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杨慎手一挥。
王佐疑惑道:“却不知,您要见何人?”
杨慎想都没想道:“见朱浩,他在何处?”
……
……
如朱浩所料,杨廷和不可能会对众翰林被下诏狱之事不管不问。
而杨廷和过问的方式其实很简单,就是以阁老的权势,给锦衣卫打招呼。
皇帝想严惩这些翰林和监生吗?
未必。
难道皇帝不知道严惩这些人,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如同当年朱厚照要出巡,结果翰林院一群人前去跪谏,打了很多人板子还外放地方,但最后还是迫于压力将出巡之事取消。
再胡闹的皇帝,也要考虑到舆论的压力。
下面的锦衣卫估计不敢对这些翰林动手,但就怕上命催得紧。
杨廷和要做的,就是把君臣间的博弈,透露给锦衣卫管事之人知道,让其明白,你们锦衣卫今天以酷刑招待这些翰林,未来我杨某人就会以同样的方式招呼你们!
如此一来,锦衣卫方面就会有所顾虑,明着要听命于皇帝,暗地里却又不得不给杨廷和面子。
最后酷刑肯定会取消,就算要用刑,也绝对不会伤筋动骨……
别等回头皇帝跟杨廷和达成某种妥协协议之后,把今天用刑的人给拎出来当炮灰,谁知道会不会摊上大事?
杨慎最初不明白父亲为何会主动掺和进这种事中,但站在朱浩的立场上,杨廷和一定会管。
至于探监什么的……
朱浩倒不是很确定,只是有所担心。
毕竟朱浩是这次事件中的“主角”,所有人联名,以他为首,那杨廷和派人来北镇抚司诏狱,求证一下锦衣卫是否用刑,肯定先来找他查看。
果然被朱浩等到了。
杨慎见到朱浩时,却见朱浩正坐在铺着稻草的木板架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杨慎厉喝:“开门!”
此时朱浩才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朱浩头上沾着几根稻草,脸色煞白,可能是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毕竟牢房里连个取暖的火盆都没有,朱浩一呼吸,口鼻便哈出不少白气。
“杨翰林,请不要让卑职为难。”
王佐亲自跟着来,此时陪笑着说道。
杨慎也看出来了,自己太过强势不好,或许这群锦衣卫的人一扭脸,把他也关进去,这大冬天的,就算什么刑罚不用,自己住进去也受不了。
这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怎么过?
杨慎语气稍显平和道:“我只是进去跟他交谈几句,随后便走,绝对不会耽误你们的事。”
“那……开门吧。”
王佐这才让人把门打开,似乎也知道留下可能会打搅到杨慎跟朱浩的对话,随即暂避,算是给杨廷和父子面子,旋即又提醒一句,“尽快说,盏茶工夫。杨翰林予卑职方便,也是予自己方便。”
……
……
杨慎进到牢房来,看到周围的环境,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杨慎的确很自责。
现在朱浩以首席署名人的身份,承担了本来是他要受的责罚,被关到这么个粗鄙简陋的寒冷之地,让杨慎实在看不过眼。
“敬道,没什么好说的,你有何需要,只管跟我提,我这就派人去你府上,让你家里做好准备。”杨慎道。
朱浩笑着摇头:“不用,锦衣卫的人还算客气,说是已派人去各家打招呼,让各家准备东西,估计快送过来了吧。”
杨慎苦笑道:“他们那是敲诈!让各家送银子!不送银子的……你不用担心,锦衣卫那边我会打点好。唉!到此时,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你还有心思看书?”
朱浩扁扁嘴:“这里挺好,虽然冷了点,但我今天穿得不少,上面有瓦遮头,最好的是很清静……锦衣卫的人到目前还算客气,跟他们要本书,他们还真给找了一本过来,在这里看看书想想过往,挺安心的。”
“唉!”
杨慎又在叹息。
无论杨慎先前对朱浩有怎样的成见,或者觉得朱浩有点太过随意,恨其不争。
但现在,他对朱浩挺佩服的。
宠辱不惊,说得大概就是眼前朱浩的状态。
第749章 有骨气就在诏狱待着
杨慎在确定朱浩没事后,又大致走了遍牢房,看到其余人等也都安然无恙,暂时放下心来,赶紧回去找杨廷和汇报。
王佐安排人送杨慎出诏狱,他本人则留在这边听从朱浩吩咐。
“先生,钥匙便在这里,您想出来随时都可以,已安排六名咱王府出身的人,听从您的使唤,您看这边还需要什么?”
王佐现在专门负责朱浩在诏狱的起居。
朱浩道:“多加两床被子,剩下的……挺好,再就是把那木桌稍微收拾一下,我要写点什么也方便。”
“得令。”
牢房里的桌子,本来就不是用来当书桌的,偶尔只用来摆下碗筷或是日用品。
桌子非常破旧。
上面刻着不少字,显然先前有人在这牢房内,没得到什么好待遇。
朱浩再吩咐道:“这一两天不要体现出对我这边太多关照,一切从简,有事我会让人去通知。”
意思是,王佐你不用刻意留在这儿,让人发现猫腻,反而觉得我跟你们有什么特别的沟通。
“是。”
王佐交待几名手下听从朱浩吩咐行事后,离开了牢房。
……
……
孙交对朱浩入狱之事很迷惑,他想知道朱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但他没有像杨廷和那样的权力和魄力,没法直接去诏狱探望,虽然心中很想去,却没有勇气,突然想到有蒋太后这层关系,便找人去宫里传话,看是否能通过跟蒋太后的私交,让其给自己办个通行证什么的。
可要获得许可进诏狱探望,至少要到第二天后。
当晚。
朱浩留在诏狱中,张佐亲自来访。
张佐不是空手来的,身后跟着一名锦衣卫护卫,顺带给朱浩带来一个木匣,里面是当天最着紧的几份奏疏,等着朱浩批阅。
“暂且定不下,陛下之意,还是让先生来处置。”
张佐带着几分歉意。
朱浩人在诏狱,可说是在蹲大牢呢,但公务方面却一点没耽搁,朱四该用人还是继续用人,只是把办公的地点从思贤居换到了锦衣卫诏狱大牢内。
“嗯。”
朱浩点头。
张佐这边,马上有人搬了张椅子过来。
朱浩道:“张公公,你到这里,只怕没有不透风的墙,容易为外人知晓。”
张佐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陛下那边实在是催得紧,再便是陛下其实……也不希望怠慢先生,先生何必坚持在这里过夜?
“不如让人给您换了高床软枕,您找个好点的地方休息,白天有人来探望的时候,换回来便是。”
“不好。”
朱浩道,“锦衣卫内,仍旧有不少老人,他们必定会把里面的情况泄露出去,毕竟此事现在满朝文武都很关心,他们或想以此来换取一些利益。若是有人深夜前来,发现接近不得,便会产生怀疑……再或是到了地方,发现牢房内没人,更会私下揣度。”
张佐感慨道:“先生真是小心谨慎。”
朱浩拿起几分奏疏,当场便批阅起来。
张佐本想说,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批好了,让人送出去就行。
但见朱浩工作认真负责,又不好意思打扰,若是他离开的时候就能把朱批过的奏疏带走,自然最好不过。
……
……
翌日清早。
众大臣准备上朝。
当天很多大臣都准备疏救被拿入狱的翰林及监生等,趁着上朝前,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
杨廷和这边,刑部尚书林俊带来锦衣卫诏狱内的消息。
“……暂且尚未用刑,不过看样子是早晚的事,就看陛下的气是否有消退,另外陛下这股火,来得没情由啊。”
林俊要跟杨廷和说的,其实杨廷和昨天让杨慎已查到。
而林俊所谓“没来由”的事,分明是在指,皇帝这分明是迁怒那些翰林和文士,本来不该由这些人承担,可能跟联名上奏之事与杨慎发起有关。
但林俊在杨廷和面前,不好意思直说。
杨廷和道:“今日朝会上,让言官去提,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就不要掺和意见了。你去知会一声。”
“这是为何?”
林俊先前还很强势,一脸耿直,似乎要拿出死谏的架势。
但其实他不过是个墙头草,看到杨廷和得势,才会事事听从,现在皇帝拿出诏狱来吓唬大臣,林俊也感受到自己可能因为先前为杨同和出力过多而被皇帝清算,口气比先前软化了不少。
杨廷和道:“本就不该提刑狱之事,不应牵扯法司谳狱,文官进谏便可。”
“哦。”
林俊大概听出来了。
杨廷和的意思是不要在朝堂上提把被下狱的人转移到三法司之类的议题,那会显得,连三法司都承认这是个案子……就应该维持一种论调,这是皇帝对那些进谏文士的政治迫害,跟刑狱无关。
……
……
众言官摩拳擦掌,等着跟小皇帝好好论一下对言路的保护。
大明有风闻言事的传统。
翰林本就有进言的资格,只是那些进言的监生……则属于自找的,他们自诩现在文官当道,却忘了太祖时定下监生不得议政的规矩,要说翰林被下狱是政治打击,那些监生则完全咎由自取。
但当天,朱四并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和温祥二人出来传话,告知当日皇帝不上朝。
温祥是正德朝留下来的老人,脾气比较温和,说话也比较有亲和力,再加上温祥跟张太后关系比较亲近,他出面等于是告诉在场之人,张太后已知这件事,很可能跟皇帝的态度一致,等于是劝说众大臣认清形势,不要做无谓之争。
“……陛下昨夜为太皇太后守灵,偶感风寒,今日不能上朝,望诸位能理解。”
温祥把话说完,马上被人给团团围住。
黄锦往前走几步,围温祥的那群人立即退开。
以往黄锦这个提督东厂太监,没人当他是回事,但现在皇帝把诏狱的作用突显出来,别人这才想起,原来嘉靖朝也是有东厂的,只是先前这位东厂厂公“隐身”了而已。
东厂服务于皇帝,只有皇帝想用诏狱来做点什么事情的时候,东厂的作用才会突显。
杨廷和道:“陛下可有提过,如何处置因进言而被拿入诏狱的翰林众人?”
温祥一脸为难,摇摇头道:“未提。”
杨廷和拱拱手:“请温公公跟陛下传话,说是应当以仁恕而宽于法度,这有违孝义。若是因一件小事而牵连广泛,只怕会人心思动。”
既是在劝谏,又是在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