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686章

作者:天子

唐寅对于兵工厂的事不太支持:“又要搞这些,你不累,我都乏了。”

唐寅以为他自己又要被当骡子使。

朱浩笑道:“你急什么?不是让敬德帮你吗?事由她来办,你顶在前面当个举旗的就行。这次的事,不单纯是为公,武器用作军需,但涉及炸药等,可在民用上发挥巨大的作用,先前开矿和修造铁路已经做了不错的铺垫。”

杨廷和在朝时,朱浩就已在推进开矿和建造火车、铁路等事宜,而这些项目几乎全都涉及民用。

对杨廷和这样行事保守的大臣来说,无论皇帝做得多过分,只要不影响大明固有的政治军事体制就行,所以在这两年间,朱浩没激进地搞一些跨越时代的东西。

光是一个矿场拍卖,征收矿税制度,就被杨廷和强行阻挡回去。若朱浩要改官体制,增加一些新的官员明目,再或是上来就对军队进行改组,搞一些新式兵器练兵,那估计杨廷和对新皇的出手会更加犀利,只怕朱四加上朱浩都没法应付。

现在杨廷和终于走了,蒋冕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权力平稳过渡,所以最近蒋冕都会保持低调,只要皇帝做事不是很出格,蒋冕一般都不会站出来反对,这将有助于一些项目的推行。

“到时候别后悔就好。”唐寅见娄素珍进屋来,起身相迎的同时,又用警告的口吻说了一句。

反正他自己也知道,说了白说,真不认为朱浩会听进去。

“两位,交托的事都已办完,只是在下不知接下来具体做什么,请赐教。”娄素珍前来请示朱浩和唐寅。

也是等朱浩正式委命她替唐寅管理兵工厂。

朱浩笑道:“该说的,我都跟唐先生说过了,不如唐先生转告一下?”

说完站起来,想给唐寅和娄素珍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唐寅却显得很谦逊:“还是你来吧。”

我自己糊里糊涂都不知该做些什么,哪儿能清楚告诉宁王妃她的职责?既然是你小子鼓捣出来的,那就由你来负责,休想拉我下水!

对此,朱浩只能摇头,唐伯虎,你做事怎么这么怂呢?

……

……

有关兵工厂的筹办情况,朱浩亲自向朱四呈报,还是采取了入宫面圣的方式。

杨廷和退下去了,朱四行事便无所忌惮,既然他不方便出宫,就让朱浩入宫跟他商议事情。

“……敬道,你先别说其它的,给朕看看,帮朕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出风头的言官,朕要杀杀这些所谓清流的威风!”

朱四满脸羞恼,将一份奏疏塞到朱浩手中。

朱浩拿起一看,先看到上奏人的名字,不由会心一笑。

兵科右给事中夏言。

夏言上奏的内容,是反对朱四最近推行的一系列用人举措。

可能是因为杨廷和致仕的缘故,朱四最近想大肆栽培亲信,尤其是出身兴王府的“自己人”……小皇帝任人唯亲,从登基之初,朝中人就感觉到了,现在朱四少了最大的政治对手,便想把东厂和锦衣卫中涉及到实权的职位,都给撤换掉,换上自己人。

奇葩的是,人事安排中不但有王府仪卫司护卫,还有王府中丫鬟、婆子的父兄,甚至连王府内耕田的佃户都要被安排进锦衣卫。

说白了,朱四缺乏安全感。

作为皇帝,朱四大概觉得,只有宫里宫外全换上自己人,才没人会在他枕头旁插刀。

就在朱浩打量奏疏内容时,朱四还在那儿数落。

“……朕用人有问题吗?东厂和锦衣卫怎么调度,那是朕的家事,朕想用谁不想用谁,都是朕一句话的事,关他一个言官什么事?连阁老、尚书都还没说什么呢,显得好像朝中就有他一个忠臣一般。”

朱四看完,合上奏疏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你看着办吧。”

朱四完全相信朱浩,“最好把他发配出京,到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从此后朕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朱浩琢磨开了。

嘉靖初年的夏言,不显山不露水,行事低调,这次为何要如此激进反对皇帝的作为呢?

以夏言的老成持重,必然知道现在皇帝正急于将政敌打压下去,志得意满,准备大干一场,你这么着急表现自己的忠直,难道是为了让皇帝欣赏你敢言直谏?亦或者是让大臣同僚对你刮目相看?

面对一个未来的政治对手,朱浩没有轻易痛下杀手,也是朱浩明白,很多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陛下,若是直接降罪,恐怕非但不会让其受到惩罚,反而会让外人替他可惜,甚至觉得他所作所为是对的,于陛下名声不利。”朱浩道。

朱四鼻子抽了抽,皱眉思考一下,问道:“那意思是,朕什么都不做,任由他指着朕的鼻子骂?”

朱浩摇头:“臣并非此意,只是陛下不妨设想一下,此人上这般谏言,有何实际意义?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不过是为追求个好名声,若陛下不对其惩罚,反而有所奖赏的话,赢得人心的反而是陛下。”

“靠!敬道,你不会是让朕真的奖赏他吧?这么做,朕知道能收买人心,但朕是皇帝诶,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别人骂,朕非但不生气,还要说,你骂得好?这样做不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让他以后变本加厉,没事就跟朕唱反调?”

朱四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情绪,现在他正意气风发,夏言的作为,简直是在往他头上浇冷水。

朱浩道:“敢言之人,有时陛下也可以适当利用一下,今日事上,陛下可以先御笔朱批喝斥一番,让他有所警醒,回头再找个机会,指派他别的事做……言官的任务就是匡扶社稷,陛下不能因小失大。”

夏言,是朱浩未来必须要面对的政治对手。

在朱四面前,任何的权势和地位,都未必长久,朱浩必须要做出一些筹划,那就是在君臣意见存在偏差时,如何保证自己在大明的地位。

难道要谋朝篡位?

篡位的风险实在太大,以朱浩目前的实力和人脉,一丝丝可能都没有,那就要给自己培养政敌。

让朝中的权力分布看起来平衡些,不搞一家独大,这正是朱浩之前跟孙交解释过的情况。

朱四有些不甘心:“那就降旨喝斥一下吧,朕不能对其加以严惩,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回头给此人安排差事的时候,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一切就交给敬道你了!”

朱浩道:“臣领命。”

……

……

朱浩拉了下徐阶,让徐阶站到他一边,但夏言是怎么都赖不过的。

夏言可不是新科进士,这人能力卓著,又以正直敢言闻名,已在朝中做出一定成绩,其身上有一股文人的傲骨,轻易无法让其屈服。

朱浩要做的,是把夏言牢牢地捆在朝堂这棵大树上。

把夏言打发走,或会让其收敛习性,回头专门迎合皇帝办事……这在历史上是证明过的,夏言表面看起来忠厚耿直,但论心机和手段,真非一般人能比,不然未来也做不成权倾朝野的首辅。

朱浩就是要先把夏言“忠直”的一面尽量往外展现,让其没法往迎合皇帝的方向转。

先把你培养成正面典型。

以大明如今这位皇帝的用人态度,正面典型的结果,就跟杨廷和一样,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要的是跟正统文官划清关系的文臣,谁不遵从传统文臣的理念,谁就能得到赏识,并得到提拔和重用,而历史上朱厚熜用到的几位首辅大学士,基本都遵循了这个路数。

既要用,还要防,朱浩心知这个度不好把握。

朱浩跟朱四说完兵工厂的事后就出宫去了。

张佐陪同。

张佐先前看到皇帝的愤怒,有心提醒朱浩:“……朱先生,咱家看来,那些不识相的言官,陛下要惩罚的直接动手便可,不要让此等风气在朝中蔓延。陛下现在对于用人很在意,若那些言官一而再再而三上奏反对,只怕陛下耐不住性子,下一步就会……您明白的。”

其实张佐没有恶意。

相反,张佐还有保护那些文官的想法。

皇帝现在开始得瑟了。

言官不听话,就想敲打一下,现在朱浩反对敲打,到了张佐这里,以为朱浩是站在文官立场上有所偏袒,却不知朱浩根本没有跟传统文官为伍的意思。

张佐想说,若是现在不将夏言等人外调,就怕皇帝直接拿起锦衣卫这把刀,冲上去砍人了。

对朱浩来说,砍人好啊,免得我出手,让皇帝站在文官对立面上,那我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但这话,朱浩不能明说。

朱浩道:“在下明白,但就算要动手,也得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结束再说。”

张佐皱了皱眉,好似想到什么,展颜笑道:“定是议大礼了,还是朱先生高瞻远瞩,咱家自愧不如。”

第905章 恕难从命

毛纪被正式安排去山东,代表朝廷,前去孔庙支持祭祀大典。

如今内阁四人中,蒋冕跟毛纪算是根深蒂固的杨党,毛纪这一走,蒋冕等于是杨党在内阁仅剩的独苗。

毛纪走的时候分外不放心。

“敬之有事的话,多去跟翰林院的人商议,就怕陛下回头就以议礼来兴起波澜,这朝廷经不起动荡啊。”

毛纪有些感怀。

在杨廷和走后,内阁对于朝廷的掌控力下降了不少。

以往杨廷和能差遣的人,蒋冕很多都差遣不动。

大概的感觉,就是现在六部、五寺等衙门,跟内阁首辅的关系是貌合神离,以往杨廷和是他们的上司,而现在蒋冕最多算是他们的平级偏上的关系,这些人对蒋冕敬重,但不会唯命是从。

而且六部尚书中,少了林俊这样敢打敢冲的急先锋,这让蒋冕在行票拟和部堂会议时,总觉得被什么力量所掣肘。

蒋冕道:“你也一路小心。”

没有更多的话语。

甚至毛纪走时,同为内阁大学士的费宏和刘春,都没去见毛纪最后一面,送别都不叫上一起,足见内阁的分裂有多大。

……

……

毛纪离开京城,没引起什么波澜。

杨慎作为翰林院中一名普通的侍讲,却成了时下最活跃的那个。

一连几日,他都在家中会客,以及找人商议事情,甚至把翰林院中的翰林、国子监的监生和京师知名的文人串联到了一起,就连刚回到京城的杨维聪,都重新加入到这个小圈子中。

而朱浩作为曾经杨慎在翰林院的帮手,现在则与他们格格不入。

朱浩在刑部的差事办完,张家兄弟被发配到三边服役,本来应该卸下刑部郎中的差事,但或是文官和皇帝两边的人都把朱浩给忘了,结果就是朱浩的官职在办完差事后还一直在身。

杨慎或是注意到这一点,当西山到京城的火车即将开通时,杨慎想要找人打听一下修铁路的事,单独来找朱浩。

二人相约的地点,就在朱浩的火锅店雅间内。

“……敬道,最近你经常来这边?”

杨慎知晓这火锅店背后的东家是朱浩,考虑到,朱浩最近可能没什么公务,应该是跑去经营店铺了。

朱浩没正面作答,反而笑问:“我是不是应该避嫌?不过现在这生意,我已经转交给家里人打理。”

大明官员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经商,但哪个朝中大员家里没有几间铺面?这铺面是租出去了,还是自家打理,真有那么多人深究?

杨慎懒得理会这个,道:“你现在乃刑部郎中,这官职其实不低,但若不能坐部堂事,还是没法施展胸中抱负。我已在帮你运作,希望能早些回翰苑。”

朱浩惭愧一笑:“其实在哪儿都一样,我闲人一个,不太在意这些。”

对朱浩来说,当刑部郎中,或是当翰林院修撰,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杨慎道:“以我知悉,最近朝廷要选一名翰林学士入阁,翰苑中多数人对你印象都很不错,你是忠良之后,性格耿直,何况你跟刘阁老和孙部堂关系都很密切,你回翰苑,或能在仕途上有所进益。”

朱浩眯起眼。

一旦杨慎不断给人许诺好处,就知道这家伙又要耍什么心眼子了。

“用修兄,有话直说吧。”朱浩道。

杨慎笑了笑,他早已习惯朱浩把什么事都摊开来摆在明面上,熟悉朱浩的行事风格,说话也就没什么顾虑。

杨慎道:“我听说,陛下派锦衣卫调度人手,从西山往京城修了一条用钢铁打造的路,还要以一种铁壳子车,在其上运送东西。最近应该要通行了,朝廷对于具体造价全不知情,而唐寅是你恩师,不如……你去问问他?”

“嗯?”

朱浩好奇地问道,“搞明白用度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杨慎叹道:“你或不明白其中关节,不为审计,但怎么都要弄清楚修造火车和铁路的开支是多少。”

朱浩道:“知晓开支后,便以此直谏,告知陛下此乃劳民伤财之举?对我来说……有些难办啊。”

杨慎再次见识到朱浩的心直口快。

像杨慎这样在翰林院当侍讲的官员,对朝廷的直接影响有哪些?

莫过于制造舆论!

造火车、修铁路的事,杨廷和从一开始就在阻止,没成功,到现在铁路都要修完了,杨慎便想利用一个准确的修建铁路的财政支出来制造舆论,让天下人知晓小皇帝为了一个虚无荒唐的目标,花费大量钱财……

虽然这些钱财本来就不属于帑币,那都是小皇帝私人荷包拿出来的。但对于制造舆论的人来说,不需要让民间知道皇帝用的是谁的银子,总之皇帝的银子取自百姓,让世人觉得皇帝不务正业,那就足够了。

“敬道,你不在翰苑就开始瞻前顾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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