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730章

作者:天子

朱浩道:“这个,我会详细跟张公公分析一下形势……你回去后,跟陛下如实说,陛下应该能够理解。年前议礼之事,应有结论。”

“好,好。”

张佐见朱浩不再局限于当个隐士,答应出山,有此收获便不再勉强。

朱浩起身道:“张公公,黄公公,不如我带你们到集镇各处转转?难得来一趟,看看与京城不同的风貌,倒也不错。今天下午还有一班车,那是一趟客运车,你们跟着一起回去便可。”

“客运车?”

张佐不太明白有何特殊之处。

朱浩笑道:“就算西山产煤,也不可能每天都连续不断运送煤炭到京城,再说京城的消费量也没那么大。

“火车除了运煤外,每天一早一晚,都会有一趟专门的客运车,就是不挂煤斗,只运载人,西山现在这么热闹,多也是因为车通了以后,来这里做工、生活方便许多,而早晚正是人员流动高峰,许多时候都会满座。”

张佐笑呵呵道:“那倒要见识一下。”

……

……

朱浩带张佐等人在西山脚下的集镇逛了一圈。

张佐感慨城镇的热闹,中午时又跟朱浩一起找了个酒家,吃了饭,随后张佐就想到火车站看看。

对张佐来说,最神奇的还是火车,这东西历朝历代都没有,诞生于大明当下,还是在朱浩力主下完成,张佐有幸成为时代的见证者,自然而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道路通畅是商业变革的前提,就像西山一直都贫乏落后,但有了煤矿,又有了火车方便快捷地运走,这里便成为京师周边一处繁华之地,这也是我为何一直力推把铁路继续修下去的原因。

“要想富,先修路,只有铁路通达的地方多了,人们感受到便利,商品和货物的运送更为方便,才能形成更大规模的市场效应。

“不过光有铁路和市场也不够,朝廷需要在政策上进行扶持,保证经商者的利益,如此才能让更多的人融入时代洪流,为大明进步做出贡献。”

朱浩说出他的理想。

张佐道:“朱先生志向远大,但如今这光景,商人何来地位可言?您支持他们,就怕朝中大臣不答应,所以您还是要赶紧位居高位,这样才有机会做出改变不是?”

说来说去,张佐都想劝朱浩早些出山,甚至是升迁到很高的官位,如此才能推行变革。

朱浩笑道:“有陛下的支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起来,我也想看到天下处处皆繁华之所。”

正说着,旁边黄锦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大工坊问道:“为何那边有那么多妇人出入?”

黄锦的惊讶,是因为这时代,女子很少走出家门,也很难参与到这种市场经济中来,毕竟在农业社会,更看重体力,只有体力活挣钱,而女人因为体力的劣势很多时候只能成为农业社会的附庸。

朱浩道:“那边是织布工坊,西山有着丰富的煤矿用来驱动蒸汽机,使得大规模织布成为可能。这里生产出来的布匹,有的直接运往西北,充做军需,有的则运到京城,部分留下供应京畿百姓,其余则在积水潭装船,以大运河运往中原各处。”

黄锦不解地问道:“南方才是生产丝帛的重地,以往北方少有从事蚕桑者,怎么现在,倒反过来了?”

朱浩解释了一下:“这里生产的,不是丝绸,多为羊毛布和棉布。羊毛布是新品种,原料多来源于草原上牧民不需要的羊毛,才研发出来不久,而棉布以往只有平民才会穿,但因其保暖御寒,现在就算豪门大户,也会穿一些棉布衣服,再加上价格低廉,百姓衣食无忧不再是空谈。”

“啊?”

黄锦还是很惊讶,“原来这里不只是产煤?”

张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里简直是一座工业重镇,朱先生才华惊世骇俗,施展开来完全可以改变大明百姓生活,不然为何小小年岁,就能在咱兴王府内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你看看现在,朝中人可都在仰望着朱先生呢。”

朱浩道:“张公公,你可真是抬举我了。”

“没有,有感而发,哈哈。”

张佐倒也随和。

相比较而言,张佐和黄锦比之那些根正苗红自幼在皇宫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太监,还是不一样。

或许是他们本身就是出自地方王府,骨子里带着一股自卑,以至于嘉靖朝,太监并没有乱政,反而名声都不错。

张佐道:“朱先生,如果这里集镇规模近一步扩大的话,还是要修造城墙围起来。”

朱浩点点头:“先前我跟陛下提过,在京城再造一座外城,当然不是在西山这边,而是在南苑,如此既能增加京师防备力度,又能让京城更为繁华……随着商贸日益发达,如今的京城显得有些逼仄了。”

“可那又要花费……不少银钱吧?”张佐有些为难。

现在皇帝最头疼的事便是缺钱。

不然为何皇帝连选个锦衣卫指挥使都要看谁会赚钱?

朱浩道:“说起来,银号的生意已经扩大不少,下一步,朝廷就要围绕银号来做文章。这件事,我会详细跟陛下论述,到时或从根子上解决朝廷银钱不足的问题。”

第965章 一人选一个

京城,翰林院。

此时翰林院高层,正在开一次内部会议,三名侍讲学士,以及两名翰林学士,加上一名詹事府詹事,共六人参加这次会议。

其中最年轻的就是刚升侍讲学士不久的杨慎。

詹事府詹事贾咏,系从吏部左侍郎位置上调任。正德年间他曾长期以南翰林院侍读学士之身掌翰林院事,并拜南京国子监祭酒,在南直隶可谓桃李满天下,影响深远。

一旁的翰林学士丰熙不由问询:“不知礼部右侍郎的人选,朝廷可有定下?”

早前有传闻说贾咏会出任礼部尚书,但因为礼部如今涉及大礼议的问题,贾咏并非是议礼派中人,所以并未入皇帝的法眼,反倒再次回到翰苑体系。

吏部掌握官员升迁,左侍郎身份极为尊崇,詹事府詹事虽然同为正三品官职,但如今皇帝并无子嗣,所以更多是虚职。乍一看,贾咏属于贬斥,但实则詹事府詹事具备入阁的资格,或许用平调评价更为妥当。

由于贾咏长期在吏部为官,对此最有发言权,他摇摇头道:“尚未明确,或再廷议遴选。”

丰熙微微颔首,看了看一旁的石珤。

石珤之前曾兼任詹事府詹事,现在位置让贾咏占了去,就此成为空头的翰林学士,因为他先前贵为吏部尚书,如今就算吏部左侍郎出缺,却轮不到他头上。

在这种情况下,要么石珤进位为内阁大学士,要么退下去,已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石珤拿出先前给杨慎看过的名单,陈列在几人面前:“这是所有翰林院在职侍读、侍讲,及翰苑内外所有臣僚名册,其中有的人只在翰林院中挂职,并未实任,此番要在其中选几人进为侍读、侍讲,或在其它职位作出变动,提前跟你们商议清楚。”

皇帝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跟翰林院打招呼,让内部遴选。

主要原因是皇帝想再增加一名议礼翰林学士,同时内阁可能会发生大的变动,蒋冕几乎是数着日子致仕,而费宏和刘春看起来是中立派,但未必能保住阁臣位置,黄瓒入阁时间虽不长,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属于过渡人物,在内阁待不了多久便会退下去。

最近朝中人事变动频繁,空位太多,尤其涉及到礼部、翰林院的变动更多,需要让翰林院提前做好人事变动的准备。

杨慎道:“翰苑内,谁做侍读、侍讲,有那么重要吗?”

几人同时看向杨慎。

杨慎虽然是在场人中最年轻资历也最低的那个,但也是最“牛逼”的存在,谁让他是前首辅之子呢?

而且杨慎上位,谁都知道有他父亲的关系在里面。

皇帝对杨慎礼遇,并不代表皇帝欣赏,相反皇帝很可能对杨慎恨之入骨,而杨慎也从来都是以意见领袖自居,在年轻士子中独占鳌头,而在几个老家伙面前,他也在努力找存在感。

丰熙望着杨慎:“用修,不知你对此有何意见?我曾跟在座大多数同僚商议过,先一人推举一人,成或不成另说,至少有个大致的方向。”

杨慎皱眉。

他听出来自己好像被杯葛了。

丰熙既然说曾提前商议过,意思就是在这次会议前,翰林院内部已经开过小会,而把他隔绝在这个圈层外。

那这次就不是来跟他商议,很可能是几个老家伙已经定好策略,只是象征性地通知他一声。

杨慎道:“翰林院内一次容不下这么多侍读、侍讲,来年经筵日讲,也用不到那么多讲官。”

态度强硬。

石珤解释道:“你不必着急,先把人推选出来,以备考核……我来吧,我推选仲承。”

石珤所选乃张衍庆,此人为正德六年进士,以庶吉士留馆,一直到现在,论资历,其人跟杨慎都是正德六年进士留馆,其实张衍庆在翰林院中待的时间更长,因为杨慎中间致休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如今正德六年进士留馆且还只是修撰的,只剩下张衍庆一人。

丰熙摇摇头,意思是他不推荐。

随后是侍讲学士李廷相:“我选衡仲。”

乃蔡昂。

蔡昂为正德九年探花,在翰林院内资历算是比较老的存在,蔡昂跟朱浩还曾一起发配西山挖煤,二人是好友。

杨慎到此听不下去了,起身道:“如此选择坏了朝堂的规矩,翰林院内事务也不该以如此方式定夺。”

旁边的贾咏示意杨慎坐下,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大概意思是,现在我们都很客气,遇到事情还想到把你杨用修找来商议一下,不然我们几个高层便能做出决定,有你们几个侍讲学士什么事?

丰熙道:“用修,你便先说说,翰林院中几个修撰,有谁令你觉得前途远大?你升侍讲学士时间不长,该对他们有所了解才对。”

杨慎面带愠色,大概是觉得,这群人把自己当外人,别说是听他的,现在连商议都很敷衍,他更觉得不可接受,但他还是做出自己的选择:“我推选敬道!”

“啊!?”

几人都大感意外。

你杨用修可真是奇了怪了,身边那么多至交好友,你跟朱敬道先前关系是不错,但现在他连翰林院都不来了,你居然会举荐他上位?

“敬道嘛……”

一旁的侍讲学士刘龙似有不同意见,“不太妥当,而今很少见到他人,修《实录》也没见他出几篇稿子。这样便让他上去,只怕会……”

杨慎怒气冲冲道:“你们不是让我推选吗?我认为敬道兢兢业业,在议礼之事上出力颇多,为何不能把他提上来?就因为他是军户出身?还是说他也出身安陆,就要断了他的仕途?”

丰熙略显尴尬:“用修,稍安勿躁。”

杨慎板着脸,带着一股气坐下,闷不作声。

丰熙道:“敬道也可,先前他为朝中做事不少,且与他同科的秉用如今都已是侍读,况且……唉!便先如此吧。”

其实这番话没说完,丰熙的意思是,张秉用既为侍读,下一步很可能会晋升翰林学士,而那一科的状元到现在还只是翰林修撰,对比太过明显。既然张璁可以,那朱浩也不能说不行。

刘龙道:“那我推举国裳,他为人耿直,敢谏也能直谏,而今也该有所进益。”

这说的是正德十二年状元舒芬。

舒芬曾因劝谏朱厚照不要出游而被外放,到嘉靖登基后才重回翰林院,正德十二年留馆的人中,舒芬既有才名,也有忠直的美名,现在连后一届的状元朱浩都被举荐,刘龙自然要推舒芬一把。

最后轮到贾咏。

贾咏道:“懋功和少峨也都可,难做决断。”

别人要么不举荐,要么举荐一个,而贾咏则一次把余承勋和叶桂章都举荐出来,而这二人本来应该是杨慎举荐才对。

他一次举荐俩,并不是有意坏规矩,显然在他们另一次内部会议中,都觉得杨慎应该会在二人中举荐一个,谁知道杨慎不按套路出牌,举荐了朱浩,而贾咏不得不把商议中最后的两名人选全都说出来。

石珤作最后的总结陈词。

“若是翰苑中真要选新的侍读、侍讲,便在这几人中,到时我会代表翰林院,将几人一并向上推荐。若是朝廷再要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恐怕非我几人所能议定,那就要看廷议结果如何。”

到学士这级别,翰林院内部的小会没有任何决定权。

就算是选侍读和侍讲,翰林院内部选出来的几人,也只是作为“备选者”,最后选谁,还要看皇帝的意图是什么,但要是皇帝不苛求的话,这么举荐上去,有很大概率直接获批。

当然也不可能举荐的数量正好跟缺口吻合,那就要看谁更得高层欣赏。

……

……

杨慎离开举行会议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学士房时,余承勋和叶桂章按时到来。

杨慎还在生闷气。

“用修,先前几位学士找你,所为何事?”余承勋问道。

杨慎冷冰冰道:“他们是学士,我便不是学士吗?”

“这……”

余承勋听出杨慎满腔的火气。

这说明杨慎在那几位面前碰钉子了。

杨慎道:“翰林院备选侍读、侍讲,让一人推选一人出来,你们二人皆都在列,还有……敬道。”

余承勋和叶桂章一听,心中自然是大为欢欣鼓舞。

但他们还不能表现出惊喜的样子。

余承勋问道:“你推选了谁?”

杨慎顿时感觉被人问了个灵魂拷问般的问题,难道我能说你们两个我谁都没选?

“前面已有人推了你们,我便选了敬道。”杨慎道。

反正你们也没去参加会议,而你们也的确被贾咏一并给选上,我刻意打乱顺序,说你们先上候选者名单我没办法了才选择朱浩,这样谁都不会得罪,还适当地捧了你们一把,证明翰林院高层早把你们的努力看在了眼中。

余承勋此时终于露出笑容:“那挺好,如果真有机会……唉!这不过只是内部商议,做不得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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