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朱四道:“不是让他入阁吗?以文渊阁大学士入阁,接替唐寅,翰林院的差事他先放了!就这样罢!”
石珤听到这里,彻底轻松下来。
贾咏入阁一直都悬而未决,在此等时候居然给彻底定了下来,而本来有机会入阁的朱浩,再或者是回朝的杨一清,好像皇帝都没做相关的考量,直接就同意让贾咏入阁。
这对传统文臣来说,也算是有得有失。
……
……
内阁值房。
费宏、刘春和石珤,正在等候新的内阁大学士贾咏到来。
谕旨已经发出,料想贾咏得到旨意后,很快就会过来,对贾咏来说一直期盼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对石珤来说,也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内阁中一下子清静多了。
少了黄瓒和唐寅,议礼派的人就此全军覆没,中立俩,还有两个护礼派干将。
表面看起来,护礼派大获全胜。
但石珤却知道,问题没那么简单,因为排在内阁前两位的费宏和刘春都属于中立派,在朝中,只要不是自己派系的都属于敌人……尤其费宏还是个“墙头草”,在左顺门事件中主动替皇帝去劝说大臣。
有费宏在首辅位置上一天,传统文官就没有出头之日。
刘春发出感慨:“以目前的情形而言,翰林院似乎就只剩下敬道一个翰林学士了啊?”
石珤和费宏闻言都打量过去。
言语直白而浅显,但问题却很尖锐。
先前只有贾咏一人当翰林学士的时候没发觉有什么不妥,毕竟张璁没走几天,先前张璁在的时候,两个翰林学士各司其职,甚至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现在张璁和贾咏因为不同的原因相继离开翰林院,只剩下朱浩一个人做翰林学士,独挑大梁。
不是朱浩主持翰林院事也是他了。
费宏皱眉道:“不是说,敬道对于治理公廨之事不留心么?”
言外之意,如果朱浩不去翰林院坐班,那翰林学士的位置可就开天窗了,谁负责翰林院的日常运作?还有诰敕、詹事府事等,谁来负责?
朱浩还是正职的礼部右侍郎……
这下朱浩不履职的差事就更多了。
刘春笑道:“总不能一直不去吧?回头老朽去劝劝他。”
旁边石珤嘴角不由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还去劝劝他?
说得好像当官不去自己的衙所,是多么正常的事情,难道朱浩不知道自己这是怠慢公务?简直可以说你是玩忽职守。
但现在朱浩因为是皇帝心腹爱将,再加上朝中连首辅大学士都拿朱浩没办法,石珤就算心中再有意见,也只能先放放。
本身石珤也不太喜欢去争,当初他在翰林学士的位子上等到死,以为自己就那么退下去,最后却成功入阁,不可谓不惊喜。现在让他去帮别人争取,且已经帮贾咏争取到了,但要促成皇帝信任有加的朱浩下台,他自问没那本事。
连杨廷和、蒋冕等人都没办到的事,凭什么让我来?
谁让你们不提前发现朱浩是个两面派,甚至可能是皇帝派出的卧底?
等了半晌,贾咏姗姗来迟,跟贾咏一起来的还有张佐,于是一场应酬又开始了。
……
……
刘春说到做到。
他下午回家前,特地去翰林院问了问,确定当日朱浩没有到翰林院露面后,他才带着满心的急切,乘坐轿子前往朱浩的宅邸,又等了半晌,才见到朱浩从外边回来。
“敬道,如今不比从前了,你做了翰林学士,更应当担起为国为民的责任才是。”
刘春真心希望朱浩能走上正途,而他的劝说也不像孙交那么刻板教条。
总的来说,刘春说话的语气比较温和,而孙交每次都倚老卖老训人。
朱浩道:“翰林学士这职位,并不是在下向陛下争取来的,是陛下非要塞给我的,而我也举荐了桂萼,让他来当翰林学士,平时多负责一下院中事务。”
刘春摇头:“那翰林院日常公务,比如诰敕呢?詹事府那一摊子事呢?”
朱浩笑道:“不是还有其余人完成?”
言外之意,朱浩还是不想去。
刘春白了他一眼道:“看来你是什么责任都不想承担,那问题就是陛下非让你去,你严词回绝不就行了?你这样做……更容易遭来非议啊!”
朱浩当然知道自己会饱受争议,他还想说,难道我现在遭受的非议就少了么?
自从别人知道我是皇帝派系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同僚前来拜访过我,我似乎已被以前那些朋友疏离了。
“刘阁老,桂萼翰林学士的职位,朝会上没有定下来吗?为何只定了我一个?”
朱浩也很好奇。
皇帝既然采纳了他的意见,应该两个一起提拔才是,还是说皇帝仍旧觉得对张璁的外放是一种必要手段,而对桂萼的防备也是必要的?
刘春道:“陛下对于提拔桂子实之事未勉强,只说来日再谈。不过你的事,陛下倒很坚持。敬道啊,看来陛下对你入阁早有预案,你更应该勇敢地承担起责任。老朽都不知平时你这一天天在做什么。”
朱浩扒拉着手指头算道:“造火车、造船、造纺织机和织布机、造炮、造火铳、造玻璃等等,其实平时我也很忙的,这些都是从兴王府带来的差事。不然你以为,陛下凭何能在不调用朝廷帑币的情况下,就能把火车造出来?还能造出大批海船?”
刘春皱眉不已:“可那些事情,只要交待专人去做便可,非要你亲自出马吗?内官便能做的事,以你的才华,为何要把精力浪费在那上面?你前途无量,更应该匡扶社稷,确保大明江山永固。”
朱浩差点想说,对江山社稷最有益的事,我眼下正在做,并没有辜负万民的期待。
但你们不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理念不同而已。
刘春道:“你当上翰林学士,看起来与之前差别不大,但朝中人对你的攻讦会愈发增多。听说今天就有不下十份参劾你的奏疏送达通政司,说你懈怠公务,没有尽到臣子的责任。”
朱浩笑道:“挺好。”
刘春皱眉道:“看来你对做官,已经意兴阑珊了,是吗?”
朱浩摇头:“我对做官还好,只是不想做京官了,我一直在跟陛下申请,要到地方去,尤其是江浙,做一些更重要的事,可惜陛下坚决不同意。连这次江南剿灭盗匪倭寇之事,陛下也没让我去。”
“盗匪倭寇?”
刘春一脸迷惑。
显然朝廷出兵剿灭海盗和倭寇的讯息,在朝中还没有传开,连内阁次辅刘春对此都不太知情。
朱浩道:“就是用新造的大海船,将沿海海盗和倭寇彻底清扫一遍,如果再有多余的力量,顺带出征一下南洋。”
“不可!”
刘春直接便否决此提议,“劳师动众,一旦兵败,指不定有多少人要为此担责。你仕途正在上升期,切不可鲁莽。”
朱浩耸耸肩:“船队已经派出去了,拦不住的!”
第1037章 陨落
唐寅已经病危,时常处于昏迷状态,太医和朱浩都去看过,没有什么应对良策。
基本上确定熬不过一日,朱浩特地替唐家向皇帝写了上表,等于是替唐寅争取回苏州安葬。
唐寅的亲属早已从江南出发,最近几天应该就会抵达京城,参加唐寅的葬礼。
随后朱浩入宫见朱四。
朱四见到朱浩本来挺高兴,大概是想告诉朱浩有关他做翰林学士的事,但见朱浩表情严肃,便没有刻意展现笑颜。
“……唐先生遗愿,送回苏州安葬,臣为他请求,希望他的遗腹子能得到最好的教育,未来有机会入朝为官。”朱浩道。
朱四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给他儿子荫一个国子监生吧。”
张佐提醒:“陛下,指不定是儿子或者女儿。”
朱四道:“那……生儿子就当监生,女儿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敬道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朱浩摇头:“臣没有建议。”
“那就这样吧。”
朱四道,“敬道,你现在做翰林学士了,以后别再去理会那么多糟心事,多关心一下朝政行不行?朕需要你辅佐。”
朱浩躬身行礼:“臣自当尽心。”
只说尽心,却不说竭力,朱浩显然已不太愿意再给朱四效犬马之劳,关键就在于……当个大臣,顶天了就是内阁首辅,有什么意思?
在朝辛辛苦苦几十年,最后能换得什么?
忠臣的名声?
就算出将入相,甚至当上国公,甚至再过分一点,当个异姓王,还不是那样?值得朱浩为之一生去奋斗?
“陛下,臣有个提议,不知您是否能同意?”朱浩道。
“说吧。”
朱四看起来很大方。
只要你朱浩不提离开京城,那什么事都可以商议。
朱四有点想把朱浩牢牢地拴在京城的意思,朱浩已经看出来了,朱四对于什么大航海,虽然最初有梦想,但那只是少年时不切实际的美梦而已,现在朱四当上皇帝,打理目前的疆土都有些吃力,遑论开疆拓土?根本就没有帮朱浩实现梦想的意思。
可以说。
现在二人的身份和地位与以前既然不同,相处的方式也得换换了。
以前可以说是朋友,而现在是君臣。
朱四越来越喜欢用皇帝对臣子的方式对待朱浩,想用威严把朱浩压制住,让朱浩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朱四已经不再考虑朱浩需要什么。
只是二人现在关系还没有闹僵而已,表面上看起来还挺客气。
朱浩道:“臣想前去西山,在那边帮陛下处理事务。”
“不行!”
朱四直接回绝,“你留在京城,凡事都好商量,出京城就别想了!朕不愿意看到你有何危险,留在京城,朕随时都能找到你!朕不勉强你非要每天都上朝参政,或者去翰林院坐班,你还要让朕怎样?”
说得这种待遇好像是他给予的一种巨大的恩赐。
其实朱浩觉得,自己帮朱四登基,把杨廷和、蒋冕,甚至是大礼议的问题解决,那他对于朱四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
他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前期任务,考状元,当权臣,现在基本已完成。
剩下的只有实现自己野心一途,显然朱厚熜不仅不会帮他,反而会拖后腿。
朱浩道:“那陛下,臣请将西山事务调至京城来,臣可以在家中解决西山和天津、永平府等地在发展中遇到的各种问题,陛下您看……”
“行吧。”
朱四面色很不高兴。
但这次他没有直接批评朱浩。
因为他知道,朱浩的心不在京城,现在等于是强行把朱浩按在京城,要让朱浩把跟工部相关的事情全都放下不现实,只能先做妥协。
“那陛下,臣想负责唐先生的葬礼。”朱浩道。
朱四这次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你有精力便可,朕会派人协助你。”
朱浩拱手:“多谢陛下。”
……
……
这次朱浩入宫,跟朱四间的关系,已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密。
以前见面,虽不是无话不谈,但至少心情不至于郁结,双方是本着友好协商的氛围进行交流。
但现在,君臣间的界限已愈发明显,就算彼此还有容让的余地,但心已经完全不在一起了。
朱四有他自己的想法,而朱浩更是想早点脱离京城这个囚笼。
“朱先生,您在京城,需要调什么人来吗?还有您需要如何设置这个衙门呢?”张佐送朱浩出宫时,笑着问道。
朱浩道:“我不需要专门设立什么衙门,就在工坊办事便可。至于人员……帮我把陆千户调来吧。他在外奔波多年,费心费力,回到京城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同时我让他办事也更方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