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毛纪道:“一直没有一场像样的胜利,如此下去的确不是办法!不把鞑靼人打痛,鞑靼人还以为我大明边疆不设防呢!”
杨廷和拿起一份三边奏报,道:“那就看延绥援军到达后,这场仗怎么打!希望能一切顺利,鞑靼人慑于我大明军威,自行撤退,无论如何先熬过这一年再说。”
……
……
杨廷和打着如意算盘。
现在西北局势乱成一锅粥。
但以前作为风暴之眼的三边,今年却基本没遭遇什么压力。
之前杨廷和通过宣大乱象,成功拿到宣大军权,若是从三边调拨人马援助宣府大同,而鞑靼人见好就收,等过了冬天,来年开春把宣大城塞堡垒加固一下,把坍塌的外长城修缮妥当,对杨廷和来说那就太完美了。
三边和宣大军权在手,小皇帝的盘算彻底落空,杨廷和便能以此为跳板,开始往京畿戍卫方面入手,逐渐把京营等换上他的人……
西北毕竟关乎到大明朝廷近半数开销用度,掌握了西北,杨廷和等于是将大明的经济命脉掌握在手,但这只是开销方面,下一步就把产地也掌控……也就是江南税赋,这就需要把南京户部尚书、兵部尚书换成他的人。
计划一步步来。
前提必须是宣大局势要可控,西北尽入其手才能奢谈后续。
现在朝廷需要南户部尚书黄瓒帮忙筹措军需物资,暂时不能对其下手。
杨廷和让朱浩和余承勋往南方去,其实有打草惊蛇的意思,先布置几颗钉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江南的气球给扎爆了。
第701章 缺钱、缺粮
朱浩不在京城,朱四少了称心如意的帮手,感觉做什么都有心无力。
于是乎。
张佐经常被朱四问询有关朱浩的情况。
朱浩到哪儿了?
朱浩现在情况如何?
可有来信?
一系列问题,让张佐日益焦躁不安。
虽然朱浩奉命往南京查账,暗中有锦衣卫追随保护,可毕竟要遮人耳目,避免引发杨廷和对朱浩新的怀疑,同时朱浩身边还有余承勋等杨廷和亲信跟随监视,怎么可能会有太多有关朱浩的消息传到京城?
“……一切都好,照理说,应当在九月中下旬到南京。”
“啊?那时朕刚好大婚,他在南方来不及参加了啊!”朱四说完,脸上满是遗憾之色。
张佐心想,皇帝大婚,作为臣子能亲眼见证自然好,不行也没什么,天下官员那么多,也没见谁非要入宫参加皇帝大婚典礼,弄的好像你这个皇帝完全离不开朱浩一般……陛下,咱能不能稍微矜持点?
本来张佐以为朱四问完后能消停一下,谁知没过两天,朱四又问出同样的问题。
这就让张佐非常郁闷了,好像皇帝身边,离开朱浩就没人能办成事似的?
陛下,咱可不能偏心啊。
……
……
朱浩虽然不在京城,但朝堂上君臣斗法却愈演愈烈。
随着三边调兵命令下达,三边兵马将要调到偏头关、大同等处,协助防御,有一点很麻烦,三边兵马需要自带干粮。
倒不是为难三边地方将士,而是因为宣大一线自己的军粮物资供应都嫌不足,管饭管不起啊。
一连几天,朝堂上都在为西北征调多少钱粮而争得不可开交,虽然今年河道用银少了一些,但西北开支巨大,毕竟战事从年初持续到了九月,这种长时间的战备状态,使得西北需要源源不断的钱粮供应,而自产又近乎于无……
这天孙交回到家中就被告知,兵部尚书彭泽登门拜访。
“老爷,彭大人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让孙交着恼的是,彭泽来就来嘛,还提前到自家书房等候,丝毫也不见外,如此一来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避无可避,孙交只能在会客厅接见彭泽。
“幸庵啊,你不请自来,老朽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会是又来伸手要钱的吧?”孙交没什么好避讳的,上来就把话挑明。
彭泽字济物,号幸庵。
在大明,相熟的官员间多以表字相称,彭泽在西北多年,属于半生戎马,既是官又是将,旁人便常以别号相称。
彭泽年岁小孙交不少,资历远不如孙交,再加上这次上门有事相求,便客客气气拱手作揖:“孙部堂,鄙人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么?西北那边催得紧,兵部支应困难,难道眼睁睁看着将士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上阵杀敌?望孙部堂给鄙人一个面子。”
公堂上求不得的事,私下再来求。
孙交坐在主位,伸手示意让彭泽坐下,彭泽却站在那儿,就跟尊门神似的,大概意思是,只要你承诺调拨钱粮,我马上就走,绝不在你这儿多耽误时间。
孙交没好气地道:“你当老朽是在刁难你?置西北将士安危于不顾?若是朝廷能调拨出钱粮,用得着你上门来讨要?
“秋粮各项支出,早就列在账册上,现在府库亏空仍旧有四十万两之巨,年底核销还不知从哪儿找补,西北钱粮调运自入秋后就开始,难道就不能稍微节俭些?非要让朝廷,让老朽为难?”
二人商谈迅速陷入僵局。
入秋后,户部不是没调拨钱粮往西北,但正项外的需求太大。
朝廷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粮物资,如此一来能调运西北的,最多可以保证将士们在不遭遇战事的情况下熬过冬天,这还建立在拖欠俸禄的前提下……如今前方战事打得如火如荼,朝廷实在调不出多余钱粮打这场仗。
孙交的意思很明确,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我也没办法。
彭泽道:“宣府过去数年,似乎都有积存,为何到了嘉靖朝却这般光景?”
“那你就要去问嘉靖朝之前的户部尚书了,你来问老朽,老朽该如何答复你?不过幸庵啊,你确定在正德时,宣府府库充盈?”
孙交先是来气,呛了彭泽一句,随即意识到这样不妥。
从地位上来说,其实兵部尚书是要比他这个户部尚书高半级,再说了,对方只是来讨要钱粮,不必动怒,随即也就问出个很实在的问题。
孙交的意思是,正德末年你又没在中枢,宣府府库什么样你怎会知晓?
再说了,那会儿宣府府库基本都被先帝身边奸佞把控,他们早就把府库钱粮搬光了,现在的亏空多半就是那时产生,将士们多年没发军饷,甲胄、兵器也多年未曾更换,各处堡垒年久失修,你当是一年就能造成如此惨状?
彭泽面对孙交的问题,不好回答。
孙交道:“是这样,老朽本来也不想回朝,说起来,就是没以钱生钱的本事,听闻南户部黄尚书在筹措钱粮方面很有一套,老朽正想告老还乡,让他来接替本部堂职务,或许就能把西北钱粮缺口给补上了,幸庵你有何意见?”
擦!
跟你来要钱,你直接来个撂挑子不干?
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要说老奸巨猾,还是你孙志同技高一筹。
“孙部堂,就算您真要致仕,是不是也先等……把今冬之事给解决后再说……这个,唉!其实这也是杨中堂的意思,他没太好的办法,才让鄙人来找您商议。”彭泽说话已算是很谦虚了。
孙交道:“户部没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以老朽所知,内库也是空空如也,所以也别指望陛下能凭空变出钱粮来。
“现在都在过紧日子,本来前朝乱象丛生,致民生凋敝,本该休养生息,过个几年财政才能好转,谁知这草原上的蛮夷不给机会啊。
“你去跟杨介夫说,老朽已尽了全力,到现在能抠的地方都已兼顾到了,臣僚也要节衣缩食,俸禄能不发就先不发……就这样还有缺口,那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
……
彭泽没从孙交那儿讨半点便宜。
随后去见杨廷和,等他将孙交的意思一传达,把杨廷和气得够呛。
“大明的户部尚书,居然说出听天由命的混账话?他有什么脸继续留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
杨廷和也不避彭泽,对孙交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老子好心好意让兵部尚书上门求你,给足了你面子,结果你这么不识相反将我们一军?看来你是真不想在朝堂混了。
彭泽叹道:“其实在下倒觉得,孙部堂话是糙了一些,但并无妄言,朝廷这般境地多是先皇铸就,就这样朝中还有诸多缺口,已预支来年甚至多年后的盐引、盐税,都填补不足,这时候,让孙部堂从哪里调拨钱粮?就算有银子,那哪儿来物资呢?”
虽然彭泽也恨孙交见死不救,但他好歹也是西北统帅出身,很清楚钱粮供应在战争中的重要作用。
在彭泽看来,孙交能在如此艰难的年景下,把户部给撑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杨廷和冷冷道:“身为户部尚书,难道不该为此忧心?照你那么说,莫非他还有功了不成?如今江南漕粮马上就要运到京城,他为何不能将其优先调往西北?”
彭泽道:“中堂,孙部堂那边提出……说是让南户的黄尚书来京城顶替他,或许此人……可以无中生有变出钱粮来。”
彭泽不去跟杨廷和细究漕粮之事。
谁都知道,漕粮主要是为了保证京师供应,若全都调到西北,那京城官民以及周边守军,还有辽东等地将士就要喝西北风了。
可不能因为三边局势恶劣便让各处防务跟着崩坏,就算要出乱子,也不能让整个边关一起遭殃。
宣大局势已经坏到一定程度,再恶劣一点也没什么,可一旦别的地方也出问题,那整个大明九边防线就完了。
“黄公献?”
杨廷和皱眉。
彭泽道:“中堂好像对此人,一向有成见?据闻当年他以户部右侍郎监理宣府府库时,打理得井井有条,先皇穷兵黩武,御前奸佞横行,他尚且能维持西北粮饷不断,军中将士有口皆碑,若是以其来打理西北钱粮的话……”
现在彭泽属于病急乱投医。
作为兵部尚书,西北一众手下“嗷嗷待哺”,他得想办法筹措钱粮,以令自己的势力可以在西北边军中延续下去。
孙交没办法,于是举荐了个能解决问题的官员,彭泽也就顺势对杨廷和提到此人,虽然他知道杨廷和一向把黄瓒归到奸佞一党,只是因为此人能力突出才未被清算,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清算。
“他坐镇南户,如何北调?”
杨廷和没直接回绝,只是冷冷地质问一句。
当初黄瓒以户部右侍郎之身到宣大监理府库钱粮事务没什么,可问题是现在黄瓒已是南户部尚书,要让黄瓒再打理西北事务,就只能提他为北户部尚书或者是兵部尚书之类的官衔,总不可能从尚书降为侍郎吧?
再说了,这南户部尚书本来责任也很重大,漕粮运送,需要南户部统筹,权责也不容小觑,杨廷和有何必要把非自己派系的人安插到朝廷重要职位上来?
第702章 宾至如归
朱浩一行于九月二十二午后,从水门进入南京城。
南京户部派人前来码头迎接,以浙江清吏司员外郎袁莹和主事杨维聪为代表,见到登岸的朱浩和余承勋。
袁莹四十来岁,人如其名,嘴角浅笑盈盈,给人一种大姑娘上花轿的感觉。如今已近十月,天气转凉,手里居然还拿着把折扇,说话带着些公鸭嗓,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
杨维聪只顾招呼余承勋,对朱浩置若罔闻,连余承勋向他介绍朱浩,杨维聪都没正眼去瞧。
朱浩暗乐:小伙子你怨念很深啊!
一行上了马车,向下榻地行去,等到了地方朱浩才发现既不是驿站,也不是客栈,而是户部安排的宅院,距离南六部衙门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条街,进入府宅后绕过照壁入眼便是一汪碧潭,周边遍布亭台楼阁,假山轩榭,如此地方莫说接待两个翰林,就算亲王、公侯来了也一点不寒碜。
“都是黄部堂让人安排的……黄部堂知道两位前来,不仅请来江南最好的厨子,还叫来戏班子,这南戏坤角可是一绝,戏台上走那么一圈,就让人赏心悦目,那娇滴滴的小模样……嘿嘿,真叫一个美。”
袁莹笑着给朱浩和余承勋讲解风花雪月的事情。
南京远离中枢,虽然算不上山高皇帝远,但也自成一系,朝中官员被放到南京来,算是享清福。
越是富庶的地方,越是讲究吃喝玩乐,看样子袁莹就很善于搞迎来送往那套,难怪会安排他来接待二人。
不过朱浩却知道,袁莹出马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朱浩和余承勋要查的账目涉及海防,浙江紧邻南直隶,属于海疆戍卫的重点,袁莹这个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对账目想来比较清楚,交接起文书档案来更加方便快捷。
余承勋听到后很来劲,笑着问一旁的杨维聪:“达甫在南京这段时间,看上去发福了些,想来南方水土养人吧?”
杨维聪一听,心里不是个滋味。
你当我喜欢留在南京?
这地方是很清闲,但我一刻都不想多待,我可是堂堂榜眼,还想在朝有所作为呢,谁愿意年纪轻轻就来南京养老?
袁莹招招手,把一名看园子的差役叫过来:“这是韩掌柜,这园子便是他负责打理,有什么事,只管跟韩掌柜说。这次户部调拨六百两银子,专门用来迎接两位……”
当说出“六百两银子”的数目后,别说余承勋,就连杨维聪也稍微吃惊了一下。
南户部迎来送往花点银子,属于稀疏平常,但朱浩跟余承勋是什么人?只是两个翰林修撰!
官品不高,就算是钦差,也没法跟高层有过多接触,这样便调拨下六百两巨款?
乖乖,这要是分配下来,一人三百两花销,若按照计划只在南京住一个月……一人一天十两银子的招待标准……只要想想这时代一个县令的年俸只有三十多两银子,就知道多恐怖了。
朱浩一脸惊讶的表情:“这……这怎么好意思?”
余承勋却假惺惺问道:“会不会……影响户部年终结账?”
我们作为朝廷特使到了南京,南户部给我们一人三百两银子的接待费,摆明了账目存在猫腻,想让我们帮忙遮掩。
不然的话,南京真富裕到这地步,随便是个官员过来,就有这么高的接待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