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559章

作者:天子

徐鹏举轻哼一声:“你这不都已经讲了?有屁快放!”

朱浩不以为忤,道:“以我所知,余懋功回了京城之后,一定会参劾你一本,肯定是以东南海防账目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以为杨阁老主导的这次江南查账,目的是什么?醉翁之意不在账本,而在你南京守备身上。人来了你没见,回去后还不得大做文章?”

“嘶,你小子是在吓唬本公?”徐鹏举继续过嘴瘾,要不是顾忌这桌子太硬,估计他又要拍桌子了。

朱浩叹道:“至少他走的时候,是这么跟我说的,若是杨阁老真要拿南京的军权,先动兵部,后动你……不知你信不信?”

“呵呵,他敢!”

徐鹏举握起拳头轻放在桌上。

这是吸取教训了。

朱浩道:“杨阁老做事可也太激进了,就说西北宣大总制臧凤这件事,只要此人不在他的麾下,便揪着一点小错误,愣是来个阵前换帅,差点断送了大明西北……这南京最近没什么危险吧?杨阁老要撤换南京守备,是不是还要顾虑什么?”

徐鹏举的脸又在抽搐。

朱浩指了指桌上两份诏书:“要不这样吧,我替魏国公来选,魏国公未来几年,就安心留在南京当守备,还给你派个施瓒过来协助,这样大家都平安无事。陛下也不用惦念南京的事了。”

徐鹏举目光果然落向那份诏书。

相比于被调去西北当什么总兵,留在南京,那可就太安逸了。

不是每个当将军的都想冲锋陷阵,徐鹏举年纪轻轻,他很清楚自己在南京的声望不够,担心会被人撤换,只是刚才起了那么高的调子,现在轻拿轻放,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但好歹是权势更重要。

于是乎……他的手也不自觉直接按到了朱浩所指引的那份诏书上。

正要拿,却是被一只手给拦住了。

是朱浩。

“你干什么?”

徐鹏举厉目相向。

这次徐鹏举背后的力士也把手按在了佩刀的刀柄上。

朱浩笑道:“魏国公,咱不能不识礼数吧?你得了陛下的赏,还拿了南京的兵权,得到了你想要的,没个交待陛下那边我不好交差啊。你总要给点什么东西,让陛下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吧?”

“那要怎样?”

徐鹏举有点莽,但这时他头脑还算冷静。

这大概叫一物换一物。

朱浩道:“你当然要写一份密折,参劾杨阁老干涉南京军务,还有就是表明对陛下的忠诚。这叫投名状,相当于是你攻击杨阁老,来让陛下觉得你可以信任……但你放心,这奏疏不到万不得已,陛下是不会拿出来的。”

“凭什么?”

徐鹏举冷笑。

朱浩叹道:“就凭杨阁老回头就要参劾你,难道你不应该先下手为强?你不明白这道理,你带来的人……这位老先生,你怎么说?”

徐鹏举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带了幕僚来的。

老者一看就不是有官职在身的,应该属于魏国公府自己招募的门客,看起来还是挺足智多谋的,肚子里应该有点东西的那种。

老者在徐鹏举侧目看过去时,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位小状元所提的意见很对,可以考虑。

徐鹏举道:“几时给你?”

此话一出,骆安放心了。

终于打不起来,而且看样子徐鹏举纯属外强中干,真是狐假虎威徒有其表,这转折之快,还真是让人受不太了。

朱浩道:“我看选地方不如撞地方,就在这里了,鄙人不才,好歹也学习写过奏疏什么的,不如我就在这里帮你参详一番?”

徐鹏举大袖子一撩:“笔墨伺候!”

……

……

一个时辰后。

魏国公府外的酒肆内,酒桌上,徐鹏举已经在给朱浩斟酒了。

徐鹏举哈哈大笑,道:“我就觉得,这位小状元与众不同,看看,我跟你说话就是不费力,说什么办什么就是爽快!那哥哥我就祝你回京的路上,一路顺风了!”

说着,徐鹏举拿起自己的一杯,一仰脖,一饮而尽。

旁边的骆安看傻眼了。

还能这样?

一个多时辰之前,双方还喊打喊杀的,结果一个时辰后就称兄道弟了?你魏国公能不能要点脸?

朱浩笑道:“还是魏国公审时度势,知道现在杨阁老已是日暮西山,此等时候正是效忠陛下,未来前途似锦的时候,为何要上杨阁老那条贼船呢?”

“哎呀,真是至理名言啊,小状元的学问不浅,再来一杯。”徐鹏举继续劝酒。

别说是同桌的骆安,就是徐鹏举自己带来的人,也有点受不了徐鹏举这恭惟巴结朱浩的模样。

那老门客却好像坦然面对,似对徐鹏举的举动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定然是徐鹏举在上午去赴约之前,早就跟身边人商量好一切,徐鹏举之作为,不过是顺势,先前的态度也不过是装腔作势。

“不行了,下午还要赶路,就不能多饮了,容易误事。不如等将来,有机会的话,再与魏国公把酒言欢。”朱浩笑道。

徐鹏举道:“那咱可说好了,就怕到时小状元已身居高位,都不屑与哥哥这般一介武夫一起喝酒。话说你可真本事啊,当了陛下的人,还能出入于杨阁老府宅,你也不怕被……”

这话多少带着一点威胁的意思。

你看我都知道你秘密了,你回到京城之后,是不是要在皇帝面前多为我说好话?

朱浩叹道:“食君之碌担君之忧,都是给陛下做事的,哪能讲困难?就是没有困难,自己制造困难也要上啊!”

“啊?”

徐鹏举对这说法很是意外。

没有困难,自己制造困难?你还真直接!难道你小子不怕旁边的骆安把你的话传达给皇帝,让皇帝知道你心意不诚?

朱浩道:“就说我留在南京,这是给自己找事,但我记得,魏国公的事尚未解决,陛下和魏国公心中都不能安心,就算是明知有千难万险,我也要留下来,把事谈完了再走。又怕魏国公瞻前顾后不好做决定,一直想对策,如何能把这话说得中肯一点……先前的冒犯,魏国公可不要介意啊。”

“哪里哪里?哥哥怎会生弟弟的气?以后朱老弟你有话直接跟哥哥说,哥哥别的本事没有,江南还多少有点地位。哦对了,回头跟你大伯说一声,若是他那边有什么消息,也一定第一时间传信过来,咱都是一家人,不要搞那么见外。以后你再来南京,住我府上就行了!”

徐鹏举说话的口气,显得自己很讲义气。

朱浩叹道:“魏国公,看时候不早了,我也是时候回京城,所以就……”

“来人,护送我这位朱兄弟出南京,若是关口那边有人找麻烦的,就说是我魏国公的朋友,看谁敢阻拦!”

……

……

天黑前,朱浩的船已过了大江。

朱浩立在船头,看着江岸原生态的芦苇丛,感慨万千。

骆安走出来,提醒道:“先生,外面风大,还是进船舱休息一下吧。您喝了酒,莫要着凉。”

“没事。”

朱浩道,“正因为脑袋晕乎乎的,才想出来透透气。”

朱浩立在船头,骆安也没进去。

显然骆安有很多问题想问朱浩,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朱浩道:“骆兄你其实不必担忧的,徐鹏举到底是魏国公,他在南京守备任上,也不是他一个人,背后还有一大家子,我正是看准了他不得不投靠于陛下,或者说他已经选择了投靠陛下,才会说那些话。”

骆安提醒道:“还是太过于冒险,若是当时真动起手来,只怕……我们要吃亏。”

“唉!当时有骆兄在,我就知道没事,我上来就跟他说了,不但院子里都是锦衣卫的人,连我家族都是锦衣卫出身,他以为能杀了我们而不被外人知晓?他敢这么小瞧锦衣卫吗?官场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在逢场作戏,若他真无意靠拢向陛下,就不会来见我们!来了,就该被我们拿捏,难道我们还要听他的?到底谁是上差?”

朱浩笑着摇摇头。

面对徐鹏举这样的纸老虎,朱浩针对起来也很有经验。

“那不怕他,将先生的事情泄露?”

骆安对此还是有些担忧。

“不怕!”朱浩笑着解释,“对杨阁老来说,我已是无足轻重之人,给谁做事都一样。从他怀疑我开始,就不可能对我再委以重任,他要确定的,我不是陛下身边出谋划策的主导者,这便够了。”

“我已提前派人出发,名义上我早就离开南京城了……就算徐鹏举要检举我,连我的行程都对不上,只怕杨阁老也很难取信他。再说,对徐鹏举来说,我又算个什么?皇帝派来的使节,谁都能担当,莫不是以为如此还能让杨阁老对他刮目相看不成?”

第736章 户部右侍郎是个烫手山芋

腊月初。

居庸关战报,已清清楚楚列在了皇帝跟众大臣面前。

没有任何争议,唐寅在这次战事中立下了大功,虽然有轻兵冒进的嫌疑,但以结果来论,这可比“应州大捷”还要壮大明声威,重点是这次大捷不是皇帝自己去获取的,是臣子获得,对文官来说已经失去了抑功的必要。

我们不能去宣扬皇帝的功劳,如此便等于是鼓励以后的皇帝都这么干。

但臣子的功劳嘛……

就算唐寅是新皇派系的人,到底也是正统读书人出身,还是大明有名的诗画方家,投笔从戎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鼓励文人报效朝廷,为国捐躯呗!

唐寅在居庸关的战功毋庸置疑,那之前君臣间达成的协议就有效,具体内容便是在居庸关局势彻底稳定下来后,由唐寅晋升宣大总督。

跟以往的宣大总督非尚书就是侍郎不同,唐寅这个宣大总督却仍旧只是兼工部郎中,右佥都御史本该进一步为右副都御史,但因为其本身只是个正五品的工部郎中,而右副都御史已是正三品外官,所以只是在右佥都御史的基础上改为左佥都御史。

这宣大总督,从官职上来看,混得还不如大同巡抚。

但不管怎么说,唐寅的仕途继续蒸蒸日上,入朝一年半时间都没到,已成为大明守御一方的总督,这可比就任内三关总督时风光多了,宣大总督在西北是仅次于三边总督的存在,手上掌管粮草、辎重和兵马等,可说是一方军政大员,以往入朝都是能直接当尚书。

可他到底是唐寅……

没人准备让唐寅回朝当尚书。

主要是现在杨廷和在朝,就算杨廷和不在了,后续的文官也会继续打压唐寅,不让其有机会再晋升高位。

……

……

这天早朝。

杨廷和仍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朝堂上不说话,当个看客一般,听兵部右侍郎李昆对宣大战报的总结。

“……目前哨骑已出关口百余里,未见鞑靼骑兵踪影……”

西北的局势,是在唐寅打出居庸关大捷后,鞑靼人搞不清楚大明用了什么方法获得这场胜仗,再加上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劫掠边关的,原本以为用很小的代价就能拿下宣大一线关隘,从此以后可以恣意纵横在张家口以南的土地上,自由劫掠,谁知莫名其妙遭遇一场大败。

是以,鞑靼人对宣府周边关隘的攻势戛然而止,果断撤兵,逃往漠北。

本来李昆也要表达这个意思。

但怕就怕别有用心之人。

为了突出唐寅是“擅自用兵”,兵部在奏报方面玩了一些花招,只提西北边关之外不见鞑靼兵马的影子,这会让不知情的人以为,鞑靼主力压根儿就没有攻打过宣府,而唐寅击败的不过是鞑靼人的一些散兵游勇。

可能就是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牧民,进了大明关口后迷路了,不小心跑到居庸关下,被唐寅撞狗屎运给教训了。

至于先前唐寅呈报的,说是鞑靼人以骑兵攻入内关长驱直入,不劫掠而是骚扰各城塞以及关口,目的是为策应鞑靼主力攻打宣府镇,这条……等于是被否定,这是为打击唐寅以三千骑兵出关塞诱敌的战术合理性。

文官为了否定唐寅的功绩,简直是不遗余力。

朱四听完后,不耐烦地问道:“鞑靼人在宣府外不见踪影,是他们没来过,还是说在唐制台居庸关之战获胜后,鞑靼撤兵?”

“呃……”

李昆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兵部很清楚,宣府其实之前是遭遇过战事的,只是战事刚起,唐寅这边就打了胜仗,鞑靼人还没正经攻打张家口等堡垒,就果断选择撤兵。

现在皇帝非要这么问,说明皇帝想为唐寅彰显功劳。

可这不符合正统文官体系的利益,说假话不行,那就装糊涂,不回答。

朱四怒道:“兵部不会连这个都没查清楚吧?朕可是清楚记得,先前宣府可是报过战况的,你们是要让朕把之前宣府的战报都公之于众,才肯承认吗?”

彭泽走列道:“陛下,鞑靼已退兵,再者宣府镇也并无其他关口有危殆的情报上奏,如此似也没必要纠结于一些细枝末叶。”

意思是,过去都过去了,就别提到底是被唐寅吓唬跑的,还是鞑靼人压根儿就只是骚扰,再或是主力就没来。

咱说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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