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城二千
由于两夫妻不喜欢放牧,所以他们在留下一只种羊后,便把其它公羊卖给了皇店,换来了一两三钱银子。
利用这笔银子和家里的羊,木守忠在嘉峪关城内租了现在的摊位,每日卖些羊肉面为生。
他没有具体说自己能赚多少银子,但朱慈燃从他比起其它藏人白皙很多的皮肤来看,可以了解到,最少要比他种地得到的要多得多。
在之后的闲聊中,木守忠也大概说了一下自家的情况。
他家依旧住在官府分给的土坯房里,不过土坯房四周已经被他开垦出了八亩地。
农忙的时候,他会收摊回家,而平日里这些田地都是由他的妻子负责照顾。
他现在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
对于现在的生活,他也感叹说好像活在梦里一样,并且不仅仅是他,那些曾经是奴隶的吐蕃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也正因为日子很好,他们都害怕重新回到被人当做奴隶的日子,所以在肃州,他们都活得格外小心,尽量不和其它人起冲突。
只不过,他们有些过于小心了。
“这里的人都很好,你要是在这里安家,那肯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木守忠笑着安抚朱慈燃,并在朱慈燃点头之后,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热切:“你是北直隶来的,你见过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和观音菩萨吗?”
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和观音菩萨,这是被解放奴隶们对朱由校、朱由检、孙传庭三人的称呼。
他们之所以这么称呼三人,则是因为有着不同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皇帝一直都是文殊菩萨的化身,所有的僧人都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至于朱由检的普贤菩萨称号,则是一些生活在河西东部吐蕃人在见过火车发动的模样,而汉人又说这些东西是齐王弄出来的,所以他们觉得齐王肯定是普贤菩萨的化身。
相比朱由检,最后的孙传庭能获得观音菩萨化身的称呼,是因为他解放了四十几万奴隶的壮举。
如果不是孙传庭解放了他们,现在他们还应该佩戴锁链,穿着破烂,吃着贵族们不吃的麸糠,背负着牛轭在田地里为贵族犁地。
说到孙传庭的时候,木守忠还为他祈福了起来,而朱慈燃看着这一幕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他见没见过自家爹和自家叔父……
“当然没见过……”朱慈燃硬着头皮回答,而木守忠闻言,眼神里的热切不免消减了几分。
他沮丧着说道:“也是,凡人怎么能见到菩萨呢?”
“那是……那是……呵呵……”朱慈燃整个人十分尴尬,但木守忠并没有放过他,而是询问道:“我听官学的学子们说,三位菩萨都有菩萨的长相,是这样吗?”
木守忠的话有些拗口,用词也很不恰当,但朱慈燃闻言还是想了想。
他没见过孙传庭,但他见过自家父亲和齐王叔。
在他个人看来,他爹倒是长得挺像庙里的佛祖,倒是齐王叔长得又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着甲的时候和天神下凡差不多。
“差不多吧,我听京城里的人说……”
朱慈燃经过几句话的伪装,往后便开始将他父亲和齐王叔的外貌大致描述了出来。
对于朱由校的容貌,他尽可能略过,但对于朱由检的容貌,他描述的无比详细。
“京里的人说,齐王面白而美,身材高大,有近五尺九寸,蜂腰大目,气势盖天,勐锐冠世。”
“但你不用害怕,京城里的人都说齐王好笑语,心胸豁达,常常关心百姓的生活。”
“不止是汉人,就连你们过得怎么样,他也要亲自询问下面的人。”
“还有……”
朱慈燃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除去木守忠听不懂的词语,其它的描述都和木守忠心里的菩萨是一模一样。
尤其是当他听到菩萨还会关心他们这群奴隶的活得怎么样,并且是他主持解放他们这群奴隶的时候,木守忠更是双手合十在面前拜了又拜。
朱慈燃见状,低头吃了两大口面,等再抬头时,木守忠已经心满意足地对他回礼:“感谢小沐兄弟为我解惑,这两碗面就当我请你们吃吧。”
“那不行!那不行!”听到不用给钱,朱慈燃立马慌乱了起来。
他出京前,朱由检可是交代过,不管百姓收不收钱,他都得给钱,但凡有一次没给,他立马让锦衣卫把他逮回京城。
因此朱慈燃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十文钱的天启通宝,猝不及防的塞入了木守忠的怀里,拉上刘顺就向着街上跑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了霸王餐。
“你……”等木守忠反应过来,除了看到朱慈燃的背影,其它便什么也没看见。
拿着手里的天启通宝,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并双手合十对天空拜了又拜:“菩萨万年……”
第530章 国事艰难
“秋七月己酉朔,山西临县知县上疏,言大冰雹三日,种二尺余,大如鹅卵,伤稼,乞请蠲免。”
“辛亥,平谷、遵化两县一同上疏,言两县遇蝗,全县绝收,乞请蠲免。”
“八月戊丙戌,江西发大水,南昌、九江、南康三府受灾百姓不下十万,江西乞请蠲免。”
“八月甲申,河南……”
八月下旬,随着秋收即将到来,似乎就连老天都和大明过不去,十余府县连续遭灾,让本就情况不妙的大明朝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距离秋收只有不到十天了,因此在听完各省府县的乞请后,朱由检微微颌首:“都应了吧。”
坐在承运殿的偏殿之中,朱由检对毕自严这样吩咐,并在吩咐完后交代道:“户部、锦衣卫、东厂三司派人核查是否属实。”
“下官遵命……”毕自严作揖应下,朱由检也继续问道:“距离秋收只有十日,户部估计,今岁能收上多少田赋粮。”
“户部……”见朱由检询问,毕自严思考片刻,然后才给出了一句估算的话:“今岁南方虽然遭遇洪涝、龙挂、大水,旱情,但好在都只是局部遇灾。”
“粮秣重地的湖广并未受灾,四川在川东的百姓虽然也遇到了旱情,但规模并不大,除了有六县需要蠲免,四川其它府县都能正常缴纳赋税。”
“因此,户部估计,今岁国朝能收上来的田赋粮,大概在九千五百余万石左右,比起前两年情况好上不少。”
毕自严给今年的旱情做了一个评价,那就是规模很大,但威力不足。
相比前两年那种赤地千里的恐怖旱情,今年的旱情倒是稍显普通了,最少老天赏脸,还给各个旱区在入秋前下了几场雨。
“九千五百万石田赋粮,能调往灾区的有多少?”
得知了田赋粮的规模后,朱由检坐在椅子上,一边用勺子吃“酥山”降温,一边炯炯有神的看着毕自严。
面对朱由检带来的压力,毕自严不卑不亢的作揖:“眼下,国朝虽有十三条铁路,但能够通车的府县路段只占国朝三分之一的疆域。”
“京辽铁路应该在年底修通,同时辽漠铁路和辽北铁路已经修抵亦东河城(长春),也就是国朝北疆已经有了一条初步勾连辽东、漠东、东海三省的铁路。”
“不过,眼下三省尚且不能自给自足,对国朝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至于京西铁路、京嘉铁路、京陇铁路,分别修抵到宁夏、巩昌、汉中。”
“这路上勾连的,是除北直隶外的山西、陕西、河西等西北三省。”
“三省皆有旱情,按照去年的情况来看,河西应该是唯一能有结余田赋粮的行省,但规模不会很大,大约只有二百余万石。”
“好在西南洪阁臣经营得当,早在天启九年便从昆明开始修建京陇铁路,因此云南境内的京陇铁路已经西抵陇川,北抵云南与四川边境。”
“加上麓川境内的铁路已经从陇川修抵西海港,如果要走陆路,麓川大金沙江平原的粮食可以走铁路运往陇川,再换牛马车拉运前往永昌,用永昌铁路运抵长江后,换长江水运,将粮食运抵江南,走海运北上。”
“这一条路,大约耗费时间两个月,火耗约三成左右。”
“如果觉得多,那可以直接走海运,把大金沙江平原的粮食运往西海港,从西海港用轮船运回大明。”
“这么一来,麓川的粮食能在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里运抵浙江宁波。”
“交趾和旧港的情况,走海运最划算。”
“按照云南、麓川、交趾、旧港四省布政司的汇报,今岁四省最少能产两亿四千万石米麦,除去田赋粮和四省百姓口粮,以及输送诸藩的海粮,四省能支援国朝的大概有九千万石。”
毕自严将情况说了一半,但即便只说了一半,也让朱由检心里的石头落地大半。
在不影响本省物价的情况下,四省能拿出九千万石米麦来支援大明,仅仅这些米麦就能救活最少两千万人。
“京杭铁路和京广铁路,已经分别修抵湖广武昌、南直隶和州。”
“湖广和南直隶的粮食也可以走铁路送往开封,由开封用牛马车再转送给陕西、山西。”
“南直隶虽然遇到旱情,但今岁情况大抵还算不错,能自给自足,无须朝廷支援。”
“至于四川和湖广的粮食,则是可以走湘江、嘉陵江、沱江、岷江、白马江等长江支流,将粮食运往湖广武昌,走铁路前往开封。”
“四川和湖广,大概能在不拔高物价的情况下,支援地方一千七百万石。”
“最后的两广、闽浙、江西和山东、瀛洲这些省份和琉球府的情况……”
毕自严说着说着突然迟疑了起来,过了数秒后他看了一眼朱由检,才继续说道:“浙江本来就粮食不足,按照皇店的文册所载,浙江粮食每年缺口高达七千万石。”
“江西虽然可以自给自足,但今年遭了灾,恐怕也需要调三千万石来能平抑地方粮价。”
“眼下,两广和福建、琉球府、山东、瀛洲这五省一府只能拿出六千万石。”
“加上北直隶和河南的民粮,总的来说,国朝可调动的民粮在两亿石左右,加上田赋粮便是两亿九千五百万石。”
“但在路上的火耗大概有两成,能调动到地方上的只有两亿三千万石。”
“在先满足江南之地的情况下,国朝需要拿出一亿三千万石拨发江西、浙江,所以能用的还有一亿石……”
毕自严说完,整个承运殿内寂寂无声,朱由检更是沉默的吃着“酥山”,一句话也没有开口说出。
前面的好心情在浙江、江西两省的粮食缺口出现后而荡然无存。
望着朱由检的模样,毕自严不清楚朱由检为什么情绪不好,他忍不住安慰道:“殿下,一亿石已经不少了。”
“今岁东北四省只需要两千万石平抑粮,山西、河南、陕西只需要五千万石平抑粮。”
“距离国朝的国力极限还有三千万石的距离,实乃幸事……”
毕自严说着自己眼中的大明情况,不仅仅是他,便是连角落处理政务的王承恩,曹化淳也觉得情况不错。
可问题在于,他们只看到了眼下,而朱由检看到了未来。
他在想,如果江南三省爆发旱情,除了水田之外的田地毫无产出,那大明需要面对多么庞大的一个粮食缺口。
按照黄册统计的三省七千四百万人来看,这些人即便有鱼虾肉食,全年最少也要吃三石粮食。
这样推算下来,三省最少得吃两亿三千万石米麦,而三省的水田规模仅有不到五千万亩,哪怕亩产两石,也只能提供一亿石,剩下还有一亿三千万石的缺口。
如果这批粮食从外面运输而来,算上火耗,那缺口能达到一亿五千、乃至一亿六千万石。
这么一看,朱由检也就不奇怪历史上北方旱情稍微减退,但农民却仍然吃不上饭了。
北方旱情减退的同时,南方旱情加重,而三省人口又占据大明近半人口,三省供应不上粮食,就只能吃四川、湖广、两广和福建的粮食。
这些省份的粮食本该输送北方来平抑粮价,但眼下都被吃完了,那北方的百姓自然只能饿着肚子了。
江南百姓有银子,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买粮,只要他们饿肚子,整个大明朝的粮价都得上涨。
面对这么大规模的人口,即便朱由检想迁移,实际上也是有心无力。
按照迁移粮一人十石,每人发最少十亩田地来说,想要把三省人口迁走,哪怕只迁移一半人口,朱由检都得拿出接近四亿亩耕地和四亿石米麦。
在全世界耕地都不超过三十亿亩的情况下,朱由检从哪里去抢这四亿亩耕地。
用机械开发是不错,但时间上已经不允许朱由检这么做了。
明年……明年长江以南的江南之地就会成为旱情的重灾区。
在历史上,江南三省米价一度上涨到一两六钱每石,可见旱情严重程度。
历史上的崇祯朝,并非不是江南不肯给北京送去钱粮,而是江南不是大水就是洪涝,根本拿不出多少钱粮去接济北方。
这一点从张献忠等人都打到凤阳,结果转头又跑去河南、湖广、四川、陕西就不难看出。
北方灾情不断,南方也好不到哪去,只有湖广和四川、河南依旧还算富硕,所以张献忠、李自成他们一直在这几个省流窜,哪怕有机会去江南也没有去。
直到崇祯十七年大旱结束,李自成才准备去攻打南京,结果被阿济格带兵追上击败。
江南的情况如此糟糕,以至于朱由检都不知道怎么来着手这块地方。
更要命的是,如果他没记错,在江南遭遇旱情的情况下,北方也在遭遇旱情,并且烈度比今年还要严重。
这样的情况下,朱由检已经放弃让百姓吃饱的打算了,只要能让他们活着,便已经是朱由检能做到的最好安排。
因此,在“酥山”见底的同时,朱由检也放下了勺子,抬头与毕自严对视,并说道:“今年的粮食虽然足够,但要防患于未然。”
“粮价上涨也是无可奈何,着我令旨,调四川、湖广、河西、北直隶、山东民粮、官粮平抑陕西、山西。”
“瀛洲、两广、琉球府民粮、官粮平抑东北四省。”
“麓川、旧港、福建、交趾粮秣,尽数调往江西、浙江。”
“有缺口就有缺口,总之事情要这样安排。”
在朱由检的话中,浙江和江西粮价上涨已经成为定局,因为两省的缺口是一亿三千万石,而朱由检只调了不到一亿两千万石。
算上路上的火耗,能到两省的也就一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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