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
王府书房。
朱祐杬听取了袁宗皋的详细报告,重点是张忠在湖广本地动向。
“……张忠今日一早,便匆匆带人离开安陆,看来是心中有鬼,此事多半是其所为。”袁宗皋最后做出判断。
其实袁宗皋也没太想明白,张忠敢在兴王府的地头对兴王世子下毒,就不怕走不出安陆?
朱祐杬问道:“朱浩那边情况如何了?”
袁宗皋道:“一早派人去看过,并无大碍,还要静观。”
朱祐杬似有所思:“那就非致命之毒咯?”
“这……”
袁宗皋迟疑一下,这才道,“以张奉正和陆典仗所言,朱浩见张忠时,在饭食和茶水方面很谨慎,只是在张忠一再要求下喝了一口茶,回来后便有了异状,昨夜派人到食肆详细勘察过,没见到毒物存在,想来是张忠下毒后及时销毁,以湮没罪证……”
朱祐杬不解问道:“那到底是致命,还是不致命?”
袁宗皋摇摇头:“不好下定论。”
朱祐杬道:“不管如何,还是袁长史你有先见之明,没让世子亲自前去,也未让三丫头赴会,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唉!”
袁宗皋并没有居功之意,谨慎地说道:“兴王,此事透着些许不寻常意味,应当详查,照理说张忠不敢在安陆乱来,但听说他跟江西的宁王过从甚密,即便是下毒,或许也非宫里人指使……”
作为大明臣子,袁宗皋很清楚规矩,不能让朱祐杬对皇帝产生愤恨之心。
“宁王?”
朱祐杬并不太相信这种说法。
袁宗皋道:“宁王野心愈发显露,京师有传闻,说他在恢复护卫后,以江西各藩国多有不法行为为由,请求陛下给他惩戒各藩主的权限,在宵小帮衬下,陛下居然同意了他的上奏,若不出所料,江西各藩主怕是要被其针对。”
朱祐杬急忙问道:“那他会不会对我兴王府下手?”
袁宗皋继续摇头,并非是表示不会,而是他也不确定。
“那朱浩……?”
朱祐杬又有嘱托袁宗皋办事之意。
袁宗皋道:“兴王放宽心,在下会安排好一切,不让朱家知道此事,若他们知晓世子并无大碍,或许会有进一步动作……可惜朱浩始终是朱家人,不知是否能对其招揽……不管怎样,对他始终得有所防备。”
朱祐杬用不解的目光打量袁宗皋。
朱浩已多次搭救我儿子于危难,即便如此还是不能予以充分信任吗?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否不太公平?
袁宗皋补充道:“或许他真的跟世子有缘,才能多番相助世子,留他在王府也是错有错着,希望他以后能一心为世子,不枉王府对他一番提携。”
……
……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朱浩知道,袁宗皋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
连陆松那边……也在暗中戒备。
都是貌合神离,为了自家利益,只能用自己“真心”一点点打动他们,但恐怕无论做什么,兴王府还是会把自己当作敌人一般防备,但这不重要,朱浩唯一需要的便是得到朱四的信任。
朱祐杬和袁宗皋怎么想的都不需要担心,只要朱四记得他的好就行。
朱浩休养几天,终于可以回到课堂,但身体仍旧很虚弱。
公孙衣看到朱浩后,如同救星降临,上前嘘寒问暖一番,因为王府并未对公孙衣说明有关朱浩中毒的情况,只以为朱浩是生病缺课。
“朱浩,你病的时间不短,既然身体好了些,今日课还是你来讲吧。”公孙衣充分发挥了自己厚脸皮的特质。
言外之意,这课堂教习的位置是你的,我就是个名义上的先生,你这个正主回来,自然是你来讲,我当助教即可。
朱三面带讥讽之色:“公孙先生,课都让朱浩讲了,你讲什么?你可是拿王府束脩的。”
公孙衣一点都没脸红,笑呵呵道:“话可不能如此说,这学问之事,讲究取长补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朱浩可称得上是为师在某些方面的……老师,只要有助于你们课业进步,谁来讲不一样呢?”
朱浩道:“先生,我大病初愈,可能还没法讲课,所以劳烦……”
公孙衣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坐着讲吧。”
此话一出,不但朱三,连京泓和朱四都用奚落的目光望向公孙衣,觉得这个先生有点丢人。
朱浩没有再跟公孙衣争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道:“既然公孙先生让我讲,那我就讲一些,若身体不支的话……就要休息,望先生和诸位同学理解。”
朱三喜滋滋道:“很好,朱先生又回来了,我们欢迎朱先生讲课!”
……
……
下午的课上完,公孙衣早早便离开,朱浩则病恹恹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几个孩子把朱浩围起来,关切溢于言表,恰在此时袁宗皋带着陆松进到学舍。
“袁先生。”
几个孩子一起起身向袁宗皋行礼。
袁宗皋四下看了看,问道:“你们先生呢?”
朱三心直口快:“下课就走了,每次散学他溜得可快了,讲课时也偷懒,能让朱浩讲的他就绝不动嘴……”
以前朱三对公孙衣还没那么多不满,但这次朱浩挺身而出帮她姐弟二人挡了灾,心中感激,见今日公孙衣继续让病体还未痊愈的朱浩讲课,心有不忿,顾不上师生尊卑有别,直接便在袁宗皋面前告状。
袁宗皋笑了笑。
即便朱三不告状,他会一无所知?课堂上的情况,他早就派人调查清楚了,连公孙衣自己都没隐瞒朱浩平时帮他讲课的事。
正因为这样,袁宗皋反而觉得公孙衣很坦诚,值得一用。
反正当下也没合适的替换人,换作别人还要让几个孩子适应一番,好不好得长期考察,实在太麻烦……
既然现在朱三和朱四学业都在稳步提升,也就没必要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瞎折腾。
“朱浩,京泓,老夫有事跟你们说。”袁宗皋道明来意。
朱三问道:“袁先生,是让我和小四带阿炳离开吗?”
袁宗皋道:“不用,你们在旁听听也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之前朱浩生病的事,你俩出王府后,不要跟家里人提及。”
京泓和朱浩都明白袁宗皋为何会有此嘱咐。
朱三却不理解:“为什么呀?有人对我不利,还不能对外人说?让天下人知道,又不是我们王府理亏。”
旁边朱四提醒:“三哥,我想父王和袁长史的意思是说,找朱浩假扮我……你的事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晓,咱始终是皇室中人,皇家内部事务为什么要让民间知晓呢?”
“你说什么胡话?”
朱三撅着嘴,明显对弟弟教训自己不满。
袁宗皋则用刮目相看的眼神看向朱四。
小小年岁,却有不同一般孩子的见地,居然能看懂这件事背后的利害得失。
如果说课堂上的内容是朱浩教的,那这些为人处世的经验,应该有公孙衣教导的一份功劳吧?
“袁长史,其实你不用说的。”
朱四面色诚恳地望向袁宗皋,“之前朱浩就跟我解释过,且已提醒京泓不要对家里人说,我们都想让这件事早些平息……”
袁宗皋本在想公孙衣还是有几分本事,但听了朱四这番话,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太过高看那个年轻教习,连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朱浩教授的,想到这里,袁宗皋面上的笑容稍显苦闷。
第97章 尔虞我诈
又到休沐时。
朱浩正常回家,跟以往并无差别,如果说前后不一,那就是在王府里他更多是在装病,表现得很虚弱,现在为了不让家人怀疑,他蹦蹦跳跳,看起来元气满满,实际上这才是他真实状况。
到家第一件事,先问过有关苏熙贵晒盐之事。
朱娘好似有什么预感,望着儿子问道:“小浩,你在王府里没事吗?”
朱浩挠挠头:“娘怎么这么问?是有人在娘这儿说了什么吗?”
“没有。”
朱娘微微蹙眉,“只是最近稍稍心有不安,家里没出什么事,以为你在王府遇到什么难事,你平安无恙娘就放心了。”
而后朱娘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朱浩道:“才过去十天,照理说第一批盐晒不出来,明日我去见他一面,除了问晒盐的情况,也要把买地的事赶紧办了,到底他手里有咱五千两银子呢。”
李姨娘提醒道:“浩少爷,这件事我跟你娘商量过了,就算苏东主不给咱那五千两,也当事情没发生过,不必为五千两撕破脸皮。”
朱浩不依不饶:“白纸黑字谈好的买卖,岂容他耍赖?况且五千两真不是笔小数目,咱不能吃这个亏,吃亏这东西……一旦吃过一次,别人就以为你好欺负,以后专门盯着你占便宜,别以为咱孤儿寡妇就不敢争。”
朱浩的话,给了朱娘信心。
朱娘颔首:“小浩说的有道理,之前要不是咱据理力争,连田宅、屋舍都保不住,不能让人觉得咱好欺负。”
……
……
第二天一早。
老太太朱嘉氏派了马车来接朱浩出城。
这次不亲自到城里来问话,而是把朱浩接到朱府,朱浩大致猜到应该跟之前他冒充兴王世子之事有关。
来接他的只是一名普通车夫。
朱浩乘坐马车到了朱家庄园,来到后堂,就见朱嘉氏跟林百户站在一起。
一切都在朱浩预料中。
林百户特地吩咐陆松,警告他不能把冒充兴王世子的事告诉朱家,确保一切都在其控制内,当然要亲自来朱家。
“朱浩,这是锦衣卫林百户,你之前见过。”朱嘉氏引介。
朱浩恭敬行礼:“见过林百户。”
望过去的目光则带着几分疑惑……不是说这位已经回京城了么?难道他之前跟陆松说回京城之事,是在骗人,让陆松放松警惕?
朱嘉氏道:“林百户将要护送御马监张公公离开安陆,前往宣府公干,临行前特来问问你,有关王府的情况。有什么,你直说便可。”
老太太言语中有意加重“直说”二字语气,其实是警告朱浩,你要分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朱浩道:“我在王府中一切都很寻常,只是普通上课散学,晚上跟京知县家的公子京泓住在一起,这几日并无异常。”
这算是顺了林百户的意思,不提及他冒充兴王世子的经历。
林百户看了过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大概是满意陆松的办事效率和能力……他并不觉得陆松会泄露身份,更想不到两人早就接头了。
而朱浩……
也如他想象,很识相。
朱嘉氏对朱浩的话稍有不满,但这种不满多为装出来的,她脸色冷峻,道:“让你进王府,到现在都没刺探到有用的消息,你让林百户回去后如何跟朝廷交差?说说你跟兴王世子的关系。”
朱浩道:“世子如今正在学《孟子》,公孙先生教得很好,学业进步很快,不过最近王府中可能是有什么庆典,世子并不是每天都去上课,再者……或许林百户知道些什么吧。”
朱嘉氏自然把目光落到林百户身上。
林百户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朱浩道:“我记得之前家里跟我说,要我跟林百户在王府中的眼线见面,可后来不知为何就没了下文……是不是眼线出了问题?”
林百户冷笑道:“与你何干?”
朱嘉氏却像抓到把柄一般,顺着朱浩的意思问道:“林百户,既然你要回京师,你在安陆本地的布局,是不是也该告知朱家,出了事也好让其有人接应,不至于出乱子?”
林百户没想到会被朱浩摆一道,他自然不会告之陆松的真实身份,但又不知该如何应付朱嘉氏的追问。
“人被调走了,王府查到了他的身份……之前老夫人不已知晓了么?此番我回京师,可能会见到朱副千户,老夫人有什么话及早说,也便我通知到朱副千户……”
林百户只能尽量转移话题。
朱嘉氏想到自己在京师受苦的大儿子,摆摆手示意让朱浩出去,这才对林百户道:“那我们好好商议一番。”
……
……
朱浩再被叫到后堂时,林百户已不在,只留下朱嘉氏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