落笔之时,力量仅发挥于笔尖毫末,施力的距离短之又短,却可以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那高人由此得到启发,借了书法中的意蕴,配合鹤拳中的寸劲发力,笔法开合,双翅摇撼,能够让寸劲打法不仅局限于拳锋,而是遍布于兵器、手腕、小臂、肘、肩等各处。
这套拳法本来该叫摇翅手,他生性风雅,因练功初期要赤裸双臂,气血激的皮肤发红,指节莹润如瑶柱玉实,才改称瑶赤手。
如此一来,李飘零靠得越近,发力反而更加凶猛,双臂只需要有小幅度的移位,就能够接连爆发出一次次的攻击。
攻势之密集,比一般拳师超出七八倍。
关洛阳的刀法变化居然被他给逼住,有一种处处掣肘的感觉。
六年来,他首次遇到这种程度的对手,更下定决心绝不能给这帮人围攻自己的机会。
必须要在刚才那几枪争取过来的时间内,先解决这个对手。
长刀与双铁拐不断碰撞间,关洛阳的刀身忽然做了一个多余的变化。
他的刀头多往外面偏了一寸,还把刀身极快的晃了一下。
这动作本来完全没有意义,只会让他在抵挡下一次攻击的时候反应慢上一拍,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
但这院子檐角挂着灯笼,这刀声一晃之间,刚好让灯笼反光照在了李飘零眼睛上。
李飘零眼睛一眯,攻势不肯放松,反光带来的视线模糊,转瞬即逝,眼前一切又恢复清晰,他双臂依旧在不断攻向那个青面鬼。
青黑色的面具连一点多余的花纹都没有,急舞的长刀,时不时把一道反光从面具上扫过,脸上仅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散着幽幽的光。
钢刀与铁拐的密集碰撞声,从剧烈变得悠远,如同风铃在晃动。
李飘零眼神有些散乱,本能的挥动下一次攻击,手指一松一合,本来紧贴双臂的铁拐,往前甩出一段,双手握住棍尾,把有着短枝的那一端向外攻去。
他双手猛然一抬,用两根铁拐短枝卡住了面具人的刀。
钢铁碰撞的声音,到此戛然一止,李飘零心头猛然一震。
‘不对,双臂一抬胸前空门大露,我怎么会做这种动作?!’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