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娄素珍道:“大人只是身体不适,无须外人过多介入病情。休养几日就会好。”
牟大志笑道:“这位名医非同一般,曾在朝做过太医,听说犯了事,这才避到永平府,他儿子乃府尊大人同科进士,如今已官拜给事中。”
“谁?”
朱浩问道。
“吴杰,前朝曾任太医院院使……要不给大人请来?”牟大志一脸热情。
朱浩和娄素珍对视一眼。
有关吴杰的事,朱浩告知过娄素珍,当时吴杰为求自保,可是在牢房内写了供状检举杨廷和参与到朱厚照的药方开具,此人提到杨廷和要求延误朱厚照病情,让皇帝早些回京,结果把皇帝给拖死了。
“本官对此人多少有些耳闻,他又不是永平府人氏,为何要到这里来避居?”朱浩疑惑地问道。
牟大志道:“既是避居,自然要找个清静的地方,所谓灯下黑,像他这样的名医,京师内自然有很多达官显贵等着他诊病,舍得回家乡吗?但又因犯事不敢留在京师,所以才会住在京师就近的州府。”
朱浩点头:“嗯,有道理。”
蒋山同在旁听了半天,问道:“那大人,请还是不请吴大夫?”
朱浩道:“等本官病情真的变严重,再请也不迟。”
蒋山同提醒:“大人,患病切忌讳疾忌医,治病宜早不宜迟,您这般贵体,不能因为水土不服而有所耽搁,就算只是一点小疾,也容易拖成大病。”
朱浩打了个哈欠,道:“此事回头再提!先说开矿进展吧!”
“是,是!”
蒋山同和牟大志对朱浩关心半天,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说。
……
……
牟大志先对开矿的准备情况做了详细陈报。
“……人手差不多招募齐备,只是……没什么开矿经验,本地那些开矿工匠基本都被锦衣卫高价雇佣去了,剩下的都只有一把力气,素质难免……参差不齐。”
牟大志怕被朱浩追究责任,说话尽可能实诚一点,免得回头矿开不起来,被朱浩怪责是他们找的人水平不行。
朱浩道:“多少人了?”
牟大志一听,不在意质量,只在意数量?那就好糊弄了。
牟大志道:“三百多人,都是精挑细选下来的,要再招募的话……再加个三五百人也不在话下!”
朱浩道:“哎呀,开矿这种事,千八百人能够吗?怎么不招个三五千人?”
“咳咳……”
这次轮到牟大志猛烈咳嗽。
他被口水给呛着了。
这个新知府好大的派头,开矿要三五千人?
你怎么不要三五万人?
蒋山同提醒:“大人,矿还没开起来,三百人不少了,再说……您拨付的款项,也只够招募这么多,若是三五千人,就怕您入不敷出。”
“哦。”
朱浩点头,“人差不多的话,那就召集起来,准备开矿吧。”
蒋山同和牟大志瞬间无语。
心里都在想,本来以为这新知府做事果决,是个能成事的人,感情也是个二百五?
开矿是有银子,随便招募几个人就能成事的吗?
开矿选址在哪儿?
工人怎么开工?工具怎么筹备?还有要不要先看看风水什么的……
蒋山同问道:“大人,这是提前勘好了矿窑地点?不知是……何处?”
朱浩一脸不耐烦之色:“两位,是不是什么事都要本官指点?这种事,还要我手把手教你们?”
蒋山同和牟大志听了,不由一阵抓狂。
感情你给我们三千两银子,就让我们把矿开起来?你在旁当甩手掌柜?这种事你不来教我们,谁教我们?
娄素珍瞪了二人一眼:“蒋同知、牟推官,是不是你们都没明白,我家大人为何要提开矿之事?”
“呃……”
蒋山同无语。
考我们呢?
我们管你为何要开矿呢!
全当你是神经病!
只要你给银子让我们捞就行!
牟大志试探地问道:“大人开矿,是为了跟锦衣卫竞争?”
娄素珍道:“那就是了,既然是要跟锦衣卫竞争,那这矿应该开在哪儿?”
“啊?!”
蒋山同和牟大志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次轮到蒋山同当事后诸葛亮了:“那就是,把矿开在……锦衣卫矿窑旁?”
娄素珍微笑点头:“正是如此,如此也省去勘探的麻烦。”
蒋山同和牟大志心中都齐呼一声“卧槽”,还能这么干?
牟大志兴奋道:“大人此举,可真是……高明!之前说是要去找锦衣卫矿窑的麻烦,那时就成了我们生事在先!但要是现在我们把矿直接开在他们隔壁,让他们忍不住先动手……那时找事的人就变成他们!”
蒋山同也有种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感觉,惊叹道:“所以大人,从一开始您布局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让锦衣卫的人忍不住先出手是吗?”
“唉!本官病了!不想跟你们白费口舌!”
朱浩懒得跟这群人解释。
娄素珍微笑道:“两位,我家大人说要开矿,可不只是要找锦衣卫麻烦那么简单,更要做出点成绩,如果我们只是围着锦衣卫来开矿,却丁点儿铁矿石都不产出,那锦衣卫的人非但不会狗急跳墙,还会看我们的笑话,对吧?”
蒋山同一拍脑门儿,大声道:“明白,下官终于明白了!不但要去开,还要正经开!开到让锦衣卫觉得咱抢了他们的生意!下官这就去召集人手,准备开往矿山!”
第820章 太岁头上动土
知府衙门派人,带着三百多号雇请来的本地力夫和工匠,浩浩荡荡跑去开矿了。
队伍出城后就吸引了本地官绅的注意,随即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到岳亭安耳中。
此番来给岳亭安传信的,是刘家下一代接班人刘诚,二人年岁其实差不多,只是刘诚上面还有老一辈当家,这边岳亭安已是一家之主。
“那个新知府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带人去砸锦衣卫的场子……就在锦衣卫的矿山旁边开矿……他怎么想的?”
岳亭安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之前对朱浩很轻视,现在却发现,这位新知府比他想象中还要刚,专薅老虎的胡子,还是明目张胆那种。
就算你要薅,是不是也要等老虎眯眼后?这么直接硬上,不怕死吗?锦衣卫要找你一个知府的麻烦,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刘诚道:“我倒觉得,锦衣卫不敢把这位新知府怎么着……先前锦衣卫刚来永平府开矿时,本地知府衙门照样找人去闹事,结果还不是风平浪静,最后逼着朝廷换了个知府来?”
“不一样。”
岳亭安摇头道,“那时候,当今天子手上无权无势,任人宰割,你再看看现在,朝中已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投靠了皇帝,锦衣卫只要真想报复,随随便便就能把一个知府拿下!咱还是离他远点。”
刘诚急道:“可要是真被知府衙门把矿给开成了,那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岳亭安瞪了刘诚一眼:“现在朝中两虎相争,你一介平头百姓,还想太岁头上动土?无论是新皇,还是杨中堂,哪一边是你开罪得起的?至少我们得等他们斗出个结果来再说,否则后患无穷!”
刘诚苦笑道:“就怕时间来不及……锦衣卫得势,咱一点好处都没有,咱不站在知府衙门一边也要站啊。要是陛下再换个新知府来,咱本地这些大户,还能有好日子过?”
岳亭安道:“那也不能现在就跟新知府联手,我就不信那些御史言官不上表参劾他!若是有人来问,就说府衙是自行开矿,咱没借出过名义。”
刘诚道:“那就是说,咱两不相帮?”
“嗯。”
岳亭安点头,“哪边都不站,最后让他们狗咬狗!”
……
……
杨廷和派朱浩去永平府的目的,是联合本地官绅对付锦衣卫的开矿行为。
但永平府地方官绅却不想惹事,主要是他们先前被张璁给整怕了。
张璁到了永平府后,知道指望不了朝廷的支持,因为大礼议,他早就列入吏部升迁黑名单中,想要出头,只有把事进一步做绝,所以张璁当上知府后就在锦衣卫支持下,专拿地方官绅开刀,没事就让府衙的官差去惹事,令本地官绅重新田亩丈量,摊派苛捐杂税,再到打压铺面进货和销售渠道。
甚至于,有的官绅还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知府衙门拿下到官府法办,丢人现眼。
一套组合拳下来,地方官绅彻底没了脾气,连同之前去矿场闹事的人都消停下来。
现在朱浩来了,本地官绅和百姓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当官的惹不起,所以就算眼红锦衣卫开矿的收入,他们也不敢随意掺和。
知府衙门开矿之事,如火如荼进行。
锦衣卫的矿场,开在一片名叫鹞子山的地方,鹞子山南边,就是锦衣卫的成片铁矿矿场,这次知府衙门直接在鹞子山的西边开矿,三百多号人压根儿就没什么经验,直接带着家伙事就去“刨”地。
消息很快传到京城。
余承勋在翰林院得悉情况,便去找杨慎,结果花了一天多时间,才算见到杨慎本人。
进入初夏,余承勋已很少见到杨慎。
杨慎这个翰林院侍讲,现在基本都不到翰林院应卯,余承勋也不知道杨慎现在到底在外面忙些什么。
“……用修,你最近很忙吗?看你这气色,好像不太好啊。”余承勋见面后,先对大舅子的身体表示关切。
杨慎叹道:“还不是因为毛部堂的病情……最近他情况很不好,怕是……没几天日子了……”
杨慎所说的“毛部堂”,就是卸任礼部尚书一个多月的毛澄,毛澄因病卸任,本来说是要回故乡养病,结果病情持续恶化没走成,一直留在京师休养,谁知现在已快要到弥留境地。
历史上毛澄病故,就是在嘉靖二年的闰四月。
余承勋道:“那……可有请名医问诊?”
杨慎摇头:“从太医到地方上有名望的医生,全都看过了,药石无灵……以毛老部堂之意,就算是死也要回归故乡,不想漂泊异乡做一个孤魂野鬼,怎么都要落叶归根,朝廷已安排舟楫,送他回乡。”
“这……又何必呢?”
余承勋苦笑着摇摇头。
毛澄作为大礼议的关键人物,在嘉靖初年稳住了朝堂局势,皇帝有关兴献帝祭祀礼数上的争取,在他那儿都没落什么好,一切就在于毛澄坚持住了底线,没有让皇帝进一步拿大礼议做文章。
朱四登基后,对毛澄颇为忌惮。
现在毛澄退下来,其实对朱四来说,朝中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最近要不是朱浩在外地当知府,估计朱四早就要跟朱浩商议再次发动大礼议,向朝臣发难了。
“对了用修,刚收到永平府的消息,说是敬道派人去开矿了,就在锦衣卫开的矿山旁。居然毗邻开矿……想来是要触怒锦衣卫,让对方出手伤人。”
余承勋说到这儿,不由笑了起来。
很可乐的事。
本来让朱浩去永平府破坏锦衣卫开矿,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谁都觉得朱浩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现在朱浩反其道而行之,不主动去锦衣卫的矿场闹事,而是在矿场旁自己新开了一个矿,硬逼着锦衣卫动手搞破坏……要是锦衣卫真出手了,那性质就完全不同。
锦衣卫与地方百姓争利,派人扰乱地方秩序,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各种参劾的说辞不用刻意编排,就有一大堆现成的罪状套上去。
言官上奏就那么个模版,所有事都可以往里面装。
杨慎闻言心情颇为不错,笑道:“我就说嘛,敬道行事不可能无的放矢,他开矿必有目的,本只觉得他是要给锦衣卫一个与民争利的恶名,却未曾想……这招挺好啊。”
余承勋道:“就怕锦衣卫那边不肯就范。”
杨慎笑道:“敬道既谋划走出这一步,想来早就做好全盘考量,锦衣卫能开铁矿,那敬道为何不可?只要这边产出铁,锦衣卫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若是他们敢对敬道不利,那就有得说了。”
余承勋问道:“是否要提醒敬道,让他小心一点,锦衣卫做事未必会摆到明面上,若是暗地里加害的话……”
杨慎道:“现在锦衣卫那边还没出手,恐怕敬道反而会着急,你我都应该清楚,只有锦衣卫动手才会落下把柄!至于敬道,他应该不会有危险,知府衙门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