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大臣想给他行个礼,都没机会,等抬起头皇帝人都走没影了。
……
……
散朝后,大臣们也没什么私下议论,都闷头往宫外走。
黄瓒赶紧过去找费宏,他是想问询一下有关自己迁吏部尚书之事……先前他已把六万两银子交了上去,其中三万两是京储所出,另外三万两是他自掏腰包,皇帝说要给他吏部尚书的职位,但到现在都没音讯。
皇帝光是讨要卖官鬻爵的银子,拖着却不办事,这让黄瓒很头疼。
眼下只能趁着偶尔一次朝会的机会,见见费宏这个首辅,问问事情的进展,毕竟别的时候他作为户部尚书也不好随便求见费宏,否则可能会让外人说闲话。
黄瓒为了当上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时刻都注意言行举止,现在已规行矩步,行事丝毫不乱。
“公献你是问吏部尚书之职?最近倒是听闻,石尚书上奏请辞,但陛下没有准允,朝堂平静若一潭死水……你会不会是有何误会?”
费宏虽然不知道黄瓒捐银子买官,但隐约知道黄瓒应该是付出过什么代价,也有可能是有内官跟他允诺过什么,不然黄瓒不会对自己要出任吏部尚书这件事如此笃定。
石珤从内阁调出来为吏部尚书,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就这么把其给撸下去,是不是有点太过对不起石珤这么多年为朝廷兢兢业业做事了?
“唉!”
黄瓒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老朽已是风烛残年,只怕在朝中留不了多少时日,先前也曾上奏乞老归田,回老家好好颐养天年,可是心中始终留有一丝遗憾。”
一旁的刘春笑着打趣:“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精神头很不错嘛,为朝廷再干它个三五年,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最近户部经你打理后变得井井有条,连内阁这边都感觉轻省不少,你居功至伟啊。”
刘春一直负责跟户部对接。
黄瓒去当户部尚书后,刘春的差事变得轻松不少,因为黄瓒在管理钱粮方面有着绝佳的天赋,户部工作改进非常明显,而且朝中盐税等改革黄瓒也在有条不紊全力推进。
现在户部体系官员,甚至各省布政使司主要官员,很多都跟黄瓒交情深厚,可以说,黄瓒就是大明户部乃至朝廷财政运转正常的保证。
换了别人来,真不行。
黄瓒皱眉,他听出刘春的意思。
既然你在户部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着急去当吏部尚书呢?
都是尚书,虽然吏部尚书听起来不错,但跟你的户部尚书官阶品秩却是一般无二,而且你还掌管着至关重要的钱袋子,你干嘛非要执着呢?
黄瓒当然不甘心只当个户部尚书,难道为朝廷打理钱粮不累吗?
管人事多爽啊?
想怎么调遣就怎么调遣,朝中哪个衙门要安排人,或者是地方上出现什么空额,名义上是靠考评来决定,但吏部尚书的自主裁量权很大,正好趁着自己离朝前,多把自己的门生故旧提拔起来,它不香吗?
“在下只是想多为朝廷效力!”黄瓒道。
费宏往四下看了看,却见贾咏和杨一清已往内阁值房去了,不由小声提醒:“此事还是应问询陛下之意,或是找内官,请恕在下爱莫能助!”
说完,费宏再不理会黄瓒的追问,跟刘春一起去追赶两位同僚了。
……
……
黄瓒感觉朱浩的离开对自己产生了巨大影响。
想问问皇帝的意思,却找不到人,最后无奈之下,黄瓒只能去求助张璁。
杨一清他是不指望了,虽然杨一清把吏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但也没让他顶上去,而且手段很多,如此也让黄瓒看出来,杨一清并没有真心相助。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以议礼大臣的身份去问问张璁。
黄瓒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明明先前是靠朱浩的关系,爬得比张璁快,但现在遇到事情,居然要靠张璁帮忙说和……但谁让张璁跟张佐来往密切,毕竟涉及到诰敕等事,他们会经常相见呢?
而且黄瓒知道自己非常不适合去见张佐,或者说,也没机会见,只能是让张璁顺带帮忙问问。
张璁在皇帝给他安排的临时住所内,见到黄瓒,听黄瓒说明来意后满脸都是惊讶。
“黄部堂,您位高权重,现在遇到事情还要来问在下?”
张璁忍不住出言讽刺。
当初你黄瓒跟朱浩狼狈为奸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我可是一门心思等着当翰林学士,结果你们直接就把我的位置给顶了下去,最初只给我个翰林侍读当,这仇我一直记着呢。
先前相处,我拼命巴结你。
结果你倒好,给你内阁大学士你不干,跑回来当户部尚书,现在知道阁臣跟尚书之间的区别了吧?
黄瓒道:“那……秉用你是否肯帮忙跟张公公说说呢?”
“行啊。”
张璁没有拒绝,对他来说,不过是下次跟张佐见面时顺带问一句话的事,“但是啊,黄部堂,说句不好听的,陛下既然安排石部堂留任吏部尚书,必有其道理。如果你心急要取代他,也该跟石部堂说说,让他再上一份奏疏请辞。”
黄瓒皱眉。
我去跟石珤说,你赶紧滚,把吏部尚书的位置让给我?
这种伤人的话谁好意思说?
换张璁你敢么?
张璁笑道:“若是黄部堂你以后有何事,多跟在下商议,在下或可帮你运筹一番。”
黄瓒听明白了,张璁给他出难题的目的,其实是想在两人间分出主次来……张璁为主,他为辅,今后在朝中稳稳地压他一头。
第1059章 不一样
黄瓒离开后不久,桂萼便到了张璁府上。
“他居然好意思来找你?”
当桂萼知晓黄瓒前来拜访张璁的目的后,显得很意外。
张璁和桂萼二人还是小人物时,黄瓒就已经是南京户部尚书,因大礼议他俩升迁到京城后,黄瓒把持着翰林学士的位子,后来更是入阁成为内阁三号人物,在议礼派中几乎属于旗帜一般的存在。
但好景不长,随着朱浩离京,黄瓒突然被打回原形。
少了朱浩的相助,黄瓒从政经验再怎么丰富,也无法成为皇帝身边的核心人物。
张璁笑道:“黄公献对于名利地位非常看重,纵然其能力突出,可惜啊,少了跟陛下接触的渠道,终归还是会被身外事所累。”
“那……你真打算帮他?”
桂萼皱眉不已,“跟中官接触,还涉及朝廷人事任免,为外人所知,很容易遭来诟病,况且你实在没必要跟黄公献走得过近,将来朱敬道回朝,黄公献站在哪边还说不一定呢。”
现在张璁和桂萼一致防备的对象就是朱浩。
因为现在朝中一共有三位翰林学士,将来二人入阁的主要竞争对手就是朱浩,而且哪怕朱浩比他们晚入阁,他们也没把握能压制得住,关键就在于朱浩深得皇帝信任,这个优势谁都无法取代。
张璁将一份拟好的奏疏放下,冷冷道:“我要让朱敬道回京前,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在朝中无立足之地!以他的年岁,即便为陛下做再多事,只要他回朝后无法得到同僚的理解和信任,没人配合他做事,他如何彰显能力?”
“道理如此,但……”
桂萼很想说,你这么确定能靠你自身的力量把朱浩给压制住?
你如今连内阁大学士都还不是呢,仅凭翰林学士的身份,恐怕没那么大的能量。
张璁则显得自信满满:“杨应宁先前跟我透过风,联手一同对付朱敬道。不管别人再怎么风光,杨应宁都该清楚无关朝廷大局,唯独朱敬道有可能因为圣宠而成为未来朝堂上所有人的梦魇……难道他们不怕将来朱敬道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势只手遮天,任意支配朝臣?”
桂萼没有再说什么。
以往张璁总想耍一些手段,跟人结盟与朱浩为敌,桂萼一直都觉得没那必要,从结果看,也是频遭朱浩戏弄,被人当猴耍。
可现在……桂萼却觉得,张璁算是做到了未雨绸缪,至少让朝廷上下都知道他张璁跟朱浩“势不两立”的关系,如今连先前跟朱浩穿同一条裤子的黄瓒都主动来投,还有明知朱浩势大而选择明哲保身的朝中官员也逐渐开始往张璁这边倾斜……
张璁两次为翰林学士,差不多终于是“媳妇熬成婆”,现在他说要联络人跟朱浩为敌,桂萼便觉得,张璁已有这种实力。
张璁道:“子实,现在尚不确定朱敬道几时回来,但必须提前跟朝臣联络好,从费阁老到六部尚书,再到翰林院同僚,要明确不能让朱敬道回京干扰朝廷正常秩序。”
桂萼问道:“你就不怕朱敬道倒台后,下一个轮到我们?”
在这件事上,桂萼还是比较清醒的。
凭什么你张秉用会觉得,在那些朝臣眼中我们跟朱敬道有本质区别?他们防备朱敬道的同时,不会顺手打击我们?
枪打出头鸟,等朱浩倒下,我们就成了出头鸟。
“不一样的。”
张璁笑道:“你也不想想,我们好歹是正统文官出身,朱敬道算什么?他是兴王府书童,跟陛下的关系能一样?而且我们入朝后做过什么?他朱敬道又做过什么?难道那些文臣不知,朱敬道乃另类?”
桂萼很想说,你别太乐观,其实我们也是异类。
大礼议的事情,让我们得罪了很多人。
等我们大权在握时,别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就这样,翰林院和六科交给你了,你最近多跟他们走动一番,尤其趁着公务时,将一些愿意出头的人都往我这边收拢。”张璁镇定自若道,“至于费阁老他们,则由我亲自去见。”
……
……
张璁又开始在朝中活动起来。
而张璁最先走的关系就是司礼监掌印张佐,他要帮黄瓒升吏部尚书,因为他看出来了,黄瓒之前就已经跟朱浩貌合神离,不可能再跟朱浩站在一路。
这也是张璁敢跟黄瓒合作的原因。
张佐得知张璁的意图后,很是意外,惊讶地问道:“张学士,这事与你何干?”
张璁道:“这不黄部堂,先前在张某人面前提及,今日某与张公公会面,于是便问上一句。”
“呵呵。”
张佐笑了笑,他虽然学问不如张璁,但为人处世的经验却丝毫不差,当然能看出张璁的目的,于是道,“张学士,不是跟你说,陛下用人方面,不是我等能干涉的?你可知陛下跟黄部堂间,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张璁急忙道:“在下不知,望张公公赐教。”
张佐道:“这世上的东西,尤其是官职,只有陛下给,臣子才能得,若陛下不给则不能苛求,这是规矩。黄部堂好像一直不明白这道理,你不会也糊涂吧?”
“怎会?在下明白得很。”
张璁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
什么皇帝给不给的,最后还不是看看能给谁?
现在朱敬道不在朝,皇帝真正信任的会是谁?
“三万两就想买个吏部尚书?这位黄部堂莫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呵呵。”
张佐随后的这句话,让张璁一怔。
感情皇帝没有把黄瓒放到吏部尚书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黄瓒在户部打理政务的能力强,舍不得他离开,也不是因为皇帝食言,而是因为……黄瓒给的钱还不够?
三万两?
这是卖官鬻爵吗?
即便张璁现在铁了心站在皇帝一边,听到这话,心里也不由打怵。
当今天子似乎是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让黄瓒给够银子才能升官?那跟朝廷卖官鬻爵有什么区别?
“办事能力嘛,黄部堂是有的,但陛下要的是能真正为朝廷分忧的大臣,诸如朱先生那样的……你知道朱先生一年能给朝廷带来多少银子吗?”张佐问了一句。
张璁终于打开了思路。
不是说,大家一致对付朱浩,朱浩就会失势,这里边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朱浩能给朝廷搞来钱,给皇帝的小金库以巨大的支持,让皇帝可以随时脱离朝廷的掌控,完成任何其想做的事。
这能力……传统文臣谁能具备?
苦心经营赚钱?
光听听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佐道:“黄部堂在朝中那么多官员中,已是佼佼者,但距离朱先生还有很大的差距,陛下的意思是,一次三万两远远不够,每年每月都得有,最好是每个月给三万两……”
这话让张璁瞪大了眼,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一个月三万两?
那一年就是三十六万两?
就算把黄瓒家底全掏空,也不够支付一年的款项。
再说了,黄瓒身家怎么可能有三十多万两银子那么多?
张璁问道:“敢问张公公一句,那位朱……先生,每年能给朝廷带来多少额外的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