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总之东南将士的日子,过得要比西北将士还要苦。
很多人砸锅卖铁也不能养妻活儿,最后选择当逃户,有的甚至走上了不归路,直接从抓海盗的变成了海盗。
东南沿海一些岛屿上盘踞的海盗,有很多都有海防卫所官兵的经历,这也成为海防的一大隐患,因为贼和官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一些地方卫所,不得不靠跟海盗间进行贸易,来换取必要的生存物资。
各海防卫所都是凋敝不堪,有的卫城甚至从设立海防卫所后就未曾修缮过。
东南一线卫所,除了能抵挡人数有限的普通海盗外,但凡遇到像样点的对手,都难以支撑,这也是未来几十年倭寇海盗猖獗的根本原因。
不重视,自然也就没有战斗力。
不管怎么说,杨廷和只是最初觉得这可能是小皇帝的阴谋,但到此时他其实已完全放下心来。
而眼下朝中争论的焦点,则在西北,有关三边总督和宣大总督撤不撤的问题,已成为几乎无解的辩论,各都有一群拥趸,各能能说出一番大道理,而皇帝和杨廷和却从不表态。
看似撤了两处总督,对杨廷和是好事。
但其实三边总督存在的意义很大,又有兵部尚书彭泽的人在西北主持军务,李钺现在也倾向于彭泽,那实在没理由让杨廷和自断一条大腿。
可要是不撤,宣大那边就有个新皇派系的臧凤威胁到朝政。
其实臧凤很冤枉。
他就是个漕运总督出身的官员,从来没想过要投靠谁,只是为形势所迫,现在跟新皇走得近了点,就成了朝中文官派系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让他很是郁闷。
朱四好像看戏一样,不发表意见,让朝臣自己去争。
但在一些文官看来,皇帝不表态,恰恰说明皇帝想保留西北两处总督,而不把军政全都交还巡抚和总兵。
若有总督在,皇帝派系至少占了宣大,可要是把总督给撤了,那皇帝最多只有个宣府,甚至连宣府巡抚都更像是孙交的人而不是皇帝的人……
有些善于钻营的,想讨好皇帝,自然就会为皇帝说话。
想在杨廷和面前立功的,想未来一批老臣退下去后,接替杨廷和等人的位置,自然就想帮杨廷和说话,毕竟就算杨廷和走了,下一任首辅多也是杨廷和派系的人,这个党派暂时看来倒不了。
……
……
“都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撤或者不撤,有那么重要吗?有了战事,不一样要设立?”
朱四参加完早朝后,心力交瘁。
本来半个时辰就能完工,结果生生被一群话痨般的大臣给拖延到一个半时辰,朱四到此时都还没吃早饭,早就不厌其烦。
却还是要装出认真倾听的样子,脑子里早就在想过去看戏,或者出宫游玩的情景。
神游天外,这是朱四上朱浩课的时候,学会的东西。
先生在上面讲,哪怕学生脑子里一句都没听进去,但却能装出一副很配合老师的样子,这几乎趋于本能了。
张佐趋步跟上朱四,问道:“那陛下,到底撤还是不撤?”
“爱撤不撤。”
朱四道,“敬道说了,这件事由始至终,朕只需要装聋作哑就行,反正他们做决定,将来出了事也要他们来担责任。朕是被裹挟的,若事事都要皇帝来做决定,那朝政不是乱套了?”
第780章 新科进士
殿试结束。
这次不是朱浩出题,阅卷他也没参与。
但如今贵为内阁大学士的刘春,则是殿试阅卷官之一。
作为皇帝,朱四的任务仅仅是厘定谁中鼎甲,根本就无须他亲自去阅卷和评卷,这可比他刚登基时,对殿试几乎事事亲力亲为的态度大不相同。
但杨廷和等人,也乐得皇帝不干涉殿试的阅卷工作,这极大地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殿试结束后第二天,朱四出宫见到朱浩。
“……朕先前问你,你也没细说,到底这批新科进士中,谁比较有名?谁又能为朕所用?”朱四满脸期待,其实他还是想多拉拢一点天子门生,将来可以为他所用。
可问题是,这一届从会试到殿试,都由杨廷和操持,这批录取的进士,跟上一科一样,其实都不能为朱四完全信任。
朱浩耸耸肩,摇头道:“这些人我都不熟……”
一旁的张佐听了,稍微松了口气。
果然也有朱浩不了解的地方啊!
若朱浩什么都知道,那才要命呢。
随即朱浩说道:“不过听说一个叫徐阶的年轻人,才学不错,将来或许可以委以重任。”
“徐阶?谁啊?”
朱四一脸纳闷。
朱浩笑了笑,有关徐阶的来历,朱浩不好解释。
历史上,徐阶的名声不错,主要是他扳倒了权臣严嵩,但徐阶真的是那种以正直著称的大臣吗?
好像未必!
要知道以青词讨朱厚熜的欢心,徐阶也是有一套的,此人非常善于迎合上司,说话婉转,有点像是谢迁的行事风格,只是谢迁为阁臣是在弘治年间,那时君臣上下清明,而徐阶则活在一个君臣皆都胡作非为的时代。
时势造英雄,徐阶把严嵩给扳倒了,他就是英雄。
徐阶担任阁臣乃至首辅期间,族人横行乡里,徐家占地多达二十四万亩,子弟、家奴为非作歹,状告徐家的状纸堆积如山,民愤极大,却奈何徐阶权倾朝野,时人称之为“权奸”,可见正邪只是一念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现在的徐阶,不过才二十岁左右,正是风华正茂,性格还没有完全定型,朱浩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考虑把其收揽过来为自己所用。
“那个叫姚涞的,一定不能用,是吧?他好像是姓杨的人。”朱四突然想到了会试风波,心有余悸问道。
朱浩笑道:“等这批进士入朝,开始时,或在某些事上依附杨阁老,但等杨阁老致仕,其党羽也从朝中退下后,那些人的态度就不再重要,他们毕竟是陛下的臣子,而不是杨廷和的臣子。”
“嘿,这话朕爱听,他们都是朕的臣子,连姓杨的也是!”朱四喜滋滋道。
大概是想到,在朱浩的规划中,杨廷和已快到山穷水尽,想及以后少了杨廷和的钳制,不由笑出声来。
朱浩道:“殿试最后填榜,让杨阁老他们去做便好,陛下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太过留心,无论谁中状元谁中鼎甲,陛下放平常心就好。”
“行。”
朱四很爽快应允,“朕本来就不想过问那些糟心事。当皇帝真累啊,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还是出来跟你说说话,一起玩才有意思。今天是有新戏推出吧?朕就等着看戏了。”
……
……
入夜后。
本来朱浩要让朱四跟他一起批阅奏疏,结果朱四跑去看戏,丝毫不顾朝事。
难得现在朱浩在京师,还跟以往一样帮他做事,朱四属于“忙里偷闲”,终于不用再每天去操心朝堂上的事。
每天早晨等朱浩给他写个条子,按照条子办事就行。
张佐则没有朱四那样好的命。
当晚他要跟朱浩一起批阅奏疏,那些不太紧要的奏疏,基本都是交给他处置,而协助他的人,本来应该是黄锦等司礼监太监,但因皇帝出宫之事太过机密,就算对皇宫里的人也不能张扬,所以只能由张佐自己来筛选,自己决定哪一份朱浩批阅,哪一份自己来朱批。
“可惜唐先生不在。”
张佐忙碌半天,不由感慨一句。
张佐跟一般的追求功名利禄的太监不同,他属于那种行事小心谨慎的人,但凡稍微重要一点的奏疏,都要先给朱浩看看,只有朱浩说,这份按内阁意见批复,张佐才会动笔。
而唐寅若是在这里帮忙分筛的话,就直接以其意见为准,哪一份塞给朱浩,哪一份留给张佐,基本不多说废话。
朱浩道:“今晚已派人去通知唐先生,不知道他来不来,说起来最近我都没见过他,不知他身体是否还好。”
“可能……病了吧。”
张佐突然说一句。
朱浩本来拿笔正要蘸朱砂墨,闻言不由抬头看着张佐,着紧地问道:“几时的事?”
张佐没想到朱浩会有这么大反应,连忙道:“听派去照顾他的锦衣卫说的,这几天偶感风寒,正在求医问药,开春后这气候太过反常,乍暖还寒,前些天还阳光明媚,转眼就是雨雪纷飞,很容易生病。应该无大碍。”
朱浩点头。
若只是感染风寒的话,一般来说要不了唐寅的命。
他之所以关心唐寅的近况,主要是因为历史上的唐寅,年底前就要嗝屁了,按照朱浩来到这世界,身边所经历的生老病死的情况看,只有突发疾病才可能会避免,若是等病发后再弥补,怕是来不及了。
当下最大的问题是,朱浩连历史上唐寅得了什么病死去的都不知道。
因为临死前的唐寅穷困潦倒,那时他还皈依佛门,生病了也没钱医治,饥寒交迫,可能一点小病就能要他的命。
这一世唐寅虽然富贵了,但身体还是那样子,酗酒的毛病依然在,平时洒脱不羁,因贫病交加而死不可能,但万一来点什么要命的病症……估计朱浩在年底前就要为唐寅送葬了。
相识一场,本身唐寅年岁不过五十多,看上去挺精神的小老头,朱浩把他当成至交,就这么按历史发展把人送进坟墓,朱浩心里还是会觉得不甘心。
“等他来了,是该好好问问。”
朱浩道,“他都这年岁了,还是保养身体更为重要。”
张佐表情怪异。
好似在说,他年岁大吗?
跟我差不多吧?
为什么他保养身体重要,而我就不重要了?
……
……
唐寅当晚没来。
朱浩不得不考虑上门探病。
上午正是殿试放榜的日子,翰林院内很热闹,因为当天就会定下到底谁会入馆,而按照一般的道理来说,当年也会定下哪些庶吉士将要离馆,虽然朱浩这这一批进士入翰林院才两年,但其实三年一个周期已经结束。
这也是为何先前杨慎会晋升侍讲的原因。
只有杨慎当了侍讲,才不会列入下一批外放名单中,等于说杨慎就此拥有了翰林院的铁饭碗。
而朱浩这样的修撰,一般来说都是等六年再外放,有的会等九年,在翰林院中混个晋升侍读、侍讲的机会。
反观那些庶吉士,若是不能被选为编修,而编修不能提拔为修撰,基本都要调去六部或地方任职。
朱浩上午早早就准备离开翰林院。
他不打算去看殿试放榜,而是准备去拜访唐寅,作为唐寅的弟子,偶尔去唐寅府上拜访下,他也不担心杨慎他们有意见。
只是当天上午,杨慎的到来,阻挡了朱浩去探病的举动。
“……殿试成绩已经出来了,一甲状元,乃姚涞,前兵部尚书姚镆之子。”杨慎对朱浩道。
朱浩点头。
这跟历史上没什么区别。
看来这个姚涞的学问真的很不错。
杨慎又道:“只是榜眼和探花,一个叫徐阶,一个叫王教,在会试中成绩中都很靠后,却不知为何被选为鼎甲……只怕会惹来非议。”
“嗯?”
朱浩故作惊讶。
历史上,嘉靖二年的鼎甲三人,状元姚涞、榜眼王教、探花徐阶。
但因为昨天朱浩跟朱四提过徐阶这个人,也不知朱四今天是否真的有过操作,反正徐阶进了一名,到了榜眼的位置,而探花变成了王教。
而在会试中,王教会试第二十四名,徐阶则是会试第五十名。
会试第一名、才名突出的李舜臣,到了殿试连个鼎甲都没考中,只位列二甲第一,而本身杨慎跟李舜臣之间有交情,这让杨慎大为光火。
杨慎道:“却不知这徐阶和王教,到底有何才学,真是……”
朱浩笑着问道:“两天前殿试时,用修兄没留意过他们?”
殿试乃科举最后一道门槛,朱浩作为修撰,没有参与监场之事,杨慎则是每次都去,朱浩那一届时,杨慎当时就留意过朱浩这个少年郎,考试后朱浩为状元,跟杨慎逐渐相熟。
“当时怎有心思留意他们?”
杨慎也很惋惜。
殿试那么多人,他当然只留意会试名次靠前的几位,姚涞倒还好,只是徐阶和王教,都属于会试中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殿试中杀出重围之人。
入鼎甲,意味着进翰林院,连庶吉士的选拔考试都不用参加就能拥有翰林出身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