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哦。”
朱浩点点头,“那又怎样?”
“还用得着我详细说明吗?这时候送来的礼物,你觉得我能收下?”唐寅没好气地白了朱浩一眼。
朱浩道:“为什么不能收?人家有事相求,给你送点礼,不管你是否能说得上话,人家也没苛求你一定要做什么吧?不然他们给朝中那么多官员送礼,难道是奢求每个人都替他们上表说情?”
本来唐寅就够上火的,听了朱浩这番话,更是浑身上下都憋着气。
朱浩指了指外面立着的女子,道:“我进来的时候瞄了一眼,人长得很不错,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至少清丽可人,完全可以留下来当个丫鬟什么的……难道先生是怕她乃敌国奸细,趁机刺探我大明军情?还是怕她对你不利?”
唐寅瞪了朱浩一眼:“别言笑了行吗?人和礼物,我都给你送来了,你想怎么处置,由得你!我不喜欢掺和进这些事,见番邦使节的差事也一并交给你了!你若不想去,爱找谁找谁。”
唐寅不想多留,跟朱浩把事说完,当即便要拂袖离开。
谁知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见有人进来,居然是提督东厂的黄锦。
“他怎么来了?”唐寅皱眉。
朱浩笑道:“先生,你不想泄露我大明朝廷机要,可你把人和礼物带到我这儿,再让此女见到到黄公公,我看……呵呵。”
“嗯?”
唐寅一愣。
朱浩的话,直戳他内心。
想想也是,他唐寅收下朝鲜国的礼物,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直接就给朱浩送来了……那说明什么问题?朱浩在朝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连大明朝廷绝大多数大臣都不知道的内幕,很快就会被朝鲜国的人揣度出来。
“黄公公是你叫来的?”
唐寅如此一问,大概是觉得,可能是朱浩觉得他冒失带人来,想以东厂把此朝鲜国女子带走,就此人间蒸发,不再泄露内情。
朱浩耸耸肩:“若我要找人来对付那弱女子,随便找个人就行,何以要把堂堂东厂厂公叫来?估计是他知道我回家,找我有要事商量。”
“嗯。”
唐寅脸色有些不虞,立在门口没有再嚷嚷离开,等黄锦过来后,也没跟对方打招呼,也是怕被此朝鲜国女子知晓来人身份。
……
……
朱家正堂。
此时正在进行一场“内部会议”,与会者只有朱浩、唐寅和黄锦三人。
黄锦道:“朝鲜国使臣带来的并非倭人俘虏,而是斩下来腌制好的首级……而随倭人北逃的大明囚犯,则都留了活口。或可以将这批犯人押到江浙,过堂审问,可由南京锦衣卫具体经手办理。”
唐寅问道:“倭人都死光了,还怎么查?”
黄锦苦笑一下,不知该怎么跟唐寅说明白。
显然在黄锦看来,唐寅既不知案情,也不清楚如何处理这种涉及外交纠纷的案件,尤其还牵涉到大明国体。
他来只是倾听朱浩的意见,至于唐寅这个帝师说什么……真没那么重要。
朱浩道:“那就交给地方官府去查,厂卫少过问便可。”
黄锦问道:“那就让宁波府地方去查?朱先生,可还有倭寇魁首,正被浙江地方收押,争贡带来的恶果,兹事体大,陛下已下旨彻查到底,更要把失去的威风挣回来,您看……”
“黄公公,问你一句,现在江浙地方上对于剿灭倭寇之事是如何看待?还有对海禁的意见?”
朱浩突然抛给黄锦一个问题。
黄锦语塞。
先前黄锦可在司礼监供职,对于决策层面的事知悉甚多,但问题是现在的他只是御用监太监提督东厂,连地方上的奏疏都没资格看,怎会知道地方对于海禁和倭寇持什么态度?
唐寅道:“你知道什么,只管说出来,卖什么关子。”
朱浩道:“我认为,虽兹事体大,但地方官府对于海禁还是极力拥护,对于倭寇和海盗逐渐猖獗,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海防卫所增加粮饷和开销,则极力抗拒……说白了,地方上对于加强大明海防之事并不上心。”
“呃……那该如何?”黄锦问询。
朱浩继续道:“那我们就该把此案交给地方,公开审理,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而不是由厂卫秘密审讯结案。
“同时,我觉得还应该再做点文章……借助争贡之乱带来的地方骚乱,进行一番……添油加醋,最好让地方上人人自危……”
“啊?”
黄锦大吃一惊。
倒是习惯了朱浩奇思妙想的唐寅对此没什么惊讶,毕竟他早就知道朱浩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
黄锦急忙道:“朱先生,尽量减轻影响,让大明海疆归于平静,这才是臣子应该做的,若是刻意将事闹大,还要民间人人自危,是否太……”
朱浩道:“海疆防御,是未来几十年重中之重,争贡事端的发生,不正好说明倭人内部已产生极大的矛盾?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倭人流落到我大明沿海来当强盗,如果不提前做防备,地方军民只做着海晏河清的美梦,那等贼人屠刀架在脖子上,再想亡羊补牢,来得及吗?”
这下黄锦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人该押回南方就押回去,至于怎么扩大影响,让大明从地方到中枢对海疆的防备重视起来,需要东厂暗中造势,我会教黄公公怎么做,同时也请黄公公放心,此乃陛下的意思,就算事情闹得再大,也绝对不会牵扯到东厂头上。”
……
……
黄锦说完朝鲜国移交贼寇之事后,又拿出一份厂卫最近的公务整理,恭敬地交给朱浩。
大概意思,现在厂卫全都听朱浩的。
等黄锦离开,唐寅好像忘了院子里还有个被他带过来,可能是朝鲜国奸细的女子,有些疑虑地问道:“你如此插手东厂、锦衣卫之事,不太好吧?”
朱浩道:“是陛下让我在锦衣卫指挥使人选上,做一下考量,再加上厂卫办案,有一些是我经手,他们来不过是跟我知会一声,又不是我干涉他们日常办公……唐先生不必紧张。”
唐寅道:“你这都光明正大指点黄公公做事了,还不叫干涉?”
朱浩笑着摇摇头:“你看他现在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其实心中不知有多高兴,因为他不用去揣摩上意了,出了事也有我来背负责任,还不影响他对东厂的控制,难道这还不说明问题?”
“你……”
唐寅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朱浩道:“最近陆炳在京城没什么事,我想让他日常跟在先生身边,保护你去见一些番邦使节。”
唐寅皱眉:“你还是让我出面?”
“惟独先生你去才合适……无论你是否要在朝中做官,但为了陛下收揽朝中权力,你还是要做出复出的模样,这样才会替陛下阻挡一些反对者的尖矛,对你也不会有何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又让唐寅沉默下来。
“那朝鲜女人,先生一定要带回去,反正你家里没什么秘密给人看,不是吗?小心盯着她,别让她随意离开你家门,把她当成丫鬟,不要当妾侍。先生可要归正心思,不要看见个女人总想往房里带……”
朱浩以笑呵呵的口吻,指点一个欢场老油条感情取舍问题。
唐寅狠狠地白了朱浩一眼,起身道:“人我可以带走,但礼物就不必了!人我会留在府上干活……你记得早点儿到我那里,把人转移走!”
……
……
唐寅大概听进去了朱浩的话,觉得这朝鲜女子应该探听到了什么不该知悉的消息,窟窿是他造成的,得由他自己来补。
等唐寅把女子带走后,孙岚终于出现在朱浩面前。
“无端有人来府上,没对你造成困扰吧?”朱浩问道。
孙岚摇头:“其实先前妾身也不在府上……得知唐先生登门造访后,才匆忙赶回来,希望没误了相公的事。”
朱浩笑道:“这位唐先生,你不用把他当世外高人看待,他做事随心随性,这次是担心朝鲜国送他个美女,有什么不良企图,小心翼翼之下才把人送我这里来,但我这儿秘密可比他多多了,又只好把人领走,你说好笑不?”
第955章 一起见证
戏院。
此时戏台上正在唱的是《西厢记》,乃经过朱浩修改后的版本,效果非常好,因为这戏本身在民间就有一定基础,如今又有新的演绎,这种老戏一经推出迅速带动戏院的票房收入,让朱浩的荷包又稍微鼓囊了一下。
但这点小钱对朱浩来说,实在有点看不上眼。
跟朱浩一起看戏的是大商贾苏熙贵,当天一早他就被朱浩叫来看戏,按照朱浩的说法,今天朝堂上会有大事发生,他们两个一起在这里等消息。
苏熙贵问了几次,都没得到朱浩正面回答,揣测可能是黄瓒要入阁,或者是朱浩让他来,是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后让他掏银子答谢。
但以他对朱浩的了解,又觉得朱浩不太稀罕那仨瓜俩枣,苏熙贵自认不是什么关键人物,何以朱浩会请他来看戏呢?
“好!”
唱到精采的地方,全场又是一片叫好声。
朱浩也拍了拍手,侧过头看向苏熙贵,却发现苏熙贵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不时偷偷看他几眼,根本就没留意戏台上的情况,好像朱浩今日邀请他来此的戏码,要比戏台上的演绎精彩万倍。
“小当家的,您就别卖关子了,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有点钱,您看是否朝廷在修路和造船方面又需要我赞助?或是有开矿的新规则出来?您只管说,鄙人承受得住。”
苏熙贵心里那叫一个忐忑。
朱浩笑道:“怎么非要把我们的交往看作是一次生意?今天没有任何交易的成分,只是想跟你一起看看戏,顺带说说朝中即将发生的事。”
“何事?”
苏熙贵问着。
朱浩没有回答,指了指窗户外戏台上热闹的场景:“继续等吧,有消息了再说,现在说,万一事不成呢?”
“这……”
苏熙贵只能继续尴尬等候。
……
……
朝堂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即时传递到外面来,很可能几个时辰都不知宫里边发生了什么。
苏熙贵本有旁的事要做,但又不好意思跟朱浩说,只能干等。
一直快到中午时,一场《西厢记》都快结束了,消息依然没传来,而朱浩仍旧没有跟苏熙贵说正事。
苏熙贵跟朱浩一起吃瓜果点心,不时喝点茶水,肚子都有点饱了,锦衣卫的密探终于进到房中,恭敬道:“公子,宫里有消息传来,说是毛阁老的请辞奏疏已被批复。”
“嗯。”
朱浩点头。
苏熙贵诧异地问道:“毛阁老退了?那……朝中要有所变动了。”
毛纪正式致仕。
这是朝中大换血的第二步,第一步就是汪俊和孙交退出朝堂。
那名锦衣卫密探继续禀报:“还有,新任礼部席尚书今日已在朝堂面圣,定下有关议礼方针,不过朝会上有关议礼的争论仍旧喋喋不休。”
苏熙贵满脸不可思议:“礼部席尚书这么快便到了?”
席书如此快便赶到京城,意味着议礼之事只中断了几天,就又要开始,而且这次有了议礼派的礼部尚书为依托,大礼议方面皇帝占据了优势,这也解释了为何当天毛纪会请辞并得到批准。
反正文臣只能拿致仕之事向皇帝施压,但现在朱四行事没什么顾虑,就算你们一起请辞,决定权在皇帝我手里,完全可以一个个批准。
锦衣卫道:“有关黄学士入阁之事,今日朝堂上又提及,争论依然很大,说是过午后继续议。卑职先行退下。”
“嗯。”
朱浩点头,目送这名前来报讯的锦衣卫密探出了戏楼包间。
苏熙贵好奇地道:“午后继续议?那就是说……今日朝议仍未结束?”
朱浩道:“如果只是一两个时辰朝议就结束,那我请苏东主你来见证什么?你也看到了,就算毛阁老退下,朝中对黄学士入阁之事,依然存在诸多争议,所以我才说,没有正式结果前,我不好跟你说什么,成与不成我们等着便是,如此不更有悬念?”
“悬念?”
苏熙贵听了不由摇头苦笑。
我是生意人,求的是结果,你跟我讲结果有悬念,那岂不是意味着这生意随时可能做不成?
真折磨人啊!
“就像这戏台上唱戏一样,要是上演的是一出你根本就不了解的戏,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幕会发展成什么样,这不正是戏剧吸引人的地方?
“如今大明朝堂也在演一出戏,只是这出戏的主角,需要自己去争取,而我们作为看戏的人……或者说是听戏人吧,参与不到其中,只能静观其变,看看进展是否合符自己的预料。”
朱浩语气悠闲。
苏熙贵笑道:“就算大明朝堂正在上演一出大戏,结果未知,但迷惘的只会是鄙人……这出戏本是您一手编排,走向也完全按照您规划的方向走,细节上虽有偏差,想来结局也在你控制下,一切就要看戏子临场如何表现了。”
朱浩指了指苏熙贵:“苏东主,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哦。你好像是在说,我大明君臣,都是我的提线木偶?这可是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