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城二千
成德质问着陆元高,对此,陆元高不可置否地说道:“我早年确实有从龙之功的想法。”
“不过陪着殿下出行归来后,我倒是觉得你们提出的民贵君轻不错。”
陆元高语气一顿,却又续上说道:“西北百姓疾苦之时,满朝官员却都在歌颂盛世。”
“这盛世,是他们的盛世,而不是天下人的盛世。”
“我不是与燕山合作,我是与你合作,就冲你敢于将燕山内部贪官送给我做作为功绩,你就值得合作。”
陆元高说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而成德也略微皱眉,带有不满地说道:“我把他们贪腐的情报给你,是想让你爹继续坐下去这个位置,等你到了年纪把位置交给你,而不是让他回京城。”
“现在他回了京城,京城之中的三千锦衣卫就成了变数。”
“无碍……”陆元高见棋局结束,一边清理棋局,一边安抚道:“京城之中三千锦衣卫,我不敢说全部掌控,但最少七成锦衣卫都会听我号令行事。”
“不过,我得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然后才会帮你们。”
“若是与齐王正面对抗,那我恐怕现在就要去齐王府负荆请罪了。”
“传了那么多假消息,负荆请罪怕是也无用……”成德抿了一口茶,先开局下了一枚黑子。
“无用也得试试,九死一生总比十死无生要好得多。”陆元高拿起了白子落下,与成德争锋相对。
陆元高的话里,已经充斥了他对燕山与齐王正面对抗的不看好。
成德自然清楚,同样,他也不看好燕山派和齐王对抗的结局,因此他说道:“我知道齐王殿下是什么性格,只要我们不动刀兵,那齐王殿下就不会率先动刀兵。”
“想要齐王殿下不动刀兵?”陆元高忍不住笑了笑,并且说道:“动刀兵是最快最省事的办法,你们虽然掌握都督府四成兵马,兵马司八成兵马,但如果下面的士卒知道是与齐王对抗,恐怕会瞬间临阵易旗。”
“更不谈齐王威望天下皆知,只要殿下开口动刀兵,各地百姓一旦得知消息,必然会自发组织。”
“他们拦不住拱卫营,但他们能抵抗得住兵马司。”
“别忘了,乌斯藏、河西、漠东等地的各番族都视殿下为菩萨,国朝内部有还有二十余万退役老卒。”
“殿下,一旦动刀兵,你们都逃不了……”
“那只能说明你不了解殿下。”成德打断了陆元高的话,他平静着与陆元高四目相对:“当年靖难之役,山东、北直隶百姓十室九空,百万百姓死于战场,数百万百姓化作流民,流离失所。”
“我等虽比不得成祖文皇帝,但这次的范围更大,一旦殿下要起刀兵,那即便能一日击败我等,也将有十数万百姓殒命。”
“若是大战持续数月,国朝恐怕需要十数年才能恢复元气。”
“你用百姓性命做赌本?”陆元高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一个空。
他这举动被成德看在眼里,成德却不慌乱的解释道:“并非用百姓性命做赌本,而是转告你,动刀兵的结果是什么。”
“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民贵君轻的天下,皇权可以在,燕山也可以存在,不同的不过是各方手握的权力多少罢了。”
“我们也并非逼殿下把权力交给我们,而是不希望将太多权力交给太子、万岁。”
“淮北大饥……陕西民变……四川绅乱……”
“这一场场动乱拖了殿下多少后退,若是没有这些动乱,国朝能提前数年平定建虏,百姓也不至于遭遇如此境况。”
“大明要革新,首要革的就是皇家的权力,其次是守旧派的官员。”
“我不需要殿下分权给我们,只需要殿下什么都不管,这就足够。”
成德的话不由让陆元高想起了上次陪朱由检出游时山陕百姓的困苦,还有河西、乌斯藏百姓的笑容。
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最后他才开口提醒道:“皇城三卫,内帑,决策权……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多谢。”听到陆元高的话,成德眼前一亮。
显然,陆元高所处的这些就是朱由检的底线,而有了朱由检的底线,成德也就能更好的和齐王谈判了。
“殿下已经把颜胤绍、金铉召了回来,最迟明年六月他们就能到京城。”
“与其想这些,我看你应该先化解燕山内部的问题。”
陆元高提醒着成德,成德闻言却摇头道:“殿下想分化我们,不过我倒是觉得,我能说服颜胤绍。”
“那金铉呢?”陆元高反问成德,这提问让成德不由沉默数秒,随后他才开口道:“伯玉即便不同意,也不会反对我。”
“但愿如此……”陆元高深深看了一眼,随后起身,似乎不准备把这盘棋下完。
对此,成德也没有说些什么,而是看着他穿鞋走出了小院。
“小子还是太过年轻……”成德露出一抹笑意,而离开小院的陆元高也乘坐马车返回了陆府。
来到陆府后,他没有去找别人,当即便去到了书房,在这里见到陆文昭。
见他回来,陆文昭也连忙起身:“如何?”
显然,陆元高所做的事情是他授意的,而成德那句话也代表他心里十分清楚。
面对询问,陆元高也作揖说道:“成德他们不准备动刀兵,对于殿下的底线,孩儿也传达给他了……”
“不过从他们的情况看来,孩儿觉得他们确实没有动刀兵的想法。”
“不动刀兵就好……”听到这话,陆文昭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成德应该知道我是殿下派去的了。”陆元高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不过陆文昭并不觉得奇怪,他安慰道:“他若是看不出来,也就不配领导燕山官员了。”
“与其派一个老谋深算的人,让他们胡乱猜想,倒不如派一个容易被看出的人去打探消息。”
“你做得很好,殿下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那之后呢?”陆元高不由反问陆文昭,这让陆文昭略微皱眉:“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殿下做事总是如羚羊挂角般不可寻觅,打仗是这样,对付这群文官也是这样。”
“好在成德他们理念单一,要比当年的齐楚浙宣昆、东林等六党好对付多了。”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殿下能妥善处理的。”
陆文昭安抚了陆元高,闻言他也只能放下心里的不安,在和陆文昭聊了一些其它事情后便作揖退出书房了。
对于陆元高带回来的消息,陆文昭也没有轻信,而是等到官吏坊里隐藏的锦衣卫将消息通过其它锦衣卫交过来时,他才大体相信,并安排人趁着宵禁把消息送往齐王府。
在他的安排下,当天夜里朱由检就拿到了关于燕山派态度的情报。
他在看过之后将消息丢到了火堆里,并且脸上一脸严峻。
旁边的曹化淳和王承恩见状有些好奇,不由询问道:“殿下,燕山派态度没有那么激进,这不是好事吗?为何您的脸色……”
“如果他们真的不激进,那确实是好事,可他们的诉求真的那么简单?”
朱由检反问二人,随后背负双手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燕山派之中的李德裕、张懋才是什么人,你们比我更清楚,他们当年便叫嚣要在乾清宫逼宫,眼下他们会突然同意我就藩吗?”
“况且,我就藩后,由他们领导大明的国策,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眼下我要的不是激进,而是维稳。”
“陆元高还是太过稚嫩,他套出的这些消息可有可无,看上去更像是燕山派的缓兵之计。”
“那殿下,我们应该如何?”曹化淳上前作揖询问,毕竟燕山势大已经大到了一种难以一口气祛除的地步。
去了燕山派,那大明在短时间就成了一个植物人,肌肉萎缩不谈,未来十几年都可能难进一步。
“要不要先停下明岁西征的事情?”王承恩上前小心翼翼询问,但朱由检却毅然决然的否决:“西征必须进行,眼下是收复河中和领北山脉(乌拉尔山脉)以东最好的机会。”
“至于燕山派的缓兵之计暂且不用管,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缓出个什么东西。”
朱由检的脸上忍不住挂上笑意,因为眼下不仅仅燕山派需要做缓兵之计,他朱由检更需要缓兵之计。
今年一过,大旱便即将消退,再也没有如这两年如此严重的旱情,大明的财政也会瞬间好转。
成德他们可以预判一切,唯独这天灾,他们预判不了。
即便朱由检他毫无头绪,但凭着这一场天灾,他可做的文章那就太多了……
第608章 秋风起
“皇城三卫,内帑,这些都可以妥协,太子上位也是可以的,但是决策……”
官吏坊内,在陆元高走后不久,成德就召集了燕山派在京高官们,把齐王的底线告诉了他们。
面对朱由检的这些底线,不管是兵权还是内帑银,或者是太子掌权,燕山派的高官们都可以点头应下,唯独决策权这里,他们有些迟疑。
“依我看,决策可以给太子和万岁,但最主要的还是得废除这些严酷的律法。”
狭小的会厅内,十余名燕山高官们讨论了起来,而成德不显山不露水的坐在主位看着他们讨论。
一名兵部官员站起身对众人作揖一圈,随后才说道:“兵马司的情况我了解,虽有六十万之众,但只需十营拱卫营便能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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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齐王交手非我等本意,动刀兵惹百姓受兵灾,这是万万不可的。”
“只要万岁和太子、齐王愿意更改《大明律》之中的严苛律法,并且不改对于官学、官制的新政制度,那都是可以议论的。”
“没错……”礼部官员起身作揖一圈,紧接着说道:“先宋时期,文官派别之斗,派别之分并不是没有,但大多也不过是流放、发配罢了,何曾有新政《大明律》之中的诛九族、三族之说?”
“再提地方,齐王的分税制是好事,可对于官员的考功,一年一次是不是太过频繁了?”
“依我之见,恢复当年的三年一次便足以。”
啪啪啪啪——
此人说完自己的己见,四周便响起了拍桉之声,显然都十分认可他所说的这些话。
燕山派和齐王并没有什么利益纠纷,当年希望齐王做皇帝的人,早就已经在岁月和官场的腐蚀下抛弃了这种想法。
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民贵君轻”,但为的也是巩固自己的权力,保障自己的性命。
齐王要走,能给燕山派带来的就只有一个变动,那就是人员变动。
古往今来,莫说朝堂,便是一个普通的店铺,一旦换了掌柜,那下面的账房、活计、马夫都得一个个的更换,更何况一个皇帝呢?
东宫那几百名官员看似不多,却都是太子朱慈燃的嫡系。
朱慈燃要是主政,这群嫡系难不成还在做普普通通的七八品官员?谁不想更进一步。
改律法,是为了不让朱慈燃主政后找他们麻烦。
毕竟众人谁的屁股都不干净,仔细一查肯定能查到够斩首的罪刑。
既然如此,那就把律法改了,到时候即便朱慈燃主政,众人要让出位置,也不至于如当年陕北民变一样,被锦衣卫抓去挨个跪在黄河边被砍头。
先保命,再保权。
“太子主政,我并不反对……”
人群里,燕山派的一名官员看向了成德,继而说道:“新人主政,自然要安排自己的人,这是人之常情,你我也都能理解。”
“可依照太子在去岁移民之中的狠辣来看,谁又能保证太子安排好了自己的人后,不会对我们这批老臣痛下杀手?”
“即便是万岁、太子三人都口头承诺,但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悔?”
“为君者最要脸皮,这些年我等对万岁、太子驳回的奏疏,恐怕堆起来要比这房屋还高三丈。”
“当初在大朝会上咄咄逼人的质问万岁,那也不是一次俩次。”
“现在殿下要就藩,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那我等呢?”
“殿下会安排好的……”成德听不下去了,不免出言打断。
他能理解这群人想保命保权力,可一个个的都把责任推给齐王,这便让他听不下去了。
他不由的扫视众人一眼,随后继续道:“在坐诸位,有一大半都曾经是边卒子弟,农户子弟。”
“若无殿下施恩发田,那诸位还能在这里身着官服,义正词严的批判殿下吗?”
“你们说殿下一走了之,殿下为何不能一走了之?”
“殿下可曾说过他要做皇帝这样的话?不都是汝等自我臆测,强加在他身上的吗?”
“现在嫌弃殿下不管你们,若是殿下真的不管你们,你们恐怕早就如京城之外的饥民般,此刻忍饥挨饿,衣衫褴褛的等着火车迁移了。”
成德是生气,但他没有责骂谁,而是用说教的口气说着众人。
眼下这批高官,大多都是燕山第二期学子,他作为学子加魁首,自然有身份去说他们。
“还有……”
“彭!”
成德忽地一掌拍在旁边茶几上,吓了众人一跳。
“别一口一个齐王!”成德骂道:“在燕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吃了殿下那么多年的口粮,即便不称老师,也当以殿下称呼!”
“我等失态……”见成德发了脾气,众人这才摆正心态,连忙躬身作揖,以示告罪。
见他们告罪,成德这才收回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对众人皱眉道:“事情摊开些,若是只想保命和守权,那大可不必搞这么多杂事,只需三件事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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