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741章

作者:天子

皇帝没来,一些话题不好随便展开,即便席书几次站起来提出意见,都被张佐笑着打哈哈给搪塞了过去。

终于,朱四出现在思贤居内。

众人一齐上前去行礼。

席书本要跟在张佐身后过去给皇帝行礼。

这算是尊卑有序的礼数,但张佐却迟迟没有往前走,而是回头看着唐寅和朱浩,这时候就需要排次了,张佐自问不敢走在朱浩前面,唐寅也很识相,让朱浩走在他前边。

然后朱浩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跨步往门口而去,等他路过张佐后,张佐才刻意压后一些,与唐寅并行,随后才是席书和张璁。

目睹这一诡异现象,席书心里分外别扭。

虽然出去迎接圣驾未必需要排队,但目睹朱浩如此不识相……他只能怀疑前面那个少年,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就算你现在是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甚至是詹事府少詹事,但论地位你也不如翰林学士啊!更别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和我这个礼部尚书了。

“参见陛下!”

事情毕竟发生得太过突然,再者席书也没时间教训朱浩,主要是这件事也是因为张佐刻意停下脚步等候朱浩所造成的。

朱四进来,看到满屋子的人,顿时心里一片安定,笑道:“诸位卿家都在呢?平身平身,宫外就不必拘礼了……这地方还好吧?”

皇帝说话随和,让人如沐春风,似乎不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更像是邻家半大的少年郎。

“陛下……”

席书正要上前劝说皇帝,让皇帝回宫,顺带也表明一下私下开小会不合适。

而朱四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席书身上,毕竟在朱四眼中,席书不过是朱浩举荐的一个礼部尚书而已,这种关键时候,朕有什么必要询问你的意见?

“敬道,唐先生……”

朱四眼睛直勾勾望着朱浩,对唐寅只是敷衍地打了声招呼。

因为皇帝对朱浩的称呼在唐寅之前,让周围的人茫然无措。

“目前左顺门聚拢了一大批人,其中以六科和翰林院的官员为主,加上六部以及各寺司衙门的朝臣,正在那儿闹事,朕已很克制,先前险些就派人去拿人,正要问问你的意见。”朱四道。

你的意见?

为什么不是你们?

这个你,是谁?

席书和桂萼等人,最先望向张佐,张佐很识相,恭立一旁聆听,再看唐寅,也只是立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一对少年叙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朱浩道:“陛下还是要先稍作隐忍,一切要等午后,至于如何应对,臣不好随便提出建议。此乃皇室中事。”

当朱浩开口后,这下周围几个不知道朱浩身份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朱四怒气冲冲:“怎么还要让朕忍?忍到何时?他们现在都开始撼门了!如果他们心怀不满就搬出太祖、太宗和孝宗皇帝来要挟朕,那是否以后朕做什么事都要受他们裹胁?朕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跟朕作对的下场!”

第980章 你的立场是什么?

皇帝气势汹汹,席书、桂萼等人都没看明白。

随即朱四坐在了主位。

张佐道:“诸位,重新认识一下,这位朱先生,乃陛下一直信任的股肱之臣,从最初议礼,就一直是朱先生出谋划策,凡遇大事,陛下也多会采纳朱先生的意见。”

桂萼等人闻言,不由打量张璁。

大礼议不都是你张秉用冲锋陷阵在前吗?怎么现在却说,是朱敬道在背后为皇帝出谋划策?

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

“陛下。”

席书作为礼部尚书,非常不喜欢这种小圈子的会议,也不想居于朱浩之下,在议礼的问题上,他更想以自己的意见为主,毕竟他才是礼部尚书,而朱浩是侍郎,是他的下属,“臣未能明白张公公之意。”

朱四好奇地问道:“席尚书莫非没听明白?就是说,议礼的事情,朕多采纳敬道的意思,从开始就是他在背后策划,不信的话可以问张卿家。”

张璁在众人目视中出列,恭敬行礼道:“是。”

如此一来,桂萼最是失望,他一向都把张璁当成排头兵,现在才知道,自己跟错人了。

而方献夫和霍韬等人,则都用惊讶的目光望着朱浩,有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朱四继续道:“敬道与朕相识日久,朕从小就听他的课长大,他算是朕的半个先生,父皇在世时就推崇他,以后你们有事也可直接登门求教,征询他的意见便可!”

这下让在场几个人连站都站不住了。

都算是几个意思?

朱浩跟皇帝明明同龄,这小子居然给皇帝上过课?而皇帝就听信他的?那唐寅算什么?

看唐寅那模样,一点争辩的意思都没有,好像默认了朱浩在皇帝身边可以呼风唤雨,而你唐寅不是皇帝自幼的先生吗?你不也是朱浩的先生?如果朱浩是皇帝的先生,那将你置于何地?

朱四却不理会几人异样的神色,在他看来,需要解释的已经解释过了,告诉你们,有事听朱敬道的,这就是朕对你们最大的信任。

毕竟朱浩的身份,不是人人都知晓,肯告诉你们,说明你们已经成为朕的心腹大臣,不管你们现在位居何职,以后你们的仕途必定是一片平坦,当然前提是建立在你们要遵守“规则”的基础上。

而这个规则,就是要先听朱浩的,他代表朕!

朱四道:“诸位,现在有官员在左顺门闹事,朕准备以东厂和锦衣卫前去拿人。”

席书当即质问朱浩:“朱侍郎,这是你跟陛下提出的建言?”

既然皇帝说了,朱浩是他的头号幕僚,那席书就想问问朱浩,你身为文官,居然鼓励皇帝派人去捉拿文臣?

就算彼此意见不合,你也不能动用厂卫和诏狱去对付同僚吧?你这样做还怎么当文臣表率?

朱浩笑了笑道:“在下听不懂席尚书之意。”

听不懂就听不懂,装糊涂谁不会呢?

你想拿文官体统来压我,当我不知道?

我就故意装糊涂,不承认,你能把我怎么着?

朱四道:“席卿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就算敬道让朕防备在京官员生事,也不代表他鼓励朕要对那些官员动粗,是朕觉得有必要教训他们一番,请你说话时慎重!”

在朱浩多年熏陶下,接受过后世思维的朱四可不是傻子。

如果在这群人面前,说一切都是朱浩的主意,那对朱浩以后当官有害无益。

尤其有些人还不一定对朱浩言听计从,或许今天一出去,就有人把朱浩的身份泄露出去,反正现在知道的人多了,谁知道是谁泄的密?

席书既生气又着急,他这个议礼派,毕竟曾经官至湖广巡抚,资历和地位在那儿摆着,不像眼前多数人都是刚入朝不久,其中还有唐寅这个连进士都不是的浑水摸鱼者。

朱四问一旁的张佐:“已经派人去捉拿闹事官员了吗?”

张佐道:“已让锦衣卫前去拿下几个为首的官员,暂且押解到北镇抚司。”

“好!”

朱四满意地点了点头。

席书听到后心有不忍,他主张的是“以理服人”,虽然他也知道大礼议是原则问题,不管你的理论自认有多正确和清晰,对面该抗拒还是会抗拒。

可他也接受不了,事到临头靠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席书道:“陛下,若激发矛盾,令事态扩大,只怕会……”

朱四打断席书的话,质问:“席卿家,你到底站哪边?”

“陛下,这无关立场,而是应当以法度行事。”席书据理力争。

朱四道:“那你认为,那些官员跑到宫门口撼门,乃遵守法度的表现?他们这么做,可有想过体统问题?怎么每个人都要来劝说朕?你们到底能不能站在朕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朱四也生气了。

让你席书当礼部尚书,是来帮朕做事的,不是来这里说三道四指责朕的。

你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唱反调帮倒忙?

朱浩笑了笑道:“陛下,席尚书的话也不无道理。”

“敬道,你说什么?”

朱四好奇地打量过来。

随后朱浩看着席书道:“不如由席尚书,到左顺门去劝说一下那里正在哭门的众多同僚?看他们是否会回心转意?”

“你!”

席书对朱浩怒目相向。

一旁的唐寅差点就要出来劝说双方要克制了。

这次聚会不是应该枪口一致对外吗?怎么我们内部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反倒争起来了?还针锋相对?

再说了,你席书就算是礼部尚书,你以为能跟你的手下叫板?你是真不知道这小子有多少花样!他现在跟你对着来,不用说……就是他先前所说的那般,要给自己树立敌人,让自己往孤家寡人的方向发展。

当唐寅想明白,朱浩有意跟席书对着来时,也就选择了冷眼旁观。

朱浩继续道:“当然,在下也知道,现在去劝是做无用功,要么任由他们继续在宫门口哭喊,引来更多的同情和支持,要么就是做一些敲山震虎之举,吓退闹事的官员……或者席尚书还有更好的策略供陛下选择?”

朱浩终于挑明了。

派锦衣卫去抓人,就是我的建议,怎么着吧?

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敢认的?

你席书既然不同意我的观点,想要质疑我,那你就要说出个更好的解决方案才行,不能一边说别人胡作非为,自己却毫无见地,那你还不如站在一边不说话呢!

席书道:“此时应当派人前去安抚。”

朱浩笑道:“所以在下才提出,由席尚书这个礼部尚书前去,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咳咳!”

席书被朱浩呛得直咳嗽。

这时候席书才知道朱浩先前说让他去,其实就是在为他挖坑,但他自己居然没察觉,还顺着朱浩把这层意思说出来……

这小子明显是故意的,但问题是我怎么会掉进陷阱里?

席书这才知道,朱浩不是一般人。

朱浩又环视在场众人问道:“若前去疏导安抚,不如我等一同前去,跟他们据理力争,诸位有何意见?”

在场人等均面面相觑。

这时候去据理力争,怕不是找死吧?门口那群人都敢拿脑袋往宫门上撞了,我们前去,他们还不得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朱浩道:“不过在下想了想,有点危险,不如先找几个人,把他们挪到北镇抚司,我们去诏狱跟他们讲理,这样就容易许多了吧?”

“呵呵。”

朱四居然在那儿笑。

他听出来了,朱浩就是故意呛席书,让席书下不来台。

而朱四却非常喜欢看到朱浩这么玩,因为朱四也觉得席书不识相,你明明是朕提拔起来做事的,结果你却总想着帮那些闹事的文臣,这不分明就是背叛吗?

席书道:“朱侍郎,请你说话检点一些。”

张璁走出来道:“陛下,臣也同意朱侍郎的观点,此等时候不应心软,更不该手下留情,陛下对于多数人容忍,已是海涵,若连为首者都不惩戒,只会令这些人变本加厉!会令更多人加以仿效!”

“秉宽,你……”

席书又瞪向张璁。

这时候的张璁头脑异常清醒。

谁看不出来,这时候皇帝只信任朱浩,而你席书算个屁啊?

本来你就不是皇帝身边的核心人物,只靠发表了一点议礼的言论,才获得今天的地位,却总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我能跟你站在同一立场,让自己也跟你一样被皇帝厌弃吗?

这时候,不支持朱浩支持谁?

而且我还要明确说支持去抓人,替朱浩分担压力,只有这样才显出我跟皇帝的意见保持一致,是可以做事的。

桂萼道:“臣也附议。”

此时的桂萼别无选择。

但除了张璁和桂萼外,一旁的方献夫、霍韬则并无异动,因为他们觉得眼前的事有些不合理,他们不选择站边,只是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朱四看着席书道:“席卿家,你认为,这人,朕是应该抓呢,还是不抓?”

压力来到席书一边。

席书一张老脸皱成了一团,气息急促,看起来痛苦异常,既想说不抓,但又知道这么说会彻底失去皇帝对他的信任,这对他来说是一道难以选择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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