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755章

作者:北城二千

“下官……领令旨。”

听到朱由检要就藩了,作为内阁首辅的孙承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是东林党不假,但他是东林之中的实干派,不受注重文采的其它东林文臣待见。

朱由校这两兄弟清理党派时,他虽然幸免于难,却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他被任命为内阁首辅,他才稍微舒缓了一口气。

他清楚朱由检让自己做阁老只是一个过渡,目的是为洪承畴等人铺路。

对此,他也并无怨言,毕竟他觉得朱由检不管怎么做,好歹都是为了天下百姓。

只是眼下,大明朝的担子还很重,自己那个弟子和他的孩子,还扛不起那么重的担子。

仅仅一个天灾,便足以压垮大明朝……

朱由检率先离了承运殿,行为更有点像是逃跑,让众人不知如何言表。

“世界上真的有不贪权势的人?”便是如同温体仁这种权势熏心的人,也不由有些恍惚。

他知道,这消息如果传出去,除了死忠齐王的部分燕山派官员外,大部分官员都会弹冠相庆,以此庆祝齐王就藩。

“京城的酒价,怕是要上涨了……”

叹了一口气,温体仁率先离开了承运殿,而紧随他一起离去的,还有其它低着头的官员。

不管是孙承宗、洪承畴、孙传庭、陈奇瑜、周延儒、李长庚、成德,还是守在承运殿的曹化淳……

总之,众人皆有一种不真实感。

诸党斗了那么多年都斗不倒的齐王朱由检,最后就这样宣布自己要走了?

这会不会是虚晃一招,然后又在酝酿一场大桉?

众人精神恍惚,末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齐王府,怎么回到了家里,怎么换的衣服……

如孙传庭,等他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这件事恐怕不会有那么容易……”

作为孙传庭的幕僚,同时也是眼下大明的兵部左侍郎,周肈在思考了许久后,面对回过神来的孙传庭交代道:“来京城这么久,下官别的没看到,单燕山派那些成群结队的官员,便每日班值都能见到。”

“下官曾翻阅兵部文档,这才发现国朝六十万兵马司士卒的将帅,居然全是与燕山派有关的将领。”

“这还仅仅是兵马司,下官怀疑军中和吏部的情况比这更严重。”

周肈说出了这么长时间他看出的东西。

这些东西对于一些人来说,似乎只要开口就能了解到,比如朱由检。

可问题在于,下面的人也会欺上瞒下,当年锦衣卫没有检举内部贪腐便是这些原因。

想梳理各衙门的关系不难,难在梳理每个人之间的关系。

“依你之见,燕山派官员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孙传庭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六十万兵马司兵马,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对周肈提出询问,面对他的询问,周肈更是紧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下官查了几年,这燕山派发展至今,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燕山学府出来便是燕山派的关系了。”

“在燕山学府关停之后,燕山官员们就已经开始筹谋如何获取新鲜血液了。”

“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便是从官学之中培养。”

“由于官学的教习基本都是燕山出身的教习,因此他们很容易为下面的学子灌输自己的理念。”

“这样的做法,不是被齐王殿下明令禁止的吗?”孙传庭不由攥紧了拳头。

“是明令禁止的。”周肈点头认可,但随后又说道:“可根据下官来看,官学之中负责监察的锦衣卫,早就被换一批。”

“不说下面的人,便是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衙门中,眼下但凡有些权力的官员,都很难说是不是燕山派主动扶持起来的。”

“他们的人无处不在,每个衙门都有自己人。”

“如果他们要培养一个锦衣卫,那只需要不停喂功劳便是。”

“这最容易的功劳,便是由都察院的官员把消息交给锦衣卫,由锦衣卫上奏,随后镇抚司下令调查。”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和锦衣卫四司官员一起出手,最后把功劳交给锦衣卫的官员就足够。”

说到这里,周肈惋惜道:“下官权力不足,加上不能调查其它六部和都察院、锦衣卫的消息,因此只能了解到这里。”

“我知道了……”听周肈说他只能了解到这里,孙传庭就明白了,燕山派编制的这张关系网,恐怕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小。

“这些年,燕山派被抓捕的官员不在少数,但一直都没有牵扯到都察院和成德、李德茂、张懋才几人身上去。”

孙传庭想到了相比诸党,燕山派这几年确实老实安稳不少,并且每年似乎都被锦衣卫查出许多贪腐官员。

从面上看,似乎这是燕山派遭受打击的一种表现,也是他们眼下萎靡不振的一种表现。

可是,事实真的是如他们眼睛看到的一样吗?

“这件事情,你认为殿下知不知道?”

孙传庭询问周肈,但面对这个问题,周肈也显得有些迟疑。

二人坐在这书房之中,油灯带来的昏暗烛火让二人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周肈才迟疑着开口道:“昔年太祖高皇帝,秦始皇帝、汉孝武帝这样雄才伟略的君王都会被人所蒙蔽,何况殿下呢?”

“殿下虽然常在民间走动,但他的消息还是来自锦衣卫和御马监,以及身边人的口述。”

“这些口述的消息,但凡有一个是假消息,那……”

周肈没敢再说下去,孙传庭却坐不住的站了起来。

他转身想要渡步,却又停下,转过身来看向周肈:“你不要自己再去查桉了,写份手书寄回振武,让家中子弟前往各地查看各地官场情况。”

“可……没有官身,他们应该怎么查?”周肈有些不解,但孙传庭却眯了眯眼睛:“盗贼起于乡野,要查就先从乡镇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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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殿下要就藩了……”

回到府内,当洪承畴开口说出这句话,一名守在府内的青年不由一愣。

“侯爷从何处听来的?”青年人忍不住作揖询问,洪承畴却坐在了会厅的主位,随后抚须道:“殿下亲口当着我们面说的。”

“此外,殿下还调我和孙传庭前往南直隶整顿吏治。”

“我找你来,便是因为我眼下当局者迷,而你旁观者清,其中道理,你或许能给我一些解释。”

洪承畴不是分析不行,是他不善于分析自己的事情。

他如果用自己的思维来想朱由检的安排,那便是如“猎人笼兔,而兔自钻笼中”一般。

他要用旁人的想法来看看,别人眼里,朱由检的安排是为了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青年人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或许是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此话何解?”洪承畴面露不喜,但青年人却作揖道:“如果只是整顿吏治,那殿下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宣布二位整顿吏治的事情。”

“眼下这事情,这安排,旁人看了恐怕都以为是殿下为了二位高升做准备,特意给二位功绩。”

“但眼下的问题是二位入不入阁的问题吗?”

“大明眼下有没有党派,党派势力有多大,侯爷应该比我这白身更加了解才对。”

青年人话音说完,当即作揖回礼表示结束。

他的话让洪承畴狐疑了起来,但他细细一想便比青年人想出了更多的东西。

面对自己脑中出现的那一个个答桉,洪承畴不由抚须眯眼:“你的意思是,殿下准备在今岁收拾燕山派?”

“可是眼下燕山派势大,又该如何收拾?”

“自然是从内部!”青年人不假思索的回答:“在下看过殿下历次出手,除非是官员自己引出大桉,不然殿下每次出手,往往都是声东击西,随后瓦解分裂其内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天启元年,声东击西的声东是东林党彻查淮北大饥,而击西的‘西’,是御马监的腾骧四卫。”

“等淮北大饥的闹剧结束,殿下已经将腾骧四卫训练起来了。”

“再之后,白莲教造反之时,殿下亲自领兵平叛。”

“这声东是亲王领兵平叛,但击西的‘西’,却是扼制诸藩的同时又联合诸藩,与诸藩达成同盟,从诸藩手中赚取银钱田土,解决内帑不足养兵的问题。”

“再往后,不管对手是谁,殿下都在玩这手声东击西。”

“百官都能看懂,但谁都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声东’,又何时‘击西’,而则‘击西’的西又是何事,何物。”

青年人说完了自己的看法,随后便笃定道:“眼下,恐怕殿下又要开始这一手段了……”

“不过……”青年人迟疑了片刻,接着作揖,小心翼翼道:“如侯爷所说的一样,燕山派的势力庞大,不管怎么着手,都将牵动各方。”

“况且眼下大旱尚且存在,谁也说不准明岁大旱会不会更严重,因此这个节骨眼动手很不合时宜。”

“嗯……”洪承畴应了一声,但他却一反常态道:“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时候动手不合时宜,殿下才更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经过青年人的梳理,洪承畴已经笃定了朱由检会动手,甚至大致猜到了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侯爷,在下觉得,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只需要完成‘声东’的事情便已经足够。”

青年人开口,这也符合洪承畴一贯的性格。

在没有确定皇帝和太子能挑起大梁,齐王能解决燕山派的情况下,做一个中立派便是他要做的事情。

只是,想要中立也不容易,中立如果真的只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管不看,那等到一派得势,最先清理的便是中立的人。

因此,洪承畴抚了抚须,站在原地想了想后才开口说道:“让家中寄家书前来京城,一定要在我已经在前往南京路上的时候再抵达京城。”

“不用去内阁和吏部,只需在府邸门口哭诉,说我母亲病重,请我归家照顾便可。”

“此外,府中人员,除去看房看门的几个子弟,其它人全部随我南下南京,做好在南京久居的假象。”

“末了,让我们在礼部、都察院的人主动上书,请监国准许我回家丁忧。”

洪承畴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可青年人却不解道:“侯爷您这些举动,都只是为了帮殿下声东,但若是殿下无法解决燕山派,那侯爷您就困难了。”

朱由检可以离开都忙,但洪承畴却很难,一旦朱由检没办法把燕山派按死,那燕山派必然要寻求机会按死洪承畴。

这样孤注一掷的行为,似乎不符合洪承畴的性格和行事风格。

青年人很不解,但洪承畴却淡然道:“这事情并不难,之后我再告诉你……”

说着,洪承畴走到了书桌前,将一本吏部的提拔官员的奏疏给翻找了出来。

当着青年人的面,他在上面写下了“山西天启十七年官学魁首于成龙”一行字,紧接着抬头对于成龙说道:“我要去南京避难,你也应该如此,不过你的地方不是南京,具体去哪里,得看吏部怎么安排。”

“谢侯爷隆恩!”见自己被洪承畴所举荐,于成龙当即跪下稽首,以大礼来表达感激。

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但还是为洪承畴担心道:“虽说侯爷您有办法,但在下还是担心……”

“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洪承畴闻言笑了笑。

显然,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把握,能让自己在这场风波中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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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不对……”

在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时候,一道声音在明时坊内响起。

风雨前夜,有人中立,有人支援,那自然也会有人反抗,有人投机。

大明的聪明人很多,恰好眼下最聪明的一群人都被朱由检拉到了京城。

在明时坊的府邸内,周延儒、温体仁和冯铨促膝长谈今日之事。

他们也想让冯铨以旁观者的态度来为二人分析,而冯铨也不负希望,第一时间便摇头说了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周延儒和温体仁皱眉,冯铨坐不住的起身,来回渡步的同时不断开口:“我不清楚什么不对劲,但我知道,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只要不是他的行事作风,那这件事情就一定有问题。”

“能让他改变行事作风的,眼下只有一股势力。”

冯铨看向了二人,四目相对间温体仁脱口而出:“你是说成德他们?”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冯铨笃定道:“且不提齐王会不会动手,单单今日齐王说天启二十三年就藩一事,就足以让成德先动手!”

“他们想什么,你们心里比我还清楚,不可能不知道。”

“两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想要筹谋便只能趁早。”

“我们要做的是坐山观虎斗,等老虎颓靡,在出手争抢猎物。”

冯铨有些激动,毕竟他们守旧党被打压太久了,这次作为革新势力的燕山派和革新势力领头羊的齐王朱由检内乱,正好可以让他们从中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