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现在是陛下掌权前的关键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织出的布大头还是充作军需好,这样能为朝廷节约开支,给南户和北户两位尚书……少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朱浩的理由很充分。
北户部尚书孙交是他老丈人,南户部尚书黄瓒算是他一早就结交的人。
这二人未来都算是可以为他所用之人,今后六部中他绝对掌控的只有户部,朱浩要施行改革会方便许多。
既然可以通过跟南北户部的良好关系把自己的货最快速度销售出去……还不用担心因为棉布的价格低而令市场秩序崩坏……
可以省去诸多麻烦,利人利己。
每个地方每一个行当,都有其自身规律和秩序,朱浩不想以自己横空出世,打破这种相对稳定的秩序,在一个封建守旧、地域保护非常严重的时代,你去抢别人的饭碗,别人利用地头蛇的优势带来的反噬,不是一般商贾承受得起的。
作为穿越者,朱浩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秩序这东西,任何时代都有,像地域保护,就算是皇权都压制不下去,光靠皇帝给你撑腰,没法让地方势力屈服,抢占全部利益的,若硬来……可能会粉身碎骨。
朱浩不是理想主义者,更愿意循规蹈矩,默默积攒实力。
“我先前从东南那边,买了一批货,将会从市舶司运过来,回头你代表我去接洽一下。”朱浩对欧阳菲道。
欧阳菲面带疑惑之色:“什么货,要从市舶司走?”
在欧阳菲看来,市舶司通的是海外贸易,眼下东南沿海海盗和倭寇活动日渐频繁,海外又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国度,怎会有什么好货,需要朱浩特别去采购?
“运过来就知道了。”
朱浩道,“东西你接收后,直接运到城外存放布匹的仓库,回头会有南户部的人去接收。”
“南户?”
欧阳菲瞪大眼。
“准确说,应该是苏东主以南户的名义,接收涉及到海防用度的货品,这批货中原此前没有,但作为军需用度,必须得走朝廷的门路,回头会运往北方,但不能让人知道是什么。”朱浩道。
朱浩要运的是一批材料,具体是否有用尚不清楚。
乃佛郎机人自新大陆运来的。
朱浩目前要找到的是橡胶、烟草这些经济作物,当得知有这么一船货物在杭州湾外逗留一直没法进港,有人想私下里跟海盗做交易时,朱浩只能通过一些关系,把这批货物采购回来。
第724章 一走一留
杨慎通知朱浩和余承勋回京的信,于十一月上旬送抵南京。
余承勋看完信函后,紧忙来找朱浩,似乎已迫不及待要赶回京城,延续在翰林院中的悠闲生活。
朱浩问道:“南京的差事,你都办完了?”
“呵呵。”
余承勋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面上查账之事,户部和内阁已同意结案,刑部也做了结案呈报,如今就剩下皇帝的朱批还没有传达到江南,看起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案子查完了,但杨廷和让余承勋去跟当代魏国公徐鹏举沟通之事,却无法推进。
可有些话余承勋却不能说得太清楚。
“敬道,我看这江南非久留之地,还是及早回翰林院……用修来信中说明来年将涉及到翰林院小考,虽然你入朝不到两年,也得参加,还是及早归去吧。”
余承勋是正德十二年进士,而朱浩则是正德十六年进士。
二人其实只差了一届。
在大明,三年小考和九年大考是两个坎,一般都是在会试年进行,余承勋现在到了六年考的时候,关乎到他是否能继续留在翰林院,或是要外放地方为官,所以余承勋才会如此着急回京城。
“哦对了,刘学士现在已入阁,这件事你知道了吧?”余承勋又问了一句。
“嗯。”
朱浩点头。
余承勋笑道:“刘学士对你很欣赏,你对他还有救命之恩,他入阁后,对你应该会多有提点,若是来年你的考评能得优等,或许有机会直接晋升一级。”
朱浩道:“就算晋升一级,距离侍读和侍讲还差那么点意思,是吧?”
“唉!不能着急啊,一般进翰苑,像你这样鼎甲考入的,也要考满六年才有机会进侍读、侍讲,像我们这些非鼎甲出身的,一般都要考满九年才能进位……都不容易啊。”
余承勋是正德十二年殿试二甲第二名进士出身,进翰林院多仰仗于其岳丈的关系,但他年纪始终不大,若是没发生什么波折,他在翰林院体系中的前途应该是比较光明的。
但成也岳丈,败也岳丈。
上了杨廷和这条贼船,不是你想下就能下,也不是你想撇清关系就能撇清的。
“好了,尽早收拾一下,我们后天就上路吧。”余承勋道。
朱浩有些为难,摇头道:“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完成,准备推迟几天再走。”
余承勋不解地问道:“何事不比你回京述职更重要?”
朱浩叹道:“一是我祖父最近病情严重,我要经常过去探望,再就是我在这边还有点生意要打理……”
听到朱浩提及生意上的事,余承勋不由翻了个白眼。
都已经是翰林,当官了,居然还在意那仨瓜俩枣的生意?
懂不懂什么叫文人风骨?
“不过懋功兄你放宽心,我会尽早动身北上,怎么说年底前也会回到京师,不超过朝廷规定的期限。”朱浩道。
余承勋叹道:“敬道,你就是心太杂,太乱……不过谁让我们的情况不同?我也不好以自己的想法去要求你,总之……尽早回京城,到了京城我们再把酒言欢。”
“一定。”
朱浩笑着应下邀约。
……
……
余承勋得到回去的许可,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就要往京城赶。
本来说在南京再逗留两日,也就是十一月初十走,结果初九下午他就把自家的所有家当装了船,然后义无返顾踏上北去的路。
朱浩亲自去码头送行。
把人送走后,身后一行中突然钻了个熟人出来,正是一脸笑意的苏熙贵。
“小当家,现在盯你的人走了,您想办什么事情,都没问题了吧?”
苏熙贵笑呵呵道。
朱浩瞪了他一眼:“苏东主,你倒是挺会挑时间……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儿……”
“明白明白,我们找个僻静的场合,好好谈谈?”
苏熙贵的意思是要好好款待朱浩。
余承勋在的时候,苏熙贵还要避讳跟朱浩见面,毕竟苏熙贵跟朝廷生意往来频繁,加上跟唐寅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意合作,先前拍卖煤矿的时候他还代表徽商出面过,若朱浩跟他走得太近,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但朱浩一向没遮掩自己认识苏熙贵,在杨慎和余承勋面前曾不止一次提过。
朱浩当卧底隐藏在杨廷和阵营中,做人够坦诚,大部分的事都表露出来,也正是因为他从不藏着掖着,才逐渐赢得杨慎和余承勋的信任。
再者,他们之所以信任朱浩……更因为朱浩身上有一种能力,会忍不住让人觉得,这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这也是朱浩不同于一般翰林的地方,杨慎每次用朱浩办事,朱浩都能把事给分析得头头是道,并能顺利完成,这样的人由不得杨慎不欣赏。
……
……
朱浩没有跟苏熙贵纠缠的意思。
现在余承勋走了,朱浩可以出城到新工坊那边住上两天,把机床什么的造好,准备一批原始的工业母机,再进行压铸和装配作业等。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朱浩北返途中,会去天津三卫附近的船厂和永平府的铁矿工坊去视察一番。
其实他也很关心银号的事,这点就要靠苏熙贵来跟他沟通。
茶寮内。
一名唱小曲的江南歌姬,正在两名乐师的伴奏下,在台上嗯嗯呀呀唱着,听着一点营养都没有,不过茶寮内的宾客却不断叫好。
茶点送上来后,苏熙贵起身为朱浩敬茶。
“……到年前,南京地区银号数量,会超过二十家,前期花银子最大的地方,就是租用场地等,安保方面也很重要,光是江南花费就有六七千两之巨,铺子多为租来的,也有鄙人将自己的房产拿出来用,不算成本……”
开银号,除了保证信誉,还要服务周到。
服务周到最重要便体现在铺子多,让存钱和借钱的人,到处都能找到钱铺子,这除了要有官府的背景撑腰外,还要有很强的商业运作能力。
朱浩问道:“年前江南这块很难盈利吧?”
苏熙贵笑道:“倒也不至于,南方做生意的人多,借贷者自然就多,以往他们到一些私人的地方借贷,总会被人盘剥,抵押的田宅等也估不上高价,现在到了银号,他们能拆借到更多的银子,还款压力也没那么大,反倒是北方存钱的多借钱的少,银行生意不那么好做……”
朱浩点点头。
大明江南虽然是鱼米之乡,土地产出很高,但做生意的更多,相反北方营商氛围却没那么浓重,行商更多是小本投入,赚了钱也多置办田宅,以本守财,存钱的人自然也多。
而不像江南的人喜欢以末置末,崇尚钱生钱,这样江南商贾借贷的需求就比较大。
“年前应该就能盈利,估摸光是南方,就有个一两万两,至于朝廷那部分,鄙人会算好账目,呈报到小当家这里。”
苏熙贵笑着说道。
这生意,原本应该是内府直接跟苏熙贵对接。
但到现在,此事还不能为杨廷和等文官派系知晓,所以真正对接的人只能是朱浩和苏熙贵。
朱浩道:“年底前,若是西北出现大的变故,北方的营商环境会更差,到时朝中的局势也会变得恶劣……”
“怎么讲?”
苏熙贵一脸热切地问道。
朱浩解释道:“大概意思就是,杨阁老在朝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长了,随着陛下登基后皇位稳固,羽翼逐渐丰满,杨阁老乞老归田之期就越发近了,当然在这之前,杨阁老派系的人会进行一番垂死挣扎,若到时银号出了什么偏差……就怕文官会以此来督促朝廷加强监管,甚至……”
苏熙贵吸了口凉气,道:“这也正是鄙人最害怕的地方。这生意做到几十万两的规模就容易出事,现在银号里光是存银和借贷,就已超过一百万两……盯着的人太多了,好在先前有寿宁侯和建昌侯的事给镇住,到现在地方官府还没滋事,可……小当家一定要防备朝廷那边突然发难啊。”
“嗯。”
朱浩点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会尽量想办法周旋。”
苏熙贵道:“那……不知小当家几时动身回京?”
“三天后。”
朱浩道,“路上怎么走,毋须苏东主担心。之前让苏东主送的信函,送到了吗?”
苏熙贵一怔,面带些许苦涩:“小当家,您要跟魏国公见面,连黄公都认为,这件事关系重大,就怕……不好收场。”
朱浩道:“不是我去见,是骆镇抚使去见,他是代表天子去传达旨意,难道这都需要避讳?此番魏国公没有理会杨阁老派来的人,其实也变相说明他明白自己留在南京的日子不长久,此时余懋功都走了,若他再避而不见的话,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余承勋人在南京,徐鹏举不敢随便见皇帝的使者,但如今余承勋走了,要是皇帝派来的使节也离开,徐鹏举依然不见……
那就等于是两边同时得罪了。
徐鹏举这样的勋贵,难道不知道大明是皇帝的?
以后不管是在南京守备职位上,还是在五军都督府别的差事上,都要靠皇帝赏识,若不识抬举,那就是罔顾政治生涯,以后在朝的日子难过了。
第725章 玩火,我是专业的
居庸关内。
唐寅每天都在等候军情传达,对他而言,第一次承担这么重大的军事任务,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蒋轮那边则自在许多。
蒋轮每天的任务就是跟张延龄喝酒,或者在居庸关内做一些“花天酒地”的事,尽管关城内地方不大,但基本的民用设施还是很齐全的,这里做生意的基本都是满足驻军所需,酒色财气的东西一应俱全。
对蒋轮和张延龄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为国出征的意识,好像他们到居庸关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换个地方喝酒玩闹混日子。
“……建昌侯,我跟你说,最近我看上了西山附近一片地,我准备大批进购回来,你有没有兴趣?”
蒋轮多喝了几杯猫尿,居然在张延龄面前推销起了生意。
张延龄不由抬头打量这个新晋的玉田伯一眼。
以前都是他张家兄弟带着蒋轮去干“大买卖”,现在轮到蒋轮拉他入伙一起赚钱?
张延龄道:“这京城周边的田地,管得很严,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大批往手里扒拉?还是说……陛下同意让你这么做?那边的田,不会是以前的皇庄吧?”
“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