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544章

作者:天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现在皇帝不是朱四,朱浩说这话,是要给兴王府和苏熙贵背后的黄瓒带来大麻烦的。

现在说了……

那就没什么了,苏熙贵这属于政治投资,而且人家还押宝押对了。

“懋功兄,你或是有所不知,我在安陆时,就认识当时为湖广藩台的黄部堂,不过未有机会亲眼一见,但当时苏东主却经常来往于安陆和武昌之间,后来黄部堂就去了宣府,以户部右侍郎的身份,打理西北财政。”

朱浩笑呵呵的,似乎开始说醉话。

“嗯嗯。”

骆安清了清嗓子,像是在提醒朱浩,言多必失。

但都是做给余承勋看的。

余承勋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激动,差点就想去寻摸个小本本,把这些都记下来。

难怪老丈人总是对黄公献看不上眼,原来此人是个两面派,一边投奔江彬等奸佞势力,跟先皇打得火热,一边却又吃里扒外在安陆搞什么投资潜龙的活动?这下可算是抓到此人把柄了……

哎呀,不对。

这话怎么是朱浩说的?

若朱浩早就知道这些,他之前没对用修说过?

为何我没听用修提及过?

“贤侄,你喝多了,咱聊点别的。”

朱万宏就要过去拉住继续掰扯的朱浩。

朱浩道:“我才喝了一杯,怎会醉呢?”

朱万宏道:“侄儿啊,你虽然少年得志,但你毕竟不善应酬。这种场面事你还是经历少了,不会喝酒,就容易醉。诸位啊,他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诸位?

余承勋往四下看了看,除了朱浩,没一个跟自己相熟的,要说霍韬可能会被收拢到杨廷和派系,但目前看来,好像这种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干嘛要收揽?

把南京翰林院的掌院侍读学士严嵩拉拢过来,不比收揽霍韬这种人强?

再者说了。

要不是我今天非要厚着脸皮来参加这宴席,还不知道你霍韬其实暗地里跟皇帝派系的骆安见面,那可是皇帝身边锦衣卫情报体系的二把手!

哼,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谁还会再信你?

小人物,不值一提。

“大伯,可能我真不善交际吧,让诸位见笑了,不过我说话可是有分寸的,我能到南京来,心里很高兴,我想长留南京,从此后不再回京城。这南京可是好地方,人文丰富,气候宜人,住着就不想走了。”

朱浩一改先前说话的风格,好像真因为喝了两杯酒,突然就打开了话匣。

余承勋拉着朱浩坐下来,笑着道:“骆镇抚使,别见怪,敬道就是这样,以往在翰林院时,少有去赴宴的时候。”

他一边劝朱浩少说话,却也想通过朱浩这么乱来一般的言辞,从骆安那儿套出点有用的情报。

“骆镇抚使,想问您一句,您南下的主要目的,不会是去见某个人的吧?我可是听说,您南下的时间很早,却是最近才到南京城,这中途是否……去了别的地方?”

朱浩笑着发问。

余承勋不由神色一紧。

骆安还带有见什么人的目的?

见谁?

难道是能帮到皇帝忙的人物?

嘿,敬道这小子够可以啊,这么机密的情报,都能让他分析出来,还能这么胡诌八扯、口无遮拦一般说出来?

借着酒劲说话,还因为他曾跟骆安是旧识,就这么直接相问……

那你小子不会从开始就是装醉,故意等着问这个问题,套骆安的话吧?

骆安冷冷道:“朱翰林,您喝醉了。”

“我没醉,让我猜猜,这江南可是养人的好地方,大明可是有不少贤能之士客居在此,也不知你要去拜访的是谁……虽说江北能人辈出,但江南能人也不少……大伯,你说是这样吧?”

朱浩红着脸,目光略显呆滞,口无遮拦笑着说道。

朱万宏道:“江南贤能之士的确不少,但不知侄儿你说的是哪一个。”

骆安听到这里,愤而起身:“朱翰林,你这是醉得不轻啊……朱千户,这就是你找来陪酒的贵客?哼!”

说完便拂袖而去。

第716章 愿者上钩

一场本来氛围就很诡异的宴席,在朱浩的一番好似醉话般的挑衅后,闹得不欢而散。

各自离开园子。

朱浩和余承勋出来时已是上灯时分,余承勋扶着摇摇晃晃看起来醉得很厉害的朱浩,叹道:“本以为要到很晚,都跟伙房那边打过招呼,不用准备我们的晚饭,结果宴席才刚开始不久,这就出来了?”

朱浩嘿嘿笑道:“都怪我,坏了这一桌好酒好菜。”

余承勋打量朱浩,道:“敬道,你没喝醉吧?先前那些话,我看一点都不像醉话,是你有意说给那群人听的?尤其是……骆镇抚使?”

朱浩道:“怎么没喝醉?看看我走路都不稳了……就说我不胜酒力嘛,看来以后喝酒的事不能找我,以后懋功兄可要帮忙担待一些啊。”

余承勋虽然不确定朱浩是不是装醉,但光是他说的那一番疯话,就套出骆安那边不少讯息。

二人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让马车在后边跟着,二人步行往下榻的园子走,毕竟没几步路。

余承勋道:“你提到了,他到江南来,是为了见什么人,行拉拢之事?你说会是谁呢?”

“还有谁?要么是余姚那位,要么是‘三南居士’呗……”朱浩扁扁嘴道。

余承勋不解问道:“三南居士?”

朱浩道:“懋功兄或有不知,前吏部尚书杨邃安,现如今的字号为三南居士,所谓生在云南、长在湖南、晚年客居江南,就是这么个意思。”

“客居镇江的杨应宁?”

余承勋立即想到这一点,就算他不太明白朝中那些利害关系,也知道杨一清绝对是个难缠的主儿,怕是杨廷和最忌惮的政治对手非他莫属,当即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朱浩,“敬道,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有此等意思?”

朱浩摇头道:“没看出来啊,我就是借着醉意,瞎掰呢。”

“敬道,聪明人面前不要装糊涂,老实说吧。”

余承勋笑着问询。

朱浩道:“我是看那个霍韬在那儿,便猜想可能有此意。”

余承勋不解:“一个年轻的主事,跟你我……不对,应该说跟我年岁相当,他在朝时间也不长,会值得新皇去收揽?”

“唉!”

朱浩叹道,“陛下对于大礼议什么的非常在意,对那些不得志的官员的收揽,一时都没停歇过,难道你敢说,陛下的人没暗地里找过你?”

“当然没有,以我与杨中堂的关系,陛下怎会想到我呢?”余承勋笑着摆摆手。

朱浩心想,小子,不老实啊。

招揽你的活,还是我让人去做的呢,暗地里给你送礼,甚至给你那个曾当过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兄长送过礼,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头蒜呢?

朱浩道:“也就像我等杨阁老死忠,陛下才无意收揽吧……不过陛下总要在年轻不得志的官员中做点文章,不然难道要从那些已得偿所愿的京官中挑选吗?”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余承勋好像被朱浩洗脑一般,不住点头赞许。

想想也对。

小皇帝现在要培植自己的势力,靠那些老臣显然不行,那些基本都是杨廷和的人,或者是怕了杨廷和只能虚以委蛇的,要么从朝堂外的散人入手,诸如杨一清和谢迁这样处于隐退状态的老臣,再或者就是从那些中下层不得志的官员。

而霍韬作为正德九年进士,中间赋闲好多年,如今才是个正六品南京工部主事,再加上有点意见领袖的意思,自然也就是小皇帝着重招揽的目标。

余承勋道:“真是被你一语道破,此事还是要赶紧通知到京城的杨中堂才是。要及早做防备。”

要的就是你这句。

朱浩却表现出一副怕事的样子:“懋功兄,现在不过只是跟他闲扯几句,话都没正面交谈,这就能确定下来?要不要……再斟酌一番?”

“我看不用了,其实想来也是,陛下特地派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到江南来,能有何目的?必定是要做一件大事。幸好得你朱浩提点,我才想到这一层。”余承勋面带欣赏目光望着朱浩。

朱浩笑了笑。

这算骗人吗?

一点都没骗,骆安到江南后,的确取道镇江去见过杨一清,只是杨一清不肯出山罢了,这也是朱浩早就料到的事情。

杨廷和忌惮杨一清,难道杨一清就不忌惮杨廷和了?

现在摆明了朝堂中枢整个被杨廷和控制,谁愿意出山给自己找麻烦?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实际发生的事去骗人,否则杨廷和那边的人一查,新皇压根儿就没派人去过镇江没登门找过杨一清,那这谎再怎么圆也是漏洞百出。

朱浩道:“我看他到江南来的目的,应该不止这一个。”

“何出此言?”

余承勋问道。

朱浩谨慎问道:“懋功兄,你也别藏着掖着,我问你一句,难道在你临出发之前,就没任何人跟你提过南京守备衙门之事?我是说……更换守备勋臣人选,确保南京地方安稳……你懂的。”

余承勋吸了口气。

本来他不会跟朱浩说这些,但朱浩既然都帮他套出了那么重要的情报,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老岳丈面前立功……

实际情况是,杨廷和现在早就知道新皇跟杨一清暗地里接触,余承勋的消息并不算是什么惊天猛料。

但余承勋对朱浩的信任程度,明显加深了不少,他道:“确有其事。”

朱浩道:“你看,现在连南京地面上都在传扬,说是成国公客居京师,最近经常与杨阁老来往,这说明,其实南京地方上已有所防备了……这也是为何南京守备衙门,到现在都没正式派人来跟我们做任何交接,不正是因为觉得我们是敌对阵营的?”

余承勋想了想,道:“那……姓骆的来南京的目的,就是为了跟魏国公见上一面,替陛下招揽?”

“嗯。”

朱浩道,“这不用猜吧?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余承勋一拍脑门儿:“其实这些事,真不用你来点醒,稍加思索便能想到,也是我最近一直忙于查账之事,竟然忽略了,要不是你今天……你大伯告知你骆安到南京之事,我都没往这方面去想。”

朱浩心说,你这不是忙于公事,而是忙着花天酒地吧?

到了南京后,你忙得最多的,不过是跟人应酬,再就是拿着黄瓒提供给我们的账本,做了个表面账目,总结了一下便上奏了。

你出过什么力?

余承勋道:“我们应该竭力阻止这件事才对,不能坐视不理啊。”

朱浩叹道:“我们手无缚鸡之力,难道还能阻拦锦衣卫见魏国公?除非我们能提前见到魏国公,转达杨阁老的意思……但问题是杨阁老没给我们任何凭证,这怎么去见呢?”

“不是没有。”

余承勋突然像是说漏嘴般说了一句。

果然。

又被朱浩料中了。

杨廷和派朱浩和余承勋到江南来这件事上,明显对二人的分工有所不同。

朱浩这边,就真是查账,顺带考察一下他是否真在暗中为新皇做事。

余承勋这边……

好歹是杨廷和的女婿,难道余承勋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余承勋要跟新皇合作,没那必要,为什么不直接跟自己的老岳丈合作?当敌人的卧底,有那必要?

若杨廷和只是为了监督朱浩,随便派个人来就行了,干嘛要派余承勋这样的心腹“大将”?

必然早就安排了什么重要差事,这件差事,既要做好,还不能被人怀疑。

基本上就是南京军权的问题了。

徐鹏举在南京守备的位置上,的确有点难以服众,因为他跟自己的祖父徐俌的声望想比,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因为成国公朱辅曾为江彬所用,甚至在江彬到江南时,朱辅曾长跪迎接,而徐鹏举等官员只是立足行礼,杨廷和觉得朱辅不是什么正经角色,所以到现在也不肯让更有声望的朱辅回来当南京守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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