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626章

作者:天子

离开书房时,他甚至都没正眼瞧父亲一眼,心底里对父亲很多作为满是失望。

……

……

翌日早朝。

很多大臣憋着劲儿,要把昨天没完成的直谏继续给完成,许多人甚至做好了被廷杖的准备。

结果众大臣等了一早上,却被告知皇帝生病……

辍朝不出。

皇帝一任性,就不上朝!?

这让很多大臣心生怨怼,但前来传话的黄锦非常客气,而且表明已请了太医前去问诊,意思是这不是陛下装病,而是真的病了,你们要是怀疑皇帝装病,这可是腹诽君上,乃大不敬之罪。

杨廷和与几名阁臣回到文渊阁后,杨廷和有意安排毛纪和费宏往翰林院,与石珤、李廷相等人商议制诰之事。

而他则把蒋冕和刘春留了下来。

蒋冕问道:“陛下今日之举,算怎么个说法?”

杨廷和先是打量刘春一眼,这才道:“陛下在等有人出来当和事佬。”

蒋冕望了眼刘春,很快就明白杨廷和留下刘春的用意。

皇帝跟大臣间因为开矿之事争吵起来,现在双方都下不来台,需要有人出面斡旋。

杨廷和不支持林俊去死谏,因为杨廷和的性格是只要能维持朝堂平稳,就算牺牲一部分文官集团的牺牲,也可以接受,杨廷和素来以顾全大局著称。

而林俊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不懂得变通,自然跟皇帝的关系闹得很僵。

现在能出面斡旋之人,非孙交莫属。

只有孙交算是名义上独立于皇帝跟文官派系外的人物,虽然杨廷和现在也很不喜欢孙交的特立独行,更不喜欢孙交想要在朝堂形成第三方势力,但有些时候,只有孙交出面才能打破僵局,这也是君臣间所留的一步台阶。

刘春大概明白,自己马上要被人当枪使,试探地问道:“是要我去找志同吗?”

杨廷和点点头。

刘春微微苦笑:“那我应该怎么跟志同说?开矿之事,要么成,要么不成,恐怕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吧?”

刘春到底不是蠢人。

他明白,现在皇帝的立场是继续开矿,而文官这边则坚持要把皇帝开矿之事叫停。

除此之外,第三条路是什么?

难道是既可以开又不能开?试问谁可以做到?

总不能让孙交去当和事佬,结果孙交却态度坚定地站到杨廷和一边,要叫停锦衣卫开矿吧?若是让孙交告诉皇帝可以继续开矿,那杨廷和找孙交斡旋的目的又是什么?让孙交跟皇帝站在同一立场来对付他们?

怎么看都是一个无解的局!

蒋冕道:“我想,介夫的意思应该是,让陛下将永平府的矿场,交给敬道来打理吧?”

刘春恍然。

原来开与不开能并存的方式,是把矿山从锦衣卫手里夺过来,交给别人打理。

杨廷和却摇摇头,似乎并不赞同蒋冕的说法,道:“对陛下而言,眼下永平府的铁矿,正是生成利益的时候,轻易不会经营权。以敬道去接手,恐怕陛下不会同意。”

蒋冕想了下,不由点头。

杨廷和的意思是,若是让孙交这个和事佬去说把永平府的矿交给反对帝党的急先锋朱浩经营,等于是直接跟皇帝叫板,而不是各退一步。

在杨廷和看来,皇帝不会轻易放权。

也就是说,在铁矿场经营权上,杨廷和还要再退让半步,方有机会说服皇帝。

刘春直接问道:“那到底应该怎样做?”

杨廷和道:“现在只要求陛下将锦衣卫撤出永平府,从此后不得以中官和锦衣卫干涉开矿之事即可。”

“啊?”

刘春一阵讶异。

刚还在想要怎么样才算再退半步呢,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不但要继续干涉永平府的铁矿开采,连西山煤矿你也要一并干涉啊。

你这不是退,而是进,知道不?

蒋冕道:“介夫你所属意,是让陛下可以继续打理永平府和西山矿窑,却要换人来打理?”

“是。”

杨廷和点头。

蒋冕不太能理解,问道:“陛下身边,不是中官,就是锦衣卫等近佞,若是不以他们来负责经营,还能找谁?若提出把矿窑交给户部,明显陛下不会同意。”

杨廷和道:“名义不同而已。”

“呃?”

这次连蒋冕这段位的人,都听不明白了。

刘春作为旁观者,却好像品味出点门道,连忙问道:“是否是说,这矿,还是本来那群人打理,只是转到户部名下。或者说,账目要过一遍户部?”

杨廷和颔首:“正是此意。在杨某看来,矿可以照开,但绝不能隔绝于朝廷体系之外!”

第824章 换个自由身

对杨廷和而言,这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

但对刘春和孙交来说,却能让他们跑断腿。

刘春完全没办法拒绝,上司既然下达了命令,他只能前去找孙交谈事,谁让大明是个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虽然同为内阁大学士,但先入阁的就是比后入阁的地位高、权力大,刘春只能听令行事。

孙交这边有选择的余地,可以视而不见。

你们君臣间出现矛盾,凭什么让我出面当和事佬?

但现在杨廷和考虑到孙交可能会拒绝,才让刘春前来跟孙交说明其中利害关系,再加上杨廷和的意思是以后开矿之事参照皇庄和皇店先例,一律挂在户部名下,这也符合孙交有关一切账目都经户部之手的初衷。

孙交仔细一琢磨。

不管这是不是朱浩的计划,就算朱浩想从中谋利,那也不能让皇帝的小金库自成一体,永远不受户部管辖,既然现在既能当个调和君臣矛盾的好人,又能为户部谋求权力和利益,那干嘛要回避呢?

普通大臣要面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先要找人通禀,然后等候传见,还要看皇帝是否有时间,更要看皇帝是否肯给面子。

孙交从中午就在东华门外恭候,一直等了近两个时辰,太阳都快要下山了,张佐才出现在东华门前,带孙交前去觐见。

“孙部堂,其实您不该来的。”

张佐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

孙交明白,无论是新皇还是张佐,再或是朱浩,都不希望孙交卷入到这场皇帝跟杨廷和的纷争中去。

孙交道:“有关朝廷开矿事宜,涉及大量资财,孙某作为户部尚书,责无旁贷!”

张佐摇头笑笑,没去纠正什么。

……

……

一直到天黑,张佐才出宫。

出宫后直奔杨廷和府宅而去。

也不顾什么避讳,你杨介夫让刘仁仲来找我,就说明你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那现在我跟陛下谈过了,不找你杨介夫攀谈,又该找谁?

杨廷和书房。

即便引孙交入内的杨慎很想留下旁听,依然被杨廷和无情地逐出房间。

杨廷和请孙交坐下来后,二人隔着一方茶几,本来杨廷和要让下人上茶,却被孙交伸手阻止。

“直说吧,老朽已入宫见过陛下。”

两人论年岁,孙交要比杨廷和长六岁,就算资历没杨廷和老,但在杨廷和面前居长也是可以的。

杨廷和点头:“想来仁仲已将在下意思传达,不知志同兄跟陛下如何说的?”

孙交道:“还是谈谈陛下的意见吧……陛下的意思是,将开矿之事交由户部打理,暂时……不可行!”

“哦。”

杨廷和一听,不由琢磨开了,这话潜在的意思是已经谈崩了?

孙交叹了口气,道:“陛下之意,若朝中事务只是因大臣参奏,就朝令夕改,那皇帝的威仪何在?再者开矿之事,牵扯到利益很多,若是贸然移交户部,会严重影响内府收益,毕竟这两年皇宫全靠一些额外进项支撑。介夫你也该知悉,内府这两年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杨廷和不想听这些片汤话。

小皇帝让孙老头传话,跑到我这里来诉苦了?

我管你宫里边过的是不是紧日子呢,现在皇宫收入不受朝廷限制,这才是最可怕的,而且开矿这种事很容易扰乱地方民生,真当大明历代皇帝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敢执行下去的也就你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家伙!

忘了是谁把你推到皇帝宝座上去的?

孙交本还要继续说,却被杨廷和伸手打断。

杨廷和道:“志同兄,你明着说吧,陛下是否开出什么条件?”

在杨廷和看来,既然是谈判,那就是互相拉锯。

如果皇帝那边什么条件都不开,只说不同意,那就有点不识相。

我这个内阁首辅,已率先做出让步,你却执意不肯退让,那事情就没有转圜余地,来日朝堂上再争,除非你想继续避朝不出,否则将会是群臣围攻的局面。

不信你能一直躲着大臣!

孙交无奈道:“条件,还真提了。”

杨廷和看孙交为难的样子,就知道皇帝所开条件一定是令人很难接受那种。

杨廷和道:“志同你但说无妨。”

孙交摇头叹息,好像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皇帝不识相在乱开条件一般,道:“陛下之意,矿场要移交户部,除非是让伯虎出任户部右侍郎,专门打理开矿之事。若是户部右侍郎不可的话,以工部右侍郎……也可。”

“哼哼。”

杨廷和听了皇帝所开条件,心想果然很难接受。

皇帝一直都没有断绝重新启用唐寅之意,变着法给唐寅谋求侍郎的官职。

孙交道:“老朽想来,这开矿之事落到伯虎手上,跟留在中官和锦衣卫手上,也没多少区别。老朽便说再行思量,顺带也请示一下诸位同僚的意见,便先出宫来了。介夫,你怎么看?”

杨廷和道:“以我看来,此议自然不可接受。”

“嗯。”

孙交点头,好像此事上跟杨廷和意见完全一致,评价道,“伯虎此人,虽然有一定才能,但始终不到治理一部事务的地步,此等人应当谨慎用之。否则的话,他就是下一个近佞!但有一点,介夫你不用太过担忧,那就是伯虎对于功名利禄的确不太看重,多数时候都只是陛下在安排,而伯虎一直在推辞。”

孙交不忘帮唐寅说两句好话,本想让杨廷和对唐寅放松警惕,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杨廷和一直找不到皇帝身边相助的高人,而唐寅目前算是皇帝跟前名气最大的幕僚,就算唐寅无心官场,但只要在京一天,将来就有机会为新皇所用,如何能让朝中正统文官对其放心?

孙交道:“老朽也跟陛下提过,可以将打理矿场事宜,交给敬道来做。”

这一句立即将杨廷和的心思收拢回来。

杨廷和觉得,孙交对皇帝的提议太过直接。

众所周知,朱浩跟新皇派系势成水火,此番还是皇帝信任的张璁出面参劾朱浩,引发朝堂纷争,你孙交还敢跟皇帝提让朱浩打理矿场?真是为了给你女婿争取权益不惜冒着开罪皇帝的风险啊。

你孙交到底是哪边人?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这边的?

“陛下未置可否。”孙交补充一句。

杨廷和微微眯眼:“志同,你不觉得,你不该有此提议吗?”

孙交笑道:“恰恰相反,老朽反而觉得很有必要,虽然从表面看,敬道只是个入朝不过两年的进士,尚未有什么作为,但他至少是我孙某人的乘龙快婿……眼看老朽在朝剩下时日不多,想让女婿有一定作为,借此机会提携一把,陛下难道不会卖老朽这个面子?”

杨廷和笑道:“志同兄你怎么可能是为私利而罔顾朝廷大义之人?”

“欸,介夫你这话可说错了,我这不是罔顾朝廷大义,正是因为我觉得敬道这孩子品性纯良,再加上他的出身,或让他将来仕途受阻,才想帮他一把,说到底这也是为大明栽培人才,能算是为私利吗?”

孙交说这话时,心里不由犯嘀咕。

我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上一篇:国姓窃明

下一篇:长生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