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那个关洛阳真的是超级麻烦,从最早出现在老君山跟我们这方面有所接触开始,直到上一回杀死夜摩天,进步的速度简直堪比苏木原本给自己预设的那条路线了。”
付克斯摩挲着自己的双手,左手的掌心,从右手的手腕摩弄到右手的指尖,说道,“那次之后,我其实暗暗跟了他一段距离,远程间歇性观测的模式,每一次观测,都可以察觉到他的生命力、精神力,在一点一点的提升。”
“后来他甚至察觉到了我的远程观测,有反向探测我的迹象,让我不得不彻底放弃跟踪。按照中土的说法,我真的怀疑再给他一段时间的话,他会一路冲到宗师境界的巅峰层面。”
朱琳琅说道:“其实前些日子,他跟教主交过手,后来我们也跟教主提起这件事情。教主说要想真正的踏入宗师境界,需要立下本心,为自己找到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处世面貌。”
“但是人心易变,有的人即使某段时间把握到了这一点神髓,顺势晋升了宗师,也不代表他们就能立刻找到顺着这一点神髓摸索下去的路子。而关洛阳,定当是在宗师中也属于少数人的类型,一踏入这个境界,就懂得以这神髓,重新梳理自己从前接触过的武学,加上他身边有多件神兵,实力才会提升的如此之快。”
苏木出声道:“听你的语气,似乎不认为他会顺利提升到与凌霄教主并驾齐驱的层面?”
朱琳琅点了点头,说道:“因为他这个突飞猛进的过程,本质上只是在把从前的底蕴转化成实际的战力,而一个人的底蕴终究有限,过了这个阶段,他就要重新积累了。”
“教主说他所学虽然驳杂,却以尚显稚嫩的无为真经为载体,可见他从前的底蕴并没有能超出无为真经的藩篱,这段勇猛精进的日子,将会止步在比余图稍逊一筹的程度。”
秋如醉靠在旁边的墙上,拿手中短刀的刀头敲了敲墙砖,说道:“教主的原话是,就算他的武功可以做到超出预料的进境,也没有关系,多上一个站在敌方阵营里的邵凌霄,依旧拦不住我们。”
付克斯啊了一声,静默少顷,笑道:“是啊,毕竟敌方阵营的邵凌霄身边,可没有四位花十年时间培养起来的侍从,更不会知道教主筹备了多少。但要想顺利的完成整件事,我们的努力依旧不可或缺啊。”
朱琳琅拱手道:“正是要有劳诸位了。”
“报酬都谈好了,为了愉快的合作,怎么能不尽力呢?”
付克斯妩媚的脸上露出狠色,“况且现在,我们这边可是跟那边结了好几桩仇了。”
任务和私仇都注定了这只轮回小队的成员,接下来不得不尽力。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对妖魔奔至长安的时机,做出了一定的调整,也有部分原因,是出自任务的角度来考虑。
毕竟关洛阳他们居然能闲到去买那些很可能不靠谱的敌方战斗资料,那也说不好,会不会另外购买某些服务。
那个所谓的八月前赶到长安城,持续待满一个月的要求里面,就很容易搞出一些猫腻来。
为了尽可能的避免这方面的劣势,他们才决定要在八月之前,就把整个计划推进到最后一步。
付克斯今天晚上就要去完成她的一件任务,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些话要跟苏木谈清楚。
“我们的任务除了团战之外,本来是收集藏书三千卷,对唐的原有秩序造成冲击,以及,全员晋升。”
“红梅的死亡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孙灵应该是被你收了起来,原本的计划是你以白阳法力晋升四星后,用正道法禁助他把自己炼制成护法神将,这条路子走不通的话,你准备怎么让他完成晋升?”
苏木平静的说道:“我把我所有的那些法器混合收集的那些尸体,全部给他喂了。”
付克斯道:“你是准备让他往深渊者的路子上晋升?”
大剑世界的妖魔血肉缝合改造手术,有一个特性,经历过改造的人类,虽然感染同化的能力远不如原版妖魔,可是一旦失控转化为觉醒者,战力将远远超越提供血肉的那些妖魔。
而觉醒者之中,更有一些被称作深渊者的存在,不但体积更加庞大,妖气宛如深渊,甚至还具有操控其他妖魔的能力,每一个深渊者都是四星中阶、高阶的存在。
苏木他们这支小队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几乎是全员处于辅助的定位,利用轮回者来自其他世界体系的奇妙手段,帮助本土势力干掉了那些深渊者,一些重要的正面决战,基本由原住民中的强者完成。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苏木蠢蠢欲动的想要一步登天,也是属于在那个世界被压制久了,心理上过于憋屈。
但问题是,孙灵如果成功转化成深渊者,原有的人格就很有可能会崩溃重组,苏木的做法,且不说算不算是亲手干掉了曾经的战友,到时候新生人格完全不受控制,才是更大的麻烦。
“你放心,我跟你说过,我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苏木把飞天蜈蚣的身躯缩的只有数尺长短,烟雾阴气凝聚出来的上半身则是常人的体型,黑红间杂的道袍垂落到地面,只露出一小截蜈蚣尾巴。
“深渊者转化冲击原有人格,这么大的纰漏,我怎么可能忽略。但我可是道士啊,禾山邪道不得成仙正途,在玩弄魂魄这方面,却是拿手好戏。”
“在他开始向深渊者转化的时候,我会把他的魂魄抽出来,任由那具躯体里面妖魔基因的本能,肆无忌惮的发挥到最强,然后以我自己的神魂入驻其中。”
阴寒的语调没有一丝变化,只有隐隐猩红的光芒,在苏木的眼神中一闪而逝,“既然以正御邪的路子遇到这么大的阻碍,那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只好彻底不做人啦。”
付克斯挑了挑眉,心中浮现起熟悉的感觉。
不错,不错,这个才是当初刚成为轮回者的时候,那个身上没有半点法力,凭着一本道书,摆弄仪式,杀人夺魂,祭炼法器的道士啊。
那个把文质彬彬的外表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仁善伪装的恰到好处,骗取了《独臂刀》世界,锻锋号一家的信任,在关键时刻用毒药麻倒了所有人,一刀一刀砍下去,尝试几十次,才完成仪式的人。
手都砍到发抖了,面对满地鲜血横流的救命恩人,脸上依旧是那么阴冷,仅有的一点热度,大概就是对力量的狂热。
那个时候,坐在墙头上观望的付克斯就想着:真是,比自己这个不争气的都市血族,更不像人啊。
很喜欢这种感觉的她,情不自禁的带上一点笑音:“那孙灵呢?”
“他会进入这具飞天蜈蚣的躯壳里,被我祭练成器灵和新的法器,将会能保有原本的人格,顺利拥有四星级的力量。”
苏木的回答没有说完的时候,付克斯就从他身边飞走了,好像其实已经不在乎后面的答案,给予了久未表现过的信任。
苏木也没有回头去看,蜈蚣的躯壳能够嗅到身边的香气变淡,就知道付克斯已经离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烟雾构成的五指从额头深深的抓下来,同样由烟雾构成的面孔,被抓出了倾斜的沟痕,从眼睛、鼻梁,到脸颊一侧,话音跟手指一样用力。
“老和尚,醉酒女,还有那些什么人……”
“呵!再试着杀我一次吧,一定要比上次更痛,才勉强及格啊!”
付克斯所变化而成的蝙蝠,在夜空中就进入了隐身的状态,飞入了长安城,去到了一处雕梁画栋,金粉涂窗的地方,大小有序的厅堂屋舍分布在此间。
四四方方的高墙围起了这里的建筑,也囊括了小桥流水,茂林修竹。
她轻车熟路,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隐身的蝙蝠,从屋顶上飞过的时候,不远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屋里面,还传来对话的声音。
“平东,依你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最好还是要跟那关洛阳交好,绝口不提在铸剑山庄曾经觊觎神兵的事情,而且在魔教余孽将动乱长安的事件中,要竭尽所能,表露赤胆忠心之态。”
“大哥,这回天下正道高手集聚,虽然可能不会像十年前的战争那样惨烈,但在一流人物的层面上,其实人数还要比十年前更多,我卢家在此一役,正是重振家声,光耀门楣的千载难逢之机。
卢家子弟、门客,凡是武功精进,未来有望一流的人,都赐下了月华仙丹,伤势愈合奇速,即使竭尽全力,我们的损失也一定要比其他各大世家小,而得到的回报,将远远超过其他世家呀。”
“嗯,你每逢大事的时候,倒是不那么容易犯糊涂了。既然要一展名望,又要施恩于人,不如再将那仙丹多配一些,哪怕是当做疗伤丹药来使,到时候分发给有望教好的各方豪侠。”
接下来的声音渐渐拉远了,隐身的蝙蝠只暗自低笑着,飞入园子里的一座假山上。
几块硕大的假山石在此合围,中间留下一线天光,狭小到仅容胳膊粗细的空隙,对于吸血鬼来说却实在宽裕。
穿过假山,深入地下,几度曲折之后,蝙蝠从用来通风的铁栏之间飞出,来到了一处地下的石室。
这地底阴冷,即使是七月里,墙上四壁,也挂了上好的羊毛毡,一张卧榻,一张矮桌,笔墨纸砚,一盏孤灯,如此而已。
住在这里的人,是一个驼背的老婆子。
魔教药师首座,景洪长老。
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婆子,曾经是西南十万大山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神人物,不知道调制过多少奇毒奇药,当初面对大唐的精兵,她屡次动用毒烟瘴气,甚至还研制出了可以人为播撒的疫病。
当时包括卢家、壶仙真人在内的诸多大唐医家高手,在顽石大师的带领下,不知为此熬白了多少头发,才做好了预防。
恐怕没有人能够想到,医药传家的卢家,当初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魔教崩溃之后,偷偷擒拿了重伤的景洪,废了她的武功,将她囚禁在此,压榨她在医药毒术上的造诣。
“婆婆,我又来探望你了。”
蝙蝠化作相貌异于中土的美人,笑着坐在卧榻一侧。
睡眼朦胧的老婆子转过头来,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才好像模糊看见了景物,其实她根本不用看,只凭声音就知道来的是谁。
“你终于来了。上次你走的时候,好像说过,这次过来的时候就意味着教主……”
“凌霄教主就在长安城外。”
“呼,好,好啊,那么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婆婆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呢?”
“那群蠢货,要是全然不懂也就罢了,偏偏都是半桶水,自以为是,根本不明白自己调制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卢家先祖当年追随药王真人,跟我教几代祖师都有交情,斗毒斗医,心怀苍生,虽然仁得愚蠢,倒也愚得令人生敬,要是知道他们后代子孙是这种模样……唔呵呵呵。我旁敲侧击,已经问出他们的进度,准备的东西足够了。”
“既然如此,那么时间就在明天晚上。”
付克斯俯下身子,撩开老婆子苍白缭乱的发丝,“武功尽废也是好事呢,我这种神秘侧的血族,要想转化强者为后裔的话,自己可是会虚弱一段时间,像婆婆这种武功尽废却又理性智慧的,真是不可多得的人选啊。”
她张开了嘴,露出尖锐森白的牙齿,一口咬下。
……
城外的庄园里。
关洛阳一手抚着额头,抑制不住的低笑起来。
“哈哈哈哈,还真是这样,他还真是敢想啊?”
往生方丈脸上还带着震惊过后的迟惘神色,手里的念珠越转越快,道:“这种事情,毕竟只是虚无缥缈的可能,但万一真的有这种可能的话……关少侠,就算真的有那种可能,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了。”
老和尚的念珠慢了下来,脸上显出了觉悟的表情,宝相庄严,如诵经一般说道,“吾等只有寄希望于最后,豁进所有人,奋尽一切的战斗了。
毕竟吾方有这么多的豪杰,未必不能打破他的算计,正大光明,大义所在,当使天不绝人!”
关洛阳收敛了笑意,侧首望着老和尚,眉梢微动的时候,英风朗然的气质,竟莫名有些棱棱角角、尖锐不平的逆意,似乎反问,似乎自问了一声,道:“天……是吗?”
第171章 猎长安,诸龙影,天动雷霆
长安城,这个时代,这片大陆上,这片天穹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
玉兔坠落,金乌升起,长安城中炊烟袅袅,人声逐渐喧嚷起来。
就算是妖魔将至、禁军调动的紧张氛围,也没有办法让整座城池都沦落到焦躁不安的环境里,他们也会谈论动乱,也会心有忐忑,但是生活依旧要继续。
好在这一天,似乎也并非是被战火选中的日子。
直到金粉宫城,灰廓百坊,度过了整个白昼的日光曝晒,迎来了迤逦而至的月光。
邵凌霄和他的四个侍从,在月光之下,出现于长安城的高处。
本来从禁军调动开始,长安城中凡是具有一定高处优势的建筑,早就已经被禁军分派的精锐把守。
他们警觉到每隔半刻钟,就要以鼓声为记,向把守在其他高处的同袍昭示自身的存在,且敲鼓时候的轻重鼓点,每一轮都有不同,假如有人侵入这些地方,妄图模仿上一轮的鼓点,那么立刻就会被察觉。
不过,邵凌霄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座楼阁里的所有禁军,都已经在剑气之下泯灭了性命,细如发丝的剑气从他们的咽喉之间穿过,摧毁了气管,只留下针扎一样的小孔和少许血迹。
这些或雄壮或精干的汉子,不细看甚至看不到哪里有伤痕,只是像疲累了一样,依靠着栏杆、墙壁、盆栽,萎顿的低着头,长枪和配刀还在他们手中紧紧的攥着,凌乱的支着地面。
并不在乎半刻钟之后的鼓点如何,邵凌霄神态从容,似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放松的,在月色里俯瞰着这座城市。
唯一一个“紧张”的地方,大约就是他左手的衣袖,袖袍还是缠绕在飞光剑的剑身上,缠得那么紧,那么严密,以至于像他负在腰后的左手,横握了一根黑色而沉郁的哭丧棒。
从高处看下去,长安城的那些坊市被街道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屋顶上的瓦片,似鱼鳞般紧密的排布,又像是黑色的麦田,刚被细细的犁过,留下了这么多规整、细密的痕迹来。
瓦片挨着瓦片,屋檐挨着屋檐,每一座坊市之中的那些建筑物都连接在了一起,仿佛从城池存在的那一天,就这样紧密的相依,直到如今。
只有从那些瓦片的田野里隆起来的阡陌屋脊,才叫人看出了高低之分,贵贱之别,有那些又高又长的脊,飞檐挂角,蹲着龙子异兽,也有低矮到像是被别处屋脊的阴影给淹没了的。
夜色已深,坊市之间一片寂静,邵凌霄却能够从风里听到万家百姓的呼吸,这是笼罩全城的静谧,也是静谧里满溢出来的生机。
邵凌霄眸子里被那些瓦片屋顶占满了,瞳仁要远比乌瓦更黑,意味难明,引颈望向更远处。
高如山影的城墙外,有月如银纱,广袤的旷野间,多处波光粼粼。
隶属于黄河水系的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在这座城池的四周穿流。
早在西汉时期,司马相如就曾经于《上林赋》之中写道:“浩浩乎八水分流,相背而异态。”
八水绕长安的壮丽之美,分明在城外,却被城池之内的氛围所把控,这里的政令出达天下,到新罗、百济,到塞外西域,到苍茫高原,也到浩瀚海波。
昔日的十万大山,六诏王国,今朝的南诏,离得那么远,其实也已经不免要被这座城的氛围所浸染。
又一轮鼓声响起,这边的楼阁之上没有回应,各处就陷入异样的寂静之中,细微的声响,逃不过宗师的耳目,正从四面合围。
振翅而去的传讯者,羽毛扑击风的声音,也混杂在其中。
但是就在其中一只血鹰,向着高空飞掠而去的时候,下方一条黑影穿透了屋顶,将这头驯养不易的猛禽,化作当空爆裂的血雾碎雨。
长条状的黑影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一节一节的卡壳,泛着黝黑的光泽,顶端那硕大的毒苞与尖刺,使任何人都不会错认。
——这是一条属于蝎子的尾巴。
竖立起来的长尾,还在飞速的延伸,甲壳铮铮作响,不断变粗,直到最后,几乎跟城墙齐高。
紧接着,那座屋舍像纸糊的一样被撕裂开来,碎片纷飞间,足足有八条与之前那条尾巴差不多长度的黑影,延伸出去。
冲破墙壁,扫断柱体,附近那些屋舍里面的人,连一声惨叫都没发的出来,就已经被墙体屋顶的残骸,裹挟掩埋。
内卫的铁哨急切的响起,从一点蔓延到一片,一片又层层传递向更远,直到城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城中各处,转眼之间,至少有上万处的灯光火把晃动着向这边赶来。
附近的十几座坊市,都陷入骚乱。
而那九条毒蝎长尾的源头,那个本来近似人形的六臂生物,也在飞快的膨胀。
大团大团的肌肉,像是爆炸的棉花一样,从他身体上迸发出来,两肩的肌肉一大一小膨胀起来的时候,把头都挤得看不见了,紧接着这种膨胀感向双臂、背后延伸。
有那么一会儿,原地只剩下一个比房屋还要巨大的肉球,六条手臂都被肌肉埋了进去,一点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