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张太后很生气,问道:“谁去问的案子?”
朱四一脸认真地回道:“乃前一届状元,名叫朱浩,他现在是刑部郎中。”
“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挑唆两位侯爵互相揭发,他这是不想当官了啊!皇儿你好好惩罚他,可不能让这种别有用心的臣子,再留在朝中胡作非为!”张太后现在根本就不会详细去管到底朱浩是不是暗中挑唆。
有个出来背黑锅的,哪怕这个人是一朵白莲花,说他是黑的,他就是黑的。
朱四道:“儿记住了,这就派人去惩罚!不过还要等他把此案审结再说。”
……
……
张家兄弟互相揭发,在朝中算是闹了个大笑话。
但也就在此时,皇帝突然下旨,训斥办案的朱浩别有用心,伤害了勋贵的体面,还责令朱浩必须要在三天之内把案子的结果呈报,办不好就要罚云云。
这在一般大臣看来,就好像是陷阱一样,皇帝早早就挖好坑找个倒霉蛋往下跳,而朱浩恰恰就是那个把自己坠入深渊之人。
内阁。
刘春拿到了有关皇帝训斥朱浩的敕令,心里很纳闷。
不是说,这位朱家小友,是皇帝亲近的盟友吗?怎么皇帝还要挖坑害自己人?这是什么路数?
而蒋冕等人,看到后不免有些可惜。
张家兄弟互相揭发,等于是让朝堂上下,甚至是平民百姓,彻底看清楚了张家兄弟的嘴脸,只是可能这件事闹得不成体统,皇帝不得不下旨训斥办案的朱浩,朱浩被降罪,属于受到无妄之灾。
连杨廷和走的时候,都没确定朱浩是隐藏在暗中的对手,蒋冕等人更不会想到,朱浩才是威胁他们最大的人。
现在他们一致为朱浩感到惋惜。
蒋冕道:“看来此事后,敬道再想于朝中立足,有些困难,不如让他早些到地方历练,去南京也好,或是去到地方布政使司也罢,总好过于一直在朝。”
蒋冕的话,得到了毛纪和费宏的认同,二人全都点头,只有刘春没发表评论。
……
……
离开内阁值房后,刘春便出宫,当晚去了孙交府上。
孙交书房内。
刘春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孙交正在埋头写东西,似没心思听刘春说什么,等刘春长篇大论将话说完,孙交才道:“由着他们去吧。”
刘春道:“志同此话是何意?”
孙交抬头道:“都到这地步了,没什么好遮掩的……陛下让敬道查案,估计是敬道主动提请,那在查案中出现任何结果,都是二人精心设计出来的,你现在去琢磨他们的意图,白费工夫,还不如等事情结束后,再全盘考虑……陛下和敬道做事,目的向来明确,不要被一时表象所迷惑。”
“这……”
刘春没想到,到现在孙交仍旧认为新皇跟朱浩是一伙的。
孙交问道:“最近内阁可有听闻有关镇江方面的消息?”
“镇江?”
刘春显然不清楚。
孙交道:“陛下派出的使者,已多次登杨应宁府门,甚至详细提出有关杨应宁回朝的细节,内阁不会对此毫不知悉吧?”
“呃……”
刘春有些感慨。
杨一清回不回朝,甚至是入不入阁,他都漠不关心,因为刘春始终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退下去。
孙交道:“要不这样,再有什么事,你我互通消息,别担心被人说什么你我过从甚密,其实朝中大臣往来并无问题,实在闹大了,老朽说走就走,这朝堂没什么可眷恋的。有关敬道的事,我知晓后也会尽可能通知你。”
刘春听明白了。
孙交想跟他建立进一步的同盟关系。
现在只是偶尔坐下来商量一些事,很多都不涉及朝堂事务,刘春也不会把自己在内阁遇到的事,拿来跟孙交商议。
可现在孙交于文臣中,已是可以跟蒋冕叫板的领袖级人物,而孙交作为户部尚书,更多是执行层面,需要跟决策层有更多的接触,舍他刘春又能有谁呢?
“不妥。”
刘春还是不想跟孙交过从甚密。
孙交也不勉强,点头道:“那你以后,也要多来我府上,有关张家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敬道一时被陛下训斥,或是好事。跟陛下保持一定距离,反倒对他的仕途有所助益。安心便可!”
既然刘春不想跟他深切绑定,那孙交有话也只能说一半。
……
……
朱浩被下旨训斥,摆明是被皇帝利用。
朱浩就此彻底脱离了新皇派系的标签,等于是重新回到文官派系一边,虽然现在文官派系也顾不上他,甚至没人主动来拉拢,但朱浩把这场戏演足,就等于是回归到以往那种朝廷隐身人的状态。
张家的案子,要在三天内拿出结果……
时间听起来仓促,但其实对朱浩来说,莫说三天,一天都嫌多了。
但既然说三天,那就三天以后再报。
按他的心意报,怎么报皇帝都会同意,这就是身为权臣的力量,而现在这个权臣还是这么“不起眼”。
在这节骨眼儿上。
苏熙贵派人给朱浩送来了信件,信件是由马掌柜送来的,信函中只略微提到,有什么事已跟黄瓒谈妥。
其实就是告诉朱浩,黄瓒认同朱浩之前所说有关其入阁的提议。
黄瓒可能也对官场失望了,只求名声,而不求更高的权力,入阁对黄瓒来说,是最好也是最体面的离朝前的选择。
虽然朱浩也跟苏熙贵说清楚了,黄瓒入阁,最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就要退下去,但黄瓒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
“小东家,苏东主那边还说了,只要事成,十万两银子一文不少奉上,都划在银号或是矿场的账目上,您随时取用。”
等于说是十万两银子,买了个阁老的官当。
第897章 表面风光
十万两,价码已经不低了。
但朱浩知道,苏熙贵这只是帮黄瓒活动官职的出价,而随后苏熙贵要投奔他,以他为靠山,出的价钱可就不止十万两了。
现在造火车到了关键时候,银子调度方面正是最着紧时,眼下秋粮没收,朝廷也没多余银子来填补这个窟窿,而且为了皇帝的面子,也不能让朝廷来出造火车和修铁路的钱。
十万两能解决不少麻烦,尤其这时代的火车和铁路的造价并没有那么高,明朝的工程科技水平其实并不比几百年后的清朝差多少,平路修铁轨已不是难点,关键是要克服中间的隧道和桥梁修建问题。
“我的信,交给苏东主,告诉他只等年底前的消息便可。”
朱浩的意思也很明确。
既然黄瓒都同意了,那我也不多废话,说好了年底前把阁老的位置腾出来,那就以这个时间为标准。
当尚书简单,入阁就不是容易事了,最大的问题还要等蒋冕和毛纪从朝中退下去。
……
……
朱浩仍旧在查办张家兄弟贪赃枉法的案子。
朝廷这边派了一名“特使”监督朱浩这个“钦差”,正是唐寅。
唐寅的任务,不是要查案,而是来监督专司负责查案的朱浩,最近唐寅虽然当了翰林院检讨,但他只去了一次翰林院,更多时候是待在家里养身体。
不用去监督修造铁路后,唐寅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
用唐寅自己的话说,先前身体不济,那是因劳累所致。
“……敬道,查案归查案,你要拿寿宁侯和建昌侯开刀,我不拦着你,就是你要小心一点,外戚背后的势力可不简单,张太后再怎么说,也是国朝最尊贵之人,要对付你,轻而易举。”
唐寅说是来监督朱浩,就是找个机会来跟朱浩谈谈天。
最近跟唐寅有关的亲人,相继从江南来到京师,连唐寅的弟弟和女儿都来了,唐寅最近正在享受天伦之乐。
正是他最风光的时候,此时他不再计较被朱浩利用的事了,虽然他半生不幸,但到底晚年还是功成名就,虽然只是个翰林院检讨,可这等于是考取了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还是考满三年,以举人的身份取得今天的成就,他知足了。
至于再进一步,当翰林院侍读、侍讲,甚至是当侍郎、尚书,或是入阁当阁老,他已没那么大的追求。
朱浩道:“先生提醒的是,最近我出门,身后带三五人,背地里还有几十人相护,这安保费用很高,都快承担不起了。”
“切!”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
现在的朱浩已是实际的宰相。
少了杨廷和制约,光靠蒋冕,已很难跟朱浩比手腕,最近朱浩人在京城,都不用去衙门坐班,以至于最近皇帝把能干的事,全都交给了朱浩。
朝中大小事务,包括奏疏的批阅等,一律都是朱浩做主。
以往还是挑着重点过来,现在干脆一并送来,唐寅不来相助,只有张佐帮一把,而朱浩现在是白天晚上都可以处理朝事,不用再跟以前一样白天还要去翰林院装样子。
“先生,最近敬德那边,你好像没太眷顾啊,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好的地方?还是说你们的感情……出现问题了?”
朱浩没跟唐寅谈公务,反而很在意唐寅的情感问题。
唐寅瞅了朱浩一眼:“这跟你有何关系?”
朱浩脸上带着坏笑。
你们俩,还是我成就的呢,不过现在好像娄素珍也不太喜欢搭理唐寅了。
或许娄素珍看出来了,在当官这件事上,唐寅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而娄素珍去了一趟永平府,当了回师爷,回到京城也想往仕途方面发展,虽然娄素珍自己都不知道她能做点什么。
好像只有当幕僚最合适,但似乎只能给朱浩当。
至于给唐寅当幕宾?
就算是唐寅肯用,娄素珍还不肯纡尊降贵呢,跟着一个不求上进的老家伙有什么出息?
“先生身体没大碍的话,就多去翰林院走走,现在蒋阁老和毛阁老还在,你在翰林院或没什么大的出路,但早晚你会出头。其实不管是否入阁,只要你在,就能成为焦点,让翰林院中多出一股势力,这是陛下希望看到的一幕。”
朱浩指点唐寅。
唐寅道:“行了,行了,还是说说寿宁侯和建昌侯的事吧,你准备怎么收场?可跟你说好,我不负责任何事,你有什么计划最好也别跟我提,当我是个幌子,有我没我一样。”
唐寅是领命来监督朱浩的,但其实他就想做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不想着帮忙,不拆台就是好的。
朱浩笑道:“他们兄弟的事,不劳唐先生费心,现在是他们自己互相检举,案子坐实了,大不了就流放西北,让他们去混个军功。”
唐寅道:“倒是……建昌侯府的人,最近找过我,跟我说,想利用我的关系,跟陛下求求情。可能是考虑到,建昌侯曾跟我去过西北,居庸关一战中还有过合作。”
“好事啊。”
朱浩道,“这说明唐先生你得到重视了。”
唐寅没好气地又狠狠瞪了朱浩一眼:“我就想当个闲人,什么事别往我身上扯是最好的,至于什么加官进爵,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别总给我安排,不需要!”
“先生多心了,我想为自己争取前途,哪儿有那么多时间为先生的前途着想?养身体要紧……哦对了先生,最近家人都好吧?要不要给你点银子?”朱浩问道。
唐寅一听瞪大眼,连不迭点头:“银子还是需要的,你有,就多送点来,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开口讨要呢。”
现在唐寅“应酬”多了。
亲戚朋友知道他发达了,都想来投奔,而唐寅又是个慷慨的人,别人来投奔基本都是照单全收,一下子供养太多人,处处都需要花钱,而唐寅只有个翰林院检讨的官职,一共能赚多少?
此时唐寅还要靠朱浩“接济”,才能维持他的表面风光。
……
……
三天期限,很快就要过去。
朱浩临上报前,又去了一趟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这次他不但带了徐阶,连唐寅也叫上一块儿去。
徐阶回乡的事已经彻底定下来,这次他怕再拖出毛病来,直接决定在此案结束……第二天就回家乡,免得再被人当枪使。
不过临走之前,徐阶又能跟唐寅见面,还是感到很荣幸的。
一行到了北镇抚司后,徐阶本来就胆小怕事,趁机往唐寅身边靠,而唐寅也不喜欢北镇抚司阴森的氛围,就跟徐阶这个小友攀谈起来。
老少二人,显得很亲切,不知道的真以为他们是多年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