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志异 第721章

随后迎着前方源海虚无处，径施佛礼，开口道：

“可是慈垢老佛当面？小僧有礼了。”

“老佛金身还未成，不忙赶路，不若先与小僧论道一番。”

“小僧知晓老佛早在当年便算定了此间之事，欲牺牲自我，削去我佛门大半孽债。”

“然时易世变，老佛在【苦界】沉沦万万年，佛心可有更易？可曾悟得更深佛理？”

几乎就在陶佛子话音落下瞬息。

他脚下宝舟另一端，蓦地一沉。

随后那惊神钟下，便显出一位纯粹由佛光构成的“佛陀”来。

此佛外相为一老者，好似已老至极限，再无可衰老之地。

其散发出的佛光中，似都蕴着岁月之砂。

除岁月之感外，此佛再无他物，污秽、圣洁、伟力……一切似都被岁月碾磨干净，打磨至虚无。

真个是澄澈无暇，无我无他。

哪怕是佛光，都不再是金光灿烂，而是一种枯白之色。

上一个给陶潜这等奇异感受的，是自家师门长辈【麻衣师伯】，以及有过善缘的【寿星】。

不过这二位，都是修炼寿之大道的。

而眼前之佛陀！

只怕是生生用道行、佛法，强行撑过了岁月寿尽的碾磨，以纯粹无我姿态，出现在了陶佛子眼前。

虽说在来之前，大愚禅师给了一道灵应。

可此时，见到“正主”的佛子身却并无那般大的把握。

道行修为，神通手段之类，在这一刻毫无作用，哪怕眼前佛陀实则只是一颗从苦界中挣脱的佛心所化，哪怕随时可证道化还拥有伏渊大阵的陶魔子赶来，佛魔二身一起上，都撑不住人家一根手指头。

不过陶佛子与魔子身大不同，他所修，乃未来佛法。

他降生那一刻起，已晓得己身能成何事。

是以发问后，未有任何其他动作，只是笑容满面，静待着老佛回答。

他笑，老佛竟也跟着笑，随后更是惊喜反问道：

“老佛虽脱得苦界，倒不曾悟出什么精深佛法。”

“此来，乃是为了收取孽身，偿还多年前妄动魔念而生孽债，再入苦界沉沦，勉力再拖些岁月，免得那些秃驴后辈们殒命太早，反过来还要连累诸天佛界之众生。”

“佛子在此阻我，莫非汝就是定光老贼收下的便宜弟子，来代替我入地狱的？”

“这倒是好，老佛在苦界多年实在可怜，有年轻秃驴来替我受苦，替我沉沦无尽苦海，替我身死道消，老佛喜不自胜。”

第693章 佛魔二身，同证道化

后知晓更多，又觉那慈垢佛陀金身的确是污秽不堪，可其佛心在【苦界】中沉沦熬炼，兴许已磨去恶念，大彻大悟。

如今在这搜神界外，正式会面。

见得其外相模样，听得其佛音坦荡，很是出乎陶佛子的意料。

“在苦界修行多年，达寿之极限，始终不死，进而蜕变至劫仙，乃至于更高的境界？”

“莫非，浑沌境？”

佛子身这般猜度，实属正常。

他毕竟也是陶潜，继承了部分异魂，还修炼未来佛法，其一双“未来慧眼”的神异之处，直接超越陶佛子费尽心血才得来的诸如刑残神眼、阴阳双瞳等等异物瞳术，可窥世间一切物与非物。

而他，此刻却看不懂慈垢老佛的境界。

不过看不懂也无妨，陶佛子敢在此间阻拦一尊远古佛祖，自是有所凭依。

听得祂发问，毫不犹豫便点头回道：

“定光古佛授小僧半卷佛经，得以道成，确是吾师。”

“小僧在此等候老佛多时，若老佛甘愿让出那【慈垢金身】予我，将这一颗苦界佛心予我，小僧也甘愿代替老佛，入苦界，替诸天佛界众生承受代价。”

陶佛子佛音也无比坦荡，毫无遮掩。

似眼前慈垢老佛这等级别的存在，再如何遮掩心念也是无用。

佛子身出世的缘由，本是这般，此乃其道途所在。

老佛闻言，白至虚无的长眉一挑，打量着陶佛子道：

“原来不仅是打算吞了我的金身，连我这一颗熬炼亿万回的佛心也不愿放过。”

“这种吃干抹净的派头，尽得我佛真传。”

“只是你瞧着不过是个连道化境都不是的小秃驴，真有这般大的本事和胃口么？”

“先莫说大话，你瞧那【慈垢金身】……。”

说话间，老佛陀袖袍一挥，顿时佛子身慧眼之中浮现出那顶天立地的金身来，与其他神佛眼中的金身不同，陶佛子此时所瞧见的，赫然好似是解剖般，内里所有的污秽之源尽数翻涌出来，好似要通过冥冥中的联系，钻入佛子身体内。

慈垢佛音，接连传来：

“若只是我原先的慈垢身，只消老佛将这一身道行赠你，自可无碍化解。”

“可如今这金身，已大不同。”

“先不说那万丈红尘之孽毒，只说那药师小儿从佛土内吸走的孽毒中，就多了许多连我也化解不得的污秽孽物，其源不必多说，正是灵山诸佛排泄而出。”

“诸如那欢喜佛修行时溢出的淫邪孽炁，一髻佛母驱出体内的煞炁，十八罗汉体内的凶炁、日月光菩萨的太阳太阴残炁……”

“这些污秽原本无比细微，初始时纵是诸佛也不曾察觉，多年后知晓时，已累积极多，积重难返，你若将那金身吞入腹中，非但要受苦，替那些惫懒罗汉菩萨佛陀承受代价，更可能当场异化暴毙。”

“只这第一重难关，你可过得去？”

闻得这些，佛子身坦然一笑。

随后拍了拍自家肚皮，笑眯眯道：“小僧刚出世不久，旁的神通本事还不曾炼，唯有这天生【大肚】，可容天下不能容之物，老佛你那金身虽脏污了些，小僧亦可吞得。”

简而言之：老和尚且放心，我胃口大着哩。

陶佛子的确没说谎，他和魔子身不一样。

后者毕竟出世得早，且很是奸猾，以极快速度便获得了已经超越本尊的道行修为，更夺了大量宝贝，连带着万魔伏渊这种级别的阵法都炼成。

佛子身，除了一艘从本尊处借来的妙树宝舟外，可谓是孑然一身。

但他才是真正的天生佛子，除了那一颗圆满无漏的佛心外，还拥有一副可容纳天地的大肚。

只要他想，可吞得一切物事。

当然，若他肆无忌惮这般做，眨眼就要堕落魔道，变作一尊魔佛去。

若那慈垢金身自愿入其腹中，自然就不一样了。

他拍肚皮时，也显出来一部分根脚底细。

慈垢老佛瞧了个分明，面色一滞，发出一道惊咦来。

随后也露出一脸笑眯眯之色，吐露秘辛道：

“差点看走眼了，原来小秃驴根脚这般硬。”

“怪道定光老贼敢与我赌斗，言说祂必可胜我，此行一去就是诀别云云……”

话到此处，老佛并未继续说。

而是蓦地探手，刺入胸腔，虽无血肉破碎飞溅之声，可下一刻这老和尚却硬生生掏出一颗血肉模糊，无比逼真，似是心脏又好似某种果实般的物事。

跳动不休，七彩斑斓。

既神圣，也污秽。

其布满脓血青筋的表面，密密麻麻，一层一层，嵌满了无数张面孔，既有人族，也有其他生灵，甚至于数不尽的超凡存在，包括了漫天神佛，邪神孽物。

它们齐齐面对着陶佛子，张着嘴发出各种痛苦声音。

恍惚间，陶佛子似是在面对着整个“大渊源海”所有生灵的诉苦，它们将一切痛苦都倾倒过来，硬生生塞过来，充斥于陶佛子的心魂，甚至于也波及到了远在登仙星窍中的本尊以及蠢蠢欲动的魔子身。

本尊还未说话，魔子身被吓了一大跳，连声喊道：“陶秃驴你在瞧什么倒霉玩意，怎这般苦？咦？”

陶魔子的疑惑，自然是指明明没有吞吃什么东西，却品尝到了苦。

且并非是那种单一的痛苦，而是所有灾殃被众生经历后，反刍而出的那种孽苦。

这种孽苦之可怕，远胜孽毒。

只一丁点，就可将一位修行有成的超凡生灵生生折磨疯癫。

而更可怕的，是慈垢老佛接下来的话：

“此果，名为【苦果】，乃是苦界产物。”

“果中凝聚有众生之苦，七情六欲、亿万灾殃，无所不包，乃是这源海中至毒之物，纵是那九幽之下的黄泉浊脓，在此果面前也显得甘甜无比。”

“入苦界之生灵，只要不死，自第一年开始，体内便会凝出这果实来。”

“每多一年，果子便苦一分。”

“最寻常的三年果，五年果，就可毒死一尊道化境存在，且是那种生生将其折磨疯的毒。”

“老佛这一颗，有多少年月，便是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佛门中人最擅化灾殃为机缘，替诸天佛界众生化解孽毒代价这等事，背后自然有着匪夷所思的好处……你可知晓，为何灵山有那么多菩萨、佛陀，却无一尊站出来代替我？非是老佛不愿，而是祂们不敢。”

“缘由也简单，即便是药师小儿，也不敢吃老佛腹中这一颗【慈垢苦果】。”

“你说要代替老佛入苦界，可愿吞了此果？”

“大善！”

陶佛子几乎没给老佛多少反应时间，在其话音落下瞬间，便径直探手将那苦果摘了过来。

当着其面，一口咬下。

顿时，汁水飞溅。

下一刻，大渊中，同时有三个人，面色扭曲之极。

本尊、佛子身自是硬生生忍下，而魔子身则忍不住龇牙咧嘴，心魂嘶吼道：“苦煞我也！”

陶佛子也不去管他，已经下了第一口，哪里还会耽搁？

尤其此时，三人脑海中皆有志述迸发：

【正在吞吃“慈垢苦果”……此乃慈垢佛祖在苦界历经多年折磨后所凝之果，至污至毒，劫仙境以下存在，食之必死。】

……

【代价可豁免！】

中间隔着许多旁的秘辛注释，但三人都未在意，只盯着最后一道。

见得那无比熟悉的一句话！

顿时，都是放下心来。

随后就见得陶佛子愈加放开，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接连不断。

若只听声响，只怕谁都会以为这佛子正在吃着【人参果】似的源海灵果。

哪里能想到，他吃的乃是诸天第一毒果。

慈垢老佛这等见识，也被惊着。

更让他面露惊讶之色的则在后头，这厮吃了他的苦果，除了第一口时面露痛苦外，之后每一口竟都带着灿烂笑容，仿佛手中真个是一颗甘甜仙桃般。

这也就罢了，待祂眼睁睁瞧着佛子身将果子吃完，非但不曾有异化暴毙的迹象，反而还惬意的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嗝后，老佛那仿佛见到大渊毁灭也不会变化的面上终于浮现出惊讶之色来。

而后，死死盯着陶佛子，如同看着大渊第一稀罕物。

也不知祂究竟看到了什么，眸中竟浮现出了一道解脱之色，随后赞道：“原来如此，老佛久在苦界，却不知晓大渊已出了小道友你这般的一个异数。”

说罢，祂也不打算给陶潜解惑。

而是面色倏然一肃，对着佛子身吐露出一个难以想象的惊天秘辛来：

“小秃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