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536章

作者:北城二千

在黄台吉心里,他一直知道北狩会死人,甚至各个贵族也知道。

不过,对于黄台吉来说,他只想带着建州七八万男丁,和蒙古八旗、汉八旗的六七万男丁北迁。

带上那二十几万的老弱妇孺,不过是为了保证这十几万男丁不生乱罢了。

在他看来,北山苦寒,即便成年男人也不一定活得下来,更别提那些妇孺了。

他带的粮食,表面上只够三十几万人吃半年多,但实际上,有很多人根本吃不到这些米麦就会死去。

诸如眼下,他们不过走了五天,才区区三百多里路,就已经死了三百多人。

须知这次北狩的全程足足有五六千里路,而越往北就越冷。

这全程走下来,那二十几万老弱妇孺,能活下来三分之一都算走运了。

这六千里路,以游牧的方式行走的话,大概需要一年的时间。

当然,在北山以南,他们没有时间游牧行走,因为明军的合围一旦完成,他们就无法北迁了。

眼下还有三十五天,黄台吉需要在三十五天的时间里,带队走完剩下的一千七百多里。

甚至明军行动更快的话,他们需要在三十天内就突围北山成功,一旦失败、全族尽没。

想到这里,黄台吉驻马转头看向北狩队伍,几乎和朱由检看向营垒的时间一致。

“希望这一战结束,大金可以不用再这么狼狈……”

第447章 灭亡前的狂欢

“定射装填,方向午时三刻,高度不变,预射十二轮,预备……放!”

“嘭嘭嘭——”

天启十一年三月初十,这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天。

这一天、孙守法与曹猛的上直南路军炮击建虏的上京城,熊廷弼炮击建虏兴京城门户亦东河城,孙应元炮击辉发城,尤世功炮击莫温河城。

总体来说,除了向着阿喇山城奔袭支援的曹文诏、曹变蛟外,其余各军已经和建虏正式交手。

明军三千余门火炮抵达前线,上京城、亦东河城、辉发城,莫温河城各处开花。

同样,郭桑岱收到了沈阳的飞鸽传书,火急火燎的他带着四营兵马连忙从奴儿干城向着脱木河城奔去。

碍于积雪尚未融化,郭桑岱准备在抵达福山城的同时,先派一营兵马乘坐雪橇前往脱木河城,自己紧随其后。

各方的局势都在变化,猛烈地炮火在建虏的边城绽放。

“嘭嘭嘭——”

上京城下,花岗岩制成的十斤石弹被火炮发射,带着九幽之下的凄厉声,一炮轰在了上京城头。

城上,所有金军都躲在了角楼和箭楼之内,昏暗的角楼内,只有一点烛火提供光亮。

一眼扫去,是一群须发皆白的八旗兵,其中最为年轻的,看上去也年近五旬了。

他们的眼底只有烛火,可这烛火显得有些暗淡。

石弹轰击在城墙上的震动,让整个箭楼不断落灰,但眼下没有人关心这些。

一刻钟过后,明军的炮火停下,众人享受到了难得的安静。

也在这种时候,一个牙齿都掉了大半的老八旗抬头看向了门口,接着开口:“这个时间,差不多到黑水河的下游了吧……”

“应该到了……”其它人点着头,心里不是滋味。

若是能活,谁愿意留下来?

只是为了他们的子嗣,家人,他们只能留下来,而这一留,便只剩下了死守。

“护城河外没有营垒,没有陷阱,没有羊角墙,没有堑壕……”

“老奴这是要死守,为黄台吉他们争取突围的时间啊。”

上京城西城外三里,当孙守法和曹猛两人拿着千里镜,分析了上京城的防守情况下,便是身为敌人,也不免为努尔哈赤仅以身留的死守态度唏嘘。

他们不知道努尔哈赤的情况,如果知道,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上京城和情报里一样,高三丈,宽三丈,有近两万老弱防守。”

“要不要我带人冲一波?”

孙守法和曹猛商量着,然而曹猛却抓了抓他那络腮胡,纠结道:“殿下说了,俺们俩眼下已经是上直的都督佥事了,要坐镇中军,别莽撞。”

“不去就不去,干嘛搬出殿下来吓唬我?”听到曹猛的话,孙守法瞪了瞪他。

“你这厮……”曹猛看着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的孙守法,只能在心底暗骂这家伙不识好歹。

不过一转头,两人也都懒得揭对方的短了,而是都用千里镜看向了城头。

在他们看向城头的时候,朱由检倒是在后方三十里的大营中批阅奏疏,那悠哉的模样,看得刘效祖几人有些不自在。

倒是李定国,他和朱由检一样悠哉,因为他清楚,自家殿下最想杀得建虏就是黄台吉。

刘效祖几人,无非是担心黄台吉突围成功罢了。

但换而言之,如果黄台吉真的能突围成功,自家殿下恐怕早就点齐四骑卫,朝着北山杀过去了。

眼下自家殿下这么平静,说明他有把握留下黄台吉。

“你们都各自回营帐休息吧,再不去,孤恐怕就要被你们的眼神扰死了。”

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对刘效祖几人开口,而刘效祖虽然是朱由检的舅舅,但一听他开口,连忙行礼,和卫濂、刘炳文两人退出了营帐。

倒是李定国,他坐在一旁,手里还拿着朱由检写的一些军事,政务书籍观看。

看着看着,他好奇询问道:“殿下以前坐镇中军的时候,也这么悠闲吗?”

李定国本以为坐镇中军也需要在战场上来回奔走,但朱由检的行为打破了他的猜想。

因为朱由检不仅不上战场,还会在附近游猎,一天只有三个时辰会用来处理奏疏。

如果但看朱由检的行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坐在燕山县大定宫避暑的人,而不是朱由校。

“局势可控,无须着急。”

朱由检一边处理奏疏,一边头也不抬的回应,并继续说道:“这样的战局,奔走已经无用,只要把握好大局即可。”

“伱看看沙盘,认为目前大局如何?”

朱由检反问李定国,听到这话的李定国也起身在帐内那三丈三的沙盘绕了又绕,然后才衡量着说道:“曹变蛟总兵应该已经带着豹韬、鹰扬两卫抵达阿喇山城了,羽林卫和天策卫的上万骑兵估计距离曹变蛟总兵不足二百里的路程。”

“至于曹文诏总兵估计还有五日才能抵达阿喇山城,另外南边的熊经略估计这几日就能攻破亦迷河城,然后进攻兴京城。”

“南边……”

李定国用食指扣了扣脸,似乎在猜想。

过了片刻,他才继续说道:“南边,我估计孙都督要十日才能攻破辉发城,倒是尤世功总兵,应该能在三日内攻破莫温河城,向着蒲儿河城攻去。”

李定国的大体分析基本没有问题,算不上特别好,也算不上特别差。

不过他对于孙应元那一部的估判倒是很不错,因为辉发城是除了上京、兴京城外最难打的一座城池,加上当地身处山口,大军铺不开,想要强攻会很难。

“黄台吉和老奴他们呢……”

朱由检头也不抬的继续考校,李定国则是用朱由检的梨花小木棍量了量距离,然后说道:“他们三月初一出发,但部队之中有许多妇孺和牛羊,行军速度就算再快,也不过五六十里。”

“今天是三月初十,他们应该走出了五百到六百里左右的距离。”

“加上他们从上京城北边的亦马喇城出发,现在算算距离,应该刚刚走出北部的第一座山脉,抵达黑水河南的嘉河城,估计今晚会渡河,然后在北岸休整一天。”

李定国说出了基础的一个行军问题,由于金军属于争分夺秒的突围状态,加上女真、蒙古人又是游牧、渔猎民族,适应白山黑水的地势和气候,因此他们的行军速度不可能太慢。

加上黄台吉和科尔沁攻灭了土蛮,又吞并了科尔沁奥巴的兵马,收拢了科尔沁的蒙古牧民,因此在马匹这块并不缺少。

金军的马匹,刘爱塔给过锦衣卫详细的数量。

天启十年九月时,金军耕牛数量四万三千余头,军马九万六千余匹,驽马十二万四千匹,挽马六万五千匹,还有骡、驴等六千多头。

算下来,除去军马,金军的牛马骡驴数量约二十三万左右。

这并不算多,朱由检第二次北伐击败奥巴之后,只招降了不到二分之一的科尔沁部落,就获得了牛马三十余万。

剩下的二分之一,分别被林丹汗和伯晕歹,黄台吉三人分别吸收。

加上土蛮部的牛马,如果不是养不起,可能建虏的军马会达到十五万匹,挽马、驽马数量更多。

三十多万人,二十多万畜力,就算是黄台吉每日以七十里、八十里的速度北逃,朱由检都不觉得奇怪。

因此他在李定国说完后,当即放下朱笔走到了沙盘前,拿起李定国插好的黄台吉所部旗帜,将旗帜直接查到了黑水河北岸。

“你估判错他们的速度了,他们恐怕昨日就已经抵达黑水河北岸,眼下估计正准备沿着北山边缘的河谷平原北上呢。”

“怎么会?”李定国不敢相信道:“兵书上说,步卒行军,一日也不过五十里。”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看书来打仗的人,大多是庸才。”朱由检心里清楚,这事情很有可能。

历史上李自成带着老营和一帮投降的明军,都能走出一天七十里的行军速度,这还是在敌军境内。

后来山海关惨败,李自成干脆带着大军飙出一日一百五十里的撤退速度。

当然,金军的骡马不可能有李自成的多,但这也代表金军的速度不可能太慢。

李定国口中的一日五十里,那是一般素质的军队,应对在敌境情况下的行军速度。

可眼下黄台吉麾下的近五万北狩八旗人皆马步兵,还有三万蒙古骑兵为他们充当游骑。

在发现明军石堡之前,他们只会加速撤退,不可能停留一日休整。

一日七十里,这个速度或许能走出来。

想到这里,朱由检用布尺量了量曹变蛟、曹文诏叔侄的速度,然后收起了布尺。

“黄台吉估计还有六日就会和我军的石堡碰面,如果他能正面连续攻破一条山道的所有石堡,那他就能突围成功。”

朱由检轻描淡写的说着,然后又继续说道:“只不过,六天的时间,足够曹变蛟带着豹韬、鹰扬、羽林、天策四卫围堵了。”

“哪怕黄台吉突围成功也无碍,曹文诏所率领的两卫兵马,和郭桑岱率领的四营兵马,能在北山边缘拦住他。”

“另外……神策卫驻守的石堡可不好突破……”

说到神策卫,朱由检眼睛眯了眯,带着一丝笑意。

李定国观察到了这一幕,也知道这是自家殿下高兴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他不明所以,连忙问道:“殿下,小子之前就很好奇,为什么神策卫有五千六百人,却只分兵一千六驻扎十六个石堡,而不是分兵三千二,四千八?”

“多几倍的人驻守不好吗?”李定国心里满是疑惑,但朱由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有的时候,一百人比一千人,一万人还管用。”

说罢,他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一百人比一千人……一万人还管用?”李定国不解的皱眉,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

以一敌百基本是精锐对乌合之众才能打出的战绩,但眼下黄台吉带着北狩的军队里,可是清一色的精锐呢……

李定国想不通,但他看着自家殿下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再继续深想了。

在他看来,只要殿下不着急,他就不着急。

带着这种想法,李定国也重新坐下了,不过他却不在看那所谓的兵书,而是翻看起了一些关于土木、政治的书籍……

也正当朱由检和李定国闲聊的时候,黑水河北岸的一处河谷内正拖着长长的队伍。

这是金军北狩的队伍,相比较几日前,队伍的人数在抵达黑水河北岸后,显得更少了,而队伍之中的人也更加麻木了。

所有人低着头赶路,突然间一妇孺跪在了地上,癫狂似的猛抓自己胸口棉衣。

“热……热……太热了!为什么会这么热!”

这妇孺癫狂的抓着衣服,内心着急的大吼,随后便就在这零下十几度的北山脱起了衣服。

只是不等她脱完衣服,一支箭矢忽的射来,穿透她的后背胸膛,让她一头栽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中。

她栽倒后,身体止不住的抽搐了几下,随后便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等四周的人上去查看时,她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这种怪症得了只有死……”

上来扒衣服的一个女真女人摇着头对旁边害怕的孩子解释,以他们的知识,并不能解释这种现象,所以所有人都将这种怪症称为“北山的诅咒”。

解开了衣服,这女人便将衣服披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哪怕这孩子不断摇头抗拒。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感受到了温暖后,那孩子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但还是没有把衣服脱下。

这样的一幕,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路过的队伍没有一人停下,只有麻木的向前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