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城二千
听到刘一燝的话,另一位阁臣史继楷就看向了他的这边。
“万岁居然要调刚刚练兵一个月的骁骑七卫前往天津驻扎,这架势看上去是要援辽!”
“援辽?”听到这话,堂下的兵部尚书崔景荣抬头,不敢置信道:“调骁骑七卫?哪七卫?是组建了七卫一营的老班底,还是……”
“就是新七卫,老卒不过一万五六,新卒两万有余!”刘一燝十分生气,心中更是认为,皇帝恐怕是把战争当儿戏了。
好在今日吏科坐班的人是杨涟,他闻言后,便为朱由校解释道:“万岁对边事的旨意,多由五殿下考量后申请,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刘阁臣可以看看,圣旨上有没有写前往辽东的时间?”
“嗯?”听到杨涟的这话,刘一燝才皱眉低头看向了圣旨,随后看到了四月十五运粮,兵马五月初一调动的时间。
“五月初一援辽,虽然多给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但这点时间……”刘一燝还是有些犹豫。
“刘阁臣放心,五殿下素来知兵,不会无故放失。”杨涟以朱由检知兵的话来搪塞刘一燝。
虽然他也不知道朱由检在搞什么花样,但以朱由校练兵和之前对战局的把控来看,并不能以一个十一岁的少年郎来分析他。
朱由检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而杨涟选择相信他。
“唉……”听到杨涟的话,刘一燝叹气之后,只能提笔批了红。
内阁就这样同意了,而兵科那边更是没敢驳回。
原因很简单、孙如游和方从哲归乡了,齐楚浙宣昆五党,眼下的势力已经不行。
在叶向高赶赴京城担任首辅前,他们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因此、在朱由校和王安、乃至朱由检看来,都不会通过的一张圣旨,居然就这样稀里湖涂的通过了,并且送到了孙应元的手中。
“这朝局、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着手中的圣旨,孙应元吧唧了几下嘴,随后不免心虚了起来。
他可从没有指挥过数万人的阵仗啊,哪怕再御马监训练七卫一营,也是和满桂一起练兵,眼下他独自一人,绝对不能搞砸……
深吸一口气,孙应元便用圣旨调动骁骑卫,前往了太仓和工部、盔甲厂、太仆寺,将圣旨上的各种物资给运回了城外的骁骑卫军营。
第二天、他就开始招募民夫,作为辅兵前往辽东。
不过、当民夫们听到要前往辽东的时候,一个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办法,孙应元只能将目标放到了北边,在清河店和红桥等地招募了两万多名辅兵,随后踏上了前往天津的道路。
不止是他,其他六个卫的兵马也开始南下、东进,目标都投向了天津。
与此同时、已经坐镇山东三个月的一位文臣,也拿到了兵部的调令。
他此刻、正端坐在济南府的巡抚衙门之中,手中拿着兵部的调令,眉头紧锁,面色并不好看。
说实话、他长得并不出众,如果要挑出一点,只能说模样消瘦,有一点清官的模样。
不过、如果了解他的人,便不会说他有一点清官模样,而是会说、他本人就是清官,并且还是能臣!
袁可立、作为万历、天启、崇祯年间都十分出名的他,出生于河南归德府睢州。
他的父亲生活窘迫,但极力教导袁可立考取功名,尽忠报国。
明万历十七年,怀揣着要改变天下风气的大抱负,时年二十八岁的袁可立考中进士,并在两年后就任南直隶苏州府推官。
此时、步入而立之年的袁可立血气方刚,初生之犊不畏虎。
当时、苏州是当朝首辅申时行和王锡爵的故乡,背景不是一般复杂,来此赴任的官员无一不是如履薄冰。
袁可立的老师陆树声十分清楚江南官场的复杂性,因此对袁可立的前途十分担忧,还提醒他不要得罪江南的文臣势力。
结果袁可立不畏强权,处理桉件起来根本就不管对方身份,哪怕对方和申时行有关系,他也照样办桉。
这样的品行让袁可立声名大噪,而他的能力还不止如此。
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在他弹劾沉一贯后发生了改变,他被罢免,而朝中大臣为袁可立鸣冤者十数年不绝。
他本来已经不准备出仕了,但辽事再起,加上朱由校给予了他山东巡抚这样的官职,于是他才走马上任,并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干出了不菲的政绩。
首先就是孔府侵占民田,这件事情被他知道后,袁可立当即就叫人拿下了孔府侵占民田的掌事,将对方下狱后,又将民田归还了百姓。
之后、他发现山东的水利工程早已多年没有修葺,民间还有许多没有田地的百姓,整日无所事事。
因此、他将山东地方留存的二十六万两银子取出,支出十万两开始兴修水利。
剩下的十六万两,他首先就是清查了即墨、登州、文登三营兵马,随后招募新卒补充,很快让三营恢复到了九千人的编制。
之后、他花了不少银子,按照朱由校委任他为官时,圣旨上的指示,建立了登来水师,并且让人开始造船。
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天启元年正月就已经开始干的事情,而时间来到现在,登来水师已经下水了四艘一千二百料的福船。
这不、福船才造出来,水兵都没有使上这船几天,结果圣旨就下来了。
“巡抚、这……真的要调船前往天津?”
站在袁可立旁边,他的一位幕僚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不过、袁可立却合上了圣旨道:“既然是万岁调兵,我等照办便是,只是希望七卫兵马能在辽东建功,而不是为老奴送了甲胄。”
袁可立的这句话,变相等于说,他并不相信才重整训练了一个半月的七卫兵马能有战力。
如果是之前朱由检麾下七卫一营的兵卒,袁可立或许还会高看一眼。
毕竟、他也从其他东林文臣中了解到了那七卫一营不动如山的风采。
可就眼下而言,哪怕是五月初一才出发,那全部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三个月罢了。
训练了三个月的新卒,抵达辽东后能干嘛?
袁可立摇了摇头,心中对于万岁的做法十分不解,更是不解这条命令到底是不是在当朝五殿下怂恿下下达的。
“这次的圣旨、若是五殿下怂恿万岁下旨,那么五殿下知兵的名气,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幕僚惋惜的摇头,也说出了不论是他们,还是孙应元等人都好奇的一点。
无他、这次的命令真的就跟送人头一样。
比起之前朱由检对江南下手而建立御马监南场,又或者对辽东的局势判断,还是朱由检对四十八卫六所的裁撤,都和这次的命令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
就好像是兵仙韩信妙计百出,结果突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将给击败了一样,让人惊掉眼球。
想到这里、袁可立起身,叹了一口气道:“只希望这次辽事能安全渡过吧,只要沈阳坚守到冬季,老奴就只能退兵。”
“到时候,即便五殿下葬送了这数万兵马,但最少辽东还能保全,大明还能压制老奴。”
说罢、袁可立一边叹气、一边返回了巡抚府的后院。
像他这样表现的,不止一位,并且不止在一个地方上演……
第130章 小儿腹中藏毒计
“明军这次不太对劲,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耗不起。”
天启元年四月初二,在沈阳城东城十里外,努尔哈赤策马来到一处矮坡上,眺望着沈阳城,心中的思绪万千。
由于朱由检下令、辽沉之间的固守作战,努尔哈赤几乎没有达到他想达到的任何便宜。
虽然攻下的章义站等四处石堡,获得了七万石粮食,但这和后金的消耗根本无法相比。
“驾!”
这时、策马的马蹄和策马声响起,是代善带着数十名正红旗的骑兵前来。
他来了之后,便对努尔哈赤开口道:“汗阿玛、明军还是不出城,不止是沈阳,其他地方也是一样。”
“这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我们消耗了三万石粮食和一千石豆,九百多只羊。”
“要不然下令攻城吧!”
代善和黄台吉,虽然是将领、但也是目前后金的两个大管家。
眼下黄台吉领着正白旗的十个牛录在太子河巡视,防备辽阳城援兵北上,因此帐中只有代善一个人处理这些后勤的事情。
没有人比代善更清楚眼下后金的脆弱了,建州、海西等地的山野耕地不过一百二十多万亩,加上铁岭、开原和老鸦关、抚顺、蒲河所一带,才能勉强达到三百万亩耕地。
眼下后金的建虏人口只有三十一万,开原、铁岭等地的汉人有三十多万。
六十多万人口中,十万是战兵,等于只有五十多万人耕种三百多万亩耕地。
辽东和建州等地不比北直隶和关内,一年耕种下来,顶多能有一石左右的粮产。
也就是说、后金的粮产不过三百多万石,这其中一半需要上交,才能勉强养得起十万战兵。
但这只是战兵、还有数量众多的牛羊和军马需要养活。
所以、眼下的后金,实际上都是在吃努尔哈赤当初蛰伏时留下的老本。
从万历四十六年到现在,三年半的时间过去了,每年积攒的存粮早就吃完。
除了赫图阿拉还留有十万石粮食外,最后的三十多万石粮食,也被努尔哈赤带出。
因此、这一战实际上是一场豪赌,是在赌国运的一战。
赌赢了、后金进入沈阳城,就可以获得沈阳城常平仓的粮食和官粮,以及蒲河以南,沉水以北的上百万亩良田。
有了这些了良田、后金最少可以延续最少两年的国祚。
这就是后金的现状、每一战都是在赌,但凡赌输一次,就会动摇国本。
因此、尽管代善知道自己汗阿玛的心思,但他实在不忍看着后金这么赌下去。
不止是他、包括黄台吉也是这么想的。
五十多万人口养十万半脱产的士兵,这着实太难了,若是放在春秋战国那种平均气温比后世还高的时候还好,但眼下的辽东根本就无法做到五养一的耕战。
“代善、不要太犹豫!”
忽的、努尔哈赤望着沈阳城开口道:“看看你的脚下。”
“那些汉人耕种的粮食,只要到了秋收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将这些粮食收走。”
努尔哈赤的一席话,让代善眼前一亮。
沈阳四周和各地石堡的上百万亩耕地都早早耕种了粮食,只要再等三个月,粮食就可以收获,到时候很轻松就能弥补后金的亏空。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也来,收割这些粮食,仅凭他们是难以做到的。
“代善、传我的汗令,调铁岭、开原、抚顺的所有八旗前来沈阳集合!”
“再征六万汉卒的辅兵,让他们随军南下。”
“是!大汗!”听到努尔哈赤的话,代善连忙转头,示意自己的固山额真前去传令。
固山额真也微微颔首,随后带着十数骑离开了矮坡。
等所有人离去后,代善才继续开口道:“汗阿玛、要不要用章义站那些战死明军的甲胄和铁锅去和土蛮的恩格德尔交换牛羊?”
“今年草原的牧草长势不错,如果我们愿意换,应该能换到上万头牛羊。”
“可以、你让铁岭的硕讬带一甲喇的人去恩格德尔那边换些牛羊。”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而代善却犹豫道:“一甲喇会不会太少了,我听说明国现在的小皇帝把北直隶和蓟镇兵马都裁撤更换了,用御马监的兵马镇守。”
“如果他们要出兵的话,硕讬会……”
“代善、别太高看明军,蓟镇的精锐已经被我们杀了大半,这么短的时间,九边将领练不出什么名堂,剩下的人也不敢出关的。”努尔哈赤对代善处处谨慎的想法表示不太喜欢。
在他看来、萨尔浒之战的战败影响还在明朝内部发酵,甘陕和宣大、蓟镇辽东都受到了重创,不然也不会调川兵和浙兵北上。
蓟镇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兵马,更不可能敢于去袭击硕讬。
更何况恩格德尔有两万部众,七八千男丁,一旦硕讬遇袭,恩格德尔不可能不管。
“领命!”见自己的汗阿玛这么强硬,代善只能叫人通知了自己的三儿子硕讬带一甲喇的兵马前往恩格德尔部落,换取够大军食用的牛羊。
而相比较后金的后勤窘迫,沈阳城内可以说是粮草充裕。
哪怕涌入了两万多饥民,但是在常平仓和官仓堆积如山的六十多万石粮食下,沈阳的后勤压力并没有大出多少。
秦邦屏他们每日就是巡城、随后检查城中有没有后金的探子,随后就是加固城防,提防探子对粮仓、水井下手。
这一切、便是守城方对攻城方的天然压制,以逸待劳四个字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辽沉这一战、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吸引天下的目光,因为双方的兵力远没有萨尔浒一战的多。
只是在平静下、唯一不美的就是东林党和言官们叫嚣着要集结重兵,给努尔哈赤一个教训。
不过、他们的想法、倒是变相成为了朱由检的助力。
七卫军和两万辅兵陆续抵达了天津,与大沽营一同在天津练兵。
工部和盔甲厂的甲胄陆续送往天津,一时间这里成为了众多言官瞩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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