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城二千
这两家,说到底也算为大明尽忠了,反观孔氏在宋金元明交际之时的投机行为,这对读书人都立了一个什么的榜样,留之何用?
朱由检的话让王承恩无言以对,只能老实作揖应下,随后将奏疏发往了内阁。
只是,和他预料的一样,当内阁接到了朱由检要废除衍圣公爵位的奏疏时,他们立即大惊失色了起来。
拖着病体,顾秉谦和袁可立、毕自严等人纷纷赶往齐王府求见。
朱由检召见了他们,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骨瘦如柴的袁可立和顾秉谦,以及修养了一段日子后,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的毕自严。
三人进入偏殿,当即就异口同声的行礼道:“请殿下收回废除衍圣公府的令旨……”
三人的话再朱由检的预料之内,因此他开诚布公道:“衍圣公府,孤是一定要废除。”
“躺在圣人的功劳簿上就可以鱼肉百姓?贪赃枉法?”
“圣人的功劳能救他们一次,两次,但不可能救他们三次、四次。”
“天下儒生都精通史籍,难道不知道衍圣公府投靠金国?”
“若是祖上出了一个圣人,就可以无视国法国规,那这天下要不要改姓孔?!”
“臣等惶恐!”听到朱由检的话,三人被吓得低下了头。
朱由检能说出这种话,其含义不言而喻,谁再想挑衅他,就自己想想下场。
“天下官员八十余万,既然你们觉得孤处理不公,那就让天下官员来票拟好了!”
朱由检一开口,三人心里立马一苦。
谁不知道天下官员八十余万?可问题是这八十余万官员里,有五十余万都是燕山走出的学子。
他们在燕山学的可不是四书五经,对他们来说,衍圣公就是一个吸朝廷血的蛀虫,不仅仅是衍圣公府,其它的守旧派官员也是一样。
废除衍圣公府,打了守旧派官员的脸面,这种事情燕山官员们若是知道,恐怕早就拍手叫好了。
让票拟,说白了就是把衍圣公府拉出来公开处刑,让大家看看,它到底有多不得“民心”。
“票拟的日子,从九月开始,至于公开结果的日子,那就定在正旦朝会公开吧。”
“殿下……”
“三位还是多关心关心一下百姓吧!”
朱由检一开口,三人就想劝阻,但紧接着不等他们说完就被朱由检打断。
他沉着脸色:“人言父母官既父母,三位连自家看门护院的家犬都不忍心饿到,怎么到百姓身上就不行了?”
“毕尚书……”朱由检看向了他一直认为爱民的毕自严:“衍圣公府阻拦佃户迁移一事,你认为错了吗?”
“下官……”毕自严面露纠结,他不是纠结谁对谁错,他是觉得朱由检这么做,是把他自己陷入了死路。
谁能不知道衍圣公府是什么德行?朱元璋也不想理会孔府,结果还不是被文官架着给了一个衍圣公的爵位。
毕自严承认朱由检在理政这块的思路异于常人,但总这么做,他还是担心朱由检会被群起而攻。
面对朱由检直勾勾的眼神,毕自严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大明律》,衍圣公府有罪,但罪不至削爵……”
“袁次辅……”朱由检得到了答案,又询问起了袁可立,并问的更加犀利:“你在山东担任过布政使,敢问衍圣公府做的那些事情,你看得下去吗?!”
毕竟是封建王朝,有钱有权的孔府能干的事情可不要太多。
哪怕世袭衍圣公爵位的孔胤植没有干这些事情,但他能保证孔府门人没干这些事情吗?
只要有一个人干了,朱由检就可以追查,继而把孔府所有人干的事情,都堆到衍圣公府头顶,让他扣着一顶黑锅,翻不了身。
他的想法,他的心思,袁可立何尝不知道,但……
“下官……不曾了解……”袁可立说了违心的话,毕竟他也是儒门子弟。
“顾阁老!”朱由检拔高了声音,不似对毕自严和袁可立那样温和,眼神锐利地看着顾秉谦,把病体缠身的顾秉谦看得浑身不舒服,好似针扎般。
“下官以为,孔府有罪……罪不至削爵。”
顾秉谦把毕自严的话搬了过来,很符合他遇到大事墙头草的性格。
得到了答案,朱由检也不在留三人,而是起身走到三人面前:“三位……好好想想,你们是大明的官,还是衍圣公府的官!”
朱由检的话让三人冷汗直冒,他那话里与其说是衍圣公府,不如说是儒家。
自汉以来,不管哪朝哪代,实际上都是儒皮法骨,区别在于哪家重皮,哪家重骨罢了。
大明国初重法而轻儒,但是越往后越重儒。
到了天启年间,直到朱由检执政,这个现象才被遏制住。
朱由检要法儒并行,用汉家的话便是“大明以王霸道皆之”。
儒家的文化是不错,尤其是在驯化百姓和四周邦国方便,但它的弊端也很明显。
经过几次更改的儒家,早已经不是孔夫子时代的儒家了。
孔夫子尚且知道“以直报怨”“寸土必争”,到了晚明,虽说明代的文臣比起宋代文臣在武功上好上不少,但在道德方面却是直线滑坡。
朱由检不否认这与朱家刻薄寡恩的性子有关,但文官自己的问题也很大。
既然要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则,那就好好玩下去。
儒家是为君王服务的,不是君王为儒家服务。
“退下吧!”
朱由检收回了眼神,转身走回了位置。
“下官告退……”三人见朱由检离去,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后行礼离开。
等他们彻底离去,在角落处理奏疏的王承恩才起身上前,为朱由检添了一杯茶水,同时说道:“殿下刚才有些生气?”
“算一点吧……”朱由检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不是他好脾气,是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脾气,不过面对王承恩他还是可以释放一下自己私人情绪的。
“恐怕三位阁臣今夜回家怕是睡不着了……”
王承恩不免想起了刚才顾秉谦三人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朱由检闻言,也忍不住露出一抹轻蔑:“睡不着倒好了,免得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他这话说出的时候,顾秉谦三人也走出了齐王府。
站在王府面前,瞧着那牌匾上的“齐王府”三个字,顾秉谦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向毕自严等人:“这衍圣公府的事……”
顾秉谦有些头疼,而袁可立也不有沉默,只有毕自严还能安然道:“先上疏给万岁吧,如果万岁同意,那就按照圣旨来办。”
毕自严的这话,似乎要把废除衍圣公爵位这件事情推到皇帝头上,但顾秉谦却清楚,皇帝不是傻子,面对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接招。
不过,只有这样才能拖一拖时间,让衍圣公府那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顾秉谦也只能点头:“就按照这么办吧……”
第521章 朝气蓬勃的齐国
“齐王暴虐!不敬至尊,下祸百姓!”
“齐王……”
九月,当京城要票拟废除孔府衍圣公爵位的消息传开,学习传统四书五经的儒生们立马开始了抗议。
他们从五湖四海聚集到了京城,每日在大明门前抗议,聚众万人。
然而,他们也仅限于抗议,但凡他们敢做出任何违背《大明律》的举动,四周负责监视他们的宛平营、大兴营兵马就会出手镇压。
至于镇压后的名声?对于一个日后要去海外就藩的藩王来说,朱由检可不会在乎这个。
朱由检在意的是自家哥哥会怎么看,而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朱由校在得到内阁的奏疏后,他选择做的是将奏疏发往了齐王府。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全看朱由检怎么做。
朱由校对于这件事情没有意见,因此朱由检就更不在意了。
官员们的票拟在九月初一开始,八十多万官员有三种选择,赞同废除、不赞同废除、弃票。
三种选择,实际上也是对应了三种道路。
敢于赞同废除衍圣公府爵位的,实际上都对大明的政坛失望透顶,早就做好了撂挑子不干的打算。
不赞同废除的,基本上都是传统儒学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守旧派官员们。
至于弃权,便是当了婊子还想要牌坊的骑墙派。
他们不舍得大明的花花世界,不想和朱由检去齐国,因此自然不会赞同。
但如果让他们反对,他们又害怕被成德清算,因此他们干脆弃票。
如此一来,对于官员们的去向,朱由检就能把握得很清楚了。
也是到了这里,顾秉谦等人发察觉到了朱由检的意图。
“说什么废除衍圣公爵位,现在看来,不过是殿下在筛选支持他去齐国和支持他留下的官员罢了……”
十月初的明时坊顾府之中,当顾秉谦躺在靠椅上,享受着屋内的暖气,并且说出了朱由检的打算时,站在他一旁的顾台硕则是躬身询问道:“父亲,若是如此,那我们应该……”
“自然只有反对这一条路子可走。”顾秉谦将腿搭到了椅子上,旁边的丫鬟见状,将腿抬起,自己坐在了上面,把顾秉谦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手揉捻穴位。
“嗯……”享受着丫鬟的按摩,顾秉谦微微颌首,旁边的顾台硕也忧虑道:“齐王明明已经说了,天启二十三年和二十四年他才会离开,为何现在突然又开始筛选了?”
“正因为要离开,所以才要筛选……”顾秉谦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睛看向顾台硕:“九年、十年的时间看着很长,但对于一个党派来说却不算很长。”
“当年淮西和浙东两党斗了整整三十年,严党和清流也斗了二十几年。”
“再往后,浙党到眼下也有三十几年的时间了,这不还没倒下嘛……”
“燕山派兴起还不到十年,如人方到少年,最为叛逆。”
“又掌于兵权,又行于庙堂,要他们安安心心离开大明,离开朝堂,不提前安排,如何能让他们心服……”
顾秉谦倒是看的很通透,并且就他看来,若是朱由检不想办法把燕山派安置好。
那以成德和燕山派主要人物李德茂、张懋才等人的年纪,恐怕燕山派还能执掌庙堂四十年权柄。
四十年……
一个王朝又有几个四十年?如大明这样立国二百六十六年的王朝都没几个,更何况王朝晚年再度中兴?
四十年后,大明早已突破三百年,从王朝稳定来说,成德这批人留下自然不错,但问题在于,他们留下,那坐在那位置上的人,容不容得下他们,或者又说,他们这群人,能不能忍受一个平庸的君主。
朱由检可谓是大明历代皇帝藩王中最“多情”的一个人,其它的朱家皇帝大多刻薄寡恩。
于谦、张居正的例子还在前面摆着,谁都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张居正第二。
“那这么说来,这衍圣公的爵位……”
顾台硕迟疑着开口,顾秉谦也抚了抚须:“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那大明门的那数万士子该怎么处理?”顾台硕有些忧虑,然而顾秉谦却摇了摇头:“他们能做成些什么?”
“要想让皇帝和齐王妥协,一是得掌握赋税,如士绅豪强。”
“二是得掌握兵马,如五军都督府。”
“三是得掌握地方衙门,如燕山派成德等人。”
“没有这些,或者三者缺一都无法成事。”
“那群士子的话能对朝廷造成什么影响?一不能抬升米价,二不能扇动百姓,三不能造成内忧,能造成的,无非就是让大明门附近的百姓觉得呱噪罢了。”
“让他们闹好了,等他们发现无人理会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灰熘熘的离开。”
说着,顾秉谦抬了抬手,示意顾台硕可以走了。
顾台硕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到了自家父亲午休的时辰,因此在颔首后,他转身离开了书房庭院。
在他走的同时,相比起大明的国老事多,远在大洋彼岸的齐国反而显得生机勃勃。
“铛……铛……铛……”
“小心搬运船上的机器,损坏一台,你们劳改结束后的百亩田地就没了!”
明明同样是十月,相比大明北方的寒冷,齐国西京城却显得有些暖和。
在大明百姓都穿着棉袄的时候,许多人还穿着秋衣在西京城的码头上忙碌。
三年的发展,西京城比起去年时更为繁华了,这一点从使用水泥构建的西京城码头便能看出。
齐国的西京湾(旧金山湾区)内船只不断入港、离港,水泥构筑的港口码头,还有那一排排港口仓库,加上使用蒸汽机的起重机,以及通往西京城的宽阔府道。
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一八五零年的旧金山。
“这是今年交付齐国的五千台拖拉机和一千二台工业蒸汽机,六百台大型高压蒸汽机,请金长史确认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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