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674章

作者:北城二千

瞧他沉默的模样,戚元功也察觉到他护送朱慈燃回来后的变化,因此皱了皱眉:“我知道你这一路与太子相谈甚欢,但庙堂的浑水不是你我能趟的。”

“你下去吧……”戚元功看着听不进去的戚武隆,叹了口气示意他下去好好想想。

“小子告退……”戚武隆作揖退下,待他走后,戚元功也拿起了一份燕山兵书阅读了起来。

或许对于他们父子来说,这一夜很是难熬,而对于朱由检来说,那个位置也如坐针毡。

只是相比较他们,伴随着时间推移,一路向南的朱慈燃也在冬月的最后一天抵达了这个时代的广州城。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广州,但相比于太原、凉州、成都、昆明、桂林等诸省省治,广州显得要繁荣不少。

这样的繁荣不仅仅体现在了经济贸易上,也体现在了小民生活上。

广东经过十六年的不断移民,人口仅有三百二十万,这其中仅仅广州府便有七十余万人口,而作为省会和府会的广州城则是以南海、番禺两县合建而成,有常驻居民二十余万,占据广东十六分之一的人口。

这个时代的广州要比后世距离大海更近,顺德、番禺、中山等地的大部分还没有被珠江冲刷出来。

既然距离大海更近,那贸易上自然就更为繁华。

作为大明本土南部四大港口之首,广州港每日接待的商船也在数百艘之多。

远远地,朱慈燃他们还没有看到广州城的城墙,便看到了盘踞在外围的许多集镇。

集镇上生活着许许多多百姓,他们农忙时从事农业生产,农闲时就在广州城的港口打工,不可谓不舒服。

在历史学家眼中,晚明的大明朝正处在一个政治压抑的年代,而就文化学术而言,已失去了唐、宋时代那种浑然的气派。

江南心学的盛行,反映了士人对现实的退缩心态。

不过相比较人口稠密、文化老迈的江南,岭南民间表现出来的蓬勃活力,却如东风吹柳,为沉甸甸的历史,抹上了一道耀眼的亮色,使之变得鲜繁缤纷、生机盎然。

这样的生机盎然,在朱由检执政的十二年间不断地被催生。

许许多多人口被迁移之后,广东省的百姓也渐渐富裕起来,尤其是熬过了天启初年的那三年大旱后,广东百姓的生活也更上一层楼。

百姓的富裕,加上南洋的收复,海上贸易的放开,这些环境和政策极大刺激了民间工艺美术的繁荣。

瓷器、漆器、家具、刺绣、景泰蓝、宣德炉等,千模万样,皆一时之盛……

这其中,尤其以澳门和香港两地的发展最为迅速。

这两地背靠广州和大明各省的市舶贸易,从一个荒凉渔村,摇身变成世界瞩目的繁盛商港。

一船一船的绣品、丝绸、金银、麝香、珍珠、象牙精制品、细工小器、漆器、瓷器,从珠三角的三个港口起航,经过南洋、小西洋的航线,在大明与欧洲商人的交易下,被源源运回欧洲。

在欧洲人心目中,黄金、刺绣、象牙一类的艺术品,都属于奢华品,得到特别的尊敬,因为它们的材料相当珍贵,常用来装饰祭坛、圣人遗物或贵重书籍的封套。

即便到了十八世纪,这种心理依然存在,而相比较香港和旧港这两个新兴城池,广州则是欧洲人寻找这些奢华品的最大市场。

广州的繁荣也离不开朱由检的支持,从天启六年开始,他责令六部对当地进行的整治。

首先就是禁止欧洲人在广州城贸易,另外迁移广州大量城外农民前往旧港。

在迁移之后,广州城区开始改造,水泥被应用于房屋、道路等建筑。

到天启十年,广州城已经面貌一新,整个城市整洁了,当地百姓的精神仿佛也清爽了。

每天辰时一过,沿街的店铺陆续开门营业,一夜无声的城市,像河渠开闸放水般喧闹起来。

城门一开,第一批涌进来的,总是那些运花入城贩卖的花农。

如眼下,混在排队进城的队伍里,朱慈燃他们的四轮车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的四周是一车车的鲜花,繁花如海、香气扑鼻。

花农们“吱吱呀呀”挑着一担担素馨花,把馥馥香风也带进城里,让朱慈燃他们也身处花海之中。

“乖乖……这些鲜花如果送去京城,那得卖多少银子……”

看着四周的花海,一名锦衣卫忍不住开口,朱慈燃也在和旁边进城的花农聊着天。

在聊天下,他们才得知广州南边被冲刷出来的一些土地被人称为河南地,这上万亩土地上被人种满了鲜花。

每天鸡还未打鸣,花农们便起床开始裁剪花朵,随后等着城门一开,花农们立马将鲜花推往了城内的花市。

经过工部燕山官员的规划,广州城的大南门、归德门、小南门、正东门、正西门、大北门、小北门等大大小小的城门附近基本都做了花市。

这些花市之大,仅素馨花每天就卖出不下数百担,其它的各种鲜花加起来,不下千担。

“花还算好的,你现在要是在城门口等着,不到半个时辰,等我们都进去了,你就能看到一群家禽、牲畜被运进城里了。”

和朱慈燃交谈的花农大声开口,这引起了朱慈燃的兴趣。

因此在挤进城内后,他们没有离开,而是把车推到了兵马司岗亭的后面,坐在车上看起了城门不断涌入的花农。

即便是冬季,即便只是一个城门口,但运进城内的鲜花还是络绎不绝,让人眼花缭乱。

芬香扑鼻的鲜花被一担担、一车车的带进城里,的远处就是热闹的花市。

花市整体是用水泥混凝土和部分木质干架搭建起来的,整体呈“口”字,将里面的花市圈起来。

外面作为围墙的房屋都只准许有两层三丈的高度,在如今的这个时代,朱由检并没有因为水泥的产量在提高而催生一大片高层建筑。

在他看来,高层建筑对于大明来说没有必要。

衡量一个国家,一个地方的强大,不是用建筑的高低来评价的,况且大明地广人稀,也没有到需要建造“鸽子笼”来困住百姓的地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高层建筑的老化问题。

修建高层建筑,等到建筑开始老化,那需要付出的拆卸成本就很高了。

因此在全国范围内,朱由检准许的高层建筑基本都是各地寺庙、以及坊市的商业街。

寺庙阁楼的高度不能超过二十丈,坊市商业街的高度不得超过五丈。

在这样的要求下,百姓们并不感觉压抑,而且也不影响商品交易和贸易。

“哼唧……”

正当朱慈燃在打量花市的时候,伴随着“哼唧”声,一头头被关在木栅栏里的土猪被挽马车拉进了城内。

“来了!”看着被拉进城内的土猪,朱慈燃好奇的打量。

对于一个人口大城,广州的人口可以从猪肉的销售量,推测一二。

嘉靖三十五年在广州生活过的传教士就在《葡萄牙人来华的见闻录》中写道:“广州城里的统治官员命令调查每日的食品消耗量,结论是光是猪肉就要五六千头。”

“要不是有很多人吃黄牛肉、水牛肉、鸡及大量的鱼,猪的消耗量将达一万或一万头以上。”

“我难以想象,这样的消耗,城内到底居住了多少人,恐怕要比里本斯的人口多上数倍。”

嘉靖三十五年尚且如此,更别提天启十六年了。

朱慈燃数了数被运进城的家禽和牲畜数量,结果仅仅一个城门口,便涌入了上千辆装着家禽、活猪、活牛的车子。

这还只是一个城门,如果放眼广州所有城门,那恐怕每日涌进的牲畜不下万头。

这样的景象,还是朱由检已经迁移过许多次广州人口的结果。

因此朱慈燃很难想象,在万历年间的广州城到底有多少人。

“走,进去逛逛去!”

见识到了广州城门口的景象,朱慈燃对于城内的情况就更好奇了。

他们骑着四轮车,慢慢的骑行在广州城内那七丈宽的主干道上,随后在当地人的指点下,前往了南城的高第街。

高第街以西是濠畔街,濠畔街则是以玉带濠相连。

骑着四轮车行驶在这里,瞧见的是人烟辐辏,货贿山积,沿濠两岸,千庑万室,人烟凑集。

各种各样的店铺沿着河边开设,一眼看不到边。

河里,一艘艘乌篷船带着新鲜的鱼虾沿着河划船,有人呼喊便停下贩卖,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逛早集的笑容。

“公子,我饿了……”

朱慈燃还沉浸在广州的人文风景中,刘顺却摸了摸肚子,说出了有些煞风景的话。

朱慈燃本想调侃一下他,但感受了一下肚子,便和刘顺三人把车停在了一家牛肉面摊旁边。

“掌柜的,来四碗牛肉面!”

“诶!”

曾经说出来就要人打量的话,此时说出来却显得无比正常。

朱慈燃看了看这家面馆,馆内是桌椅凳子,墙上张贴着官府盖章的证书。

证书的字太小,朱慈燃坐得太远,没看清,但想来应该是批准贩卖牛肉的证书。

宋元明以来,牛肉虽然属于禁品,但并非不可以贩卖。

除了死牛比活牛贵的宋代,元明两代对于百姓是否能吃牛肉这件事情管得并不严重。

哪怕在明初洪武、永乐年间,只要官府确定牛是正常死亡,那基本就可以正常流入市场。

到了成化、弘治年间,官府更是基本不管了,而到了万历年间,别说吃牛肉,你就是戴着违禁品的“铁胃”出门都没人管你。

晚明尚且如此,更别提眼下的天启一朝了。

随着北方和南州大片草原被开发,大明在对于牛是否宰杀的态度上格外开放。

只要农户上报要宰杀家牛,那基本都能宰杀,官府并不阻拦。

或许有人觉得牛是生产力不能杀,但大明却没有禁止,因为这种事情越禁止,反而越有人会逆反屠戮,例如宋代禁止过甚,导致死牛比活牛贵,百姓争先恐后让活牛“自然死”。

明代之所以放得开,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清楚百姓的逆反心理。

尤其是朱由检,他只让官府统计耕牛数量,然后把控好数量就行。

当牛肉进入市场,并且站稳脚跟,那一条与之配套的养殖体系也会建立,牛商们也不会杀鸡取卵。

“牛肉面来了,收您十六文。”

当穿着绸缎的店家把牛肉面一碗碗抬上桌,朱慈燃看了看碗里切了厚厚六七片的牛肉,也不免在店家离开后对刘顺说道:“这广州的店主倒是还挺实诚的。”

广州虽然是千年商都,但民风依然淳朴。

“那是!”店家还未走远,听到了朱慈燃的话,也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外地顾客要是在广州的店铺里买了货品,几天后发现有瑕疵,拿去更换,店主基本都会准允的,并会不刁难。”

“那这样不会很麻烦?”刘顺好奇询问,但店主揉着面说道:“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薄利多销,只要有赚就行,不要在乎赚多赚少。”

“你们这样一碗牛肉面,我也就赚了你们一文,好吃的话下次继续来,做做我的回头客。”

店主的广味官话很有意思,朱慈燃听着很有趣,也询问道:“逛广州城应该怎么逛?”

“当然是先逛高第街了……”店主不假思索的回答,并且看着四人的衣着调侃道:“你们这衣着,一看就是西边来的。”

“怎么这么说?”朱慈燃一遍吃面一边询问,店主也根本不怕得罪人,而是乐呵呵的笑着,好似一个弥勒佛般解释:“江南、湖广和闽浙、广东的百姓,就算是城外面的菜农,花农,进了城里也得把家里压箱底的绸缎衣服穿在身上,要面子的人还会穿丝绸和苏绣。”

“呐……你们看看你们,粗布麻衣、短衣蓝裤,一看就是西边来的才会这么不注意形象,又不是没钱。”

店家的话仅听文字有些刻薄,但配合他的笑容和语态,却并不让人反感。

“万一我们真的是没钱呢?”朱慈燃好奇心上来了,但店家却鄙夷道:“现在人人都有六七亩地,就算没地也能打工。”

“没钱?去码头当十几天力夫就能买一身绸缎穿了。”

“额……”听到这话,朱慈燃倒没想到自己的低调到了广州后,反而成为了异类。

“去高第街,我们都喜欢到那里买布料和缝制衣服,又便宜,料子又好。”

“在乡下才是农民,进了城里你就是城里人了。”

“我都在农忙的时候回去养猪,来到城里,你看看,我还不是绸缎穿在身上揉面?”

“先去高第街买衣服,然后去濠畔街。”

“去濠畔街干嘛?有什么好玩的吗?”朱慈燃反问,但店主的表情却耐人询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行!”店主这话倒是说的很有意思,朱慈燃他们听后也表示知道了,因此在吃完了面后,他们便骑车顺着路边的路标,向高第街进发。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四人就穿上了绸缎做的圆领袍,稍微洗漱了一下,除了有一些黑瘦外,倒是和城里的百姓没什么区别了。

按照面馆店主的话,换了行头的他们来到了濠畔街,但一来到这里他们就傻眼了。

在濠畔街头,身穿各色纻丝绫罗纱衣服的少女、妇人穿梭往来,香雾成阵,春色满城。

朝廷不准民妇穿的大红衣裙,一样有人穿,还有人穿沉香色、元色、酱色、玉色等五彩斑斓的衣服。

朝廷不准佩戴镯钏,结果一样有人戴,有的妇女还用金链子把耳挖子、牙签、摄子、小刀串起来挂在胸前,作为装饰。

有一些爱美的人,还会头戴金质如意形牡丹、凤鸟束发冠,耳朵上有葫芦形耳坠,做工精致绝伦。

“这群人不怕被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