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490章

作者:天子

怪不得蒋轮之前兴趣十足,以为有人带路,却不知张家兄弟那熊包样……自己没亏到倾家荡产,还想坑蒋轮一把?

大概蒋轮也太把张家兄弟当回事了。

……

……

杨廷仪案已进入尾声。

从杨廷仪进北镇抚司衙门,就没遭遇什么刁难,甚至连住的都是衙门后院的公房,两脚没踏足牢狱一步。

只有骆安例行公事,前去问了杨廷仪一些话,让杨廷仪在自己供述的内容上签字画押,杨廷仪很不乐意,但在仔细看过“招供”,发现上面一字都没提到自己罪行后,还是选择了屈从。

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杨廷仪觉得自己有个内阁首辅的兄长当靠山,奈何锦衣卫这地方真是文官的地狱,他想早点离开,只能配合。

表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却惊慌失措。

“骆镇抚,敢问在下几时能回去与家人团聚?”杨廷仪见骆安要走,声音略带颤抖地问了一句。

骆安道:“此案还要继续查下去,看看是否有新证据,现在正对外公示,若有人前来检举揭发的话……也要看人证物证是否能立得住!阁下放心,如今锦衣卫办事也是讲究有理有据,不会随便诬陷人,更不会以严刑拷问来获取口供。在此安心等候便可。”

杨廷仪一听更紧张了。

自己贪赃枉法事做了不少,以前自恃背景硬根本就没做掩饰,留下不少人证物证,如今很多人都可以站来举证他,若是真要问罪,只怕自己不用出去了。

“那家兄……”

杨廷仪不是每时都能见到锦衣卫的最高长官,此时难得碰面,当然要提一嘴自己那强有力的靠山。

骆安摇头轻叹:“有关阁下的案子,陛下亲自过问,甚至还在朝堂上提到过,陛下之意,要以宽刑对待旧案,这一点,杨中堂也是同意的。所以阁下不用太过担心……静待好消息即可。”

“好,那就多谢了。”

杨廷仪对骆安前倨后恭,他刚被抓进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时,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根本就不给骆安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好脸色看。

如今送别骆安,他殷勤地想亲自送客出房门,却被门口的锦衣卫给拦下。

杨廷仪叹息后,只能郁郁不乐地返回屋子。

作为一个享受多年安逸生活的文官,被软禁在这屋子里,尽管房内摆设一应俱全,但跟蹲地牢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

……

骆安将供状,交给前来北镇抚司衙门问案的朱浩。

此时已到上灯时分。

朱浩拿过来看过,微笑道:“说了也好像跟没说一样。”

骆安问道:“那朱先生,是否要让他交待一点有实际罪证?看他那熊样,好似也知晓现在处境堪忧,要是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的话……”

朱浩抬头打量骆安。

骆安刚接手北镇抚司时,还真有点文人带刀的意思,偏于软弱。

但现在骆安可能已经适应锦衣卫做事不择手段那一套,这种本事也是实践中逐渐学会的,如今面对当今首辅的弟弟,就算知道对方轻易不能动刑,但威逼利诱的手段还是可以用上的。

“不用,他交待什么不要紧,重点是让人知道他在天牢内已开始屈从,并配合锦衣卫调查。”

朱浩起身,没有长留北镇抚司衙门的意思,道,“另外对外放出风声,就说有人暗地里检举杨廷仪不法行为,但被锦衣卫压住了,再告知外面,锦衣卫正在彻查……东厂那边就别再露面了。这事让杨阁老知晓,等过个三五日,事情便能圆满解决,将其释放。”

“是。”

骆安领命。

朱浩笑道:“做这些,就是为卖个人情给杨阁老,让他知道,新皇对他诚意十足,爱屋及乌之下才没对他亲人下手……他需要投桃报李。”

第645章 他居然嘲笑朕

几天后。

杨廷仪果然无罪释放,被锦衣卫用马车载着,送回杨廷仪在京师的府邸。

杨慎听说此事后,急忙去见杨廷仪,问询叔父有关其在北镇抚司的情况,而后又带去自家见过父亲杨廷和。

杨家书房内。

“……他们倒没为难我,就是关在一间屋子里,一日三餐都有供应,唯一不好就是整天不能出门,心中满是忐忑,不知是否有机会出来与兄长见面。”

杨廷仪见到杨廷和后,差点儿就要激动得哭出来。

杨廷和仔细打量弟弟几眼,不满之色溢于言表,大约是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让我很为难知道吗?

“为何这般怯懦?拿出你以往的气魄来,莫要给我杨氏一门丢脸!难道你要让小辈看到你这副丑样?”

杨廷和斥责弟弟。

虽然眼下杨慎并不在书房,但也在房外侍候,若弟弟真激动得哭出来,或是继续发牢骚,外面的儿子也会听到。

杨廷仪语气中带着埋怨:“都是兄长你非让我回朝,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杨廷和听了不由气急。

贪赃枉法之事都是你自己干出来的,先依附刘瑾,后又投靠朝中奸佞,身处要职却不为公,只寻思着怎么敛财,现在明明因为我的面子,锦衣卫才没为难你,结果你回来先怪责我让你出山才导致你今日之果?

狗咬吕洞宾!

“如此说来,提督易州山厂的差事,你不打算应了?”

杨廷和面色阴冷地问道。

杨廷仪轻叹:“当弟弟的,不敢再让兄长你为难,此事虽说锦衣卫不予追究,怕也拿到了实证,就算我被人牢牢看管着,也知道不断有人前去锦衣卫检举和揭发。在这里先谢过兄长的庇护……从此之后,弟弟再不问朝事!”

杨廷和很想斥责兄弟怯懦无能。

被小皇帝一吓,连官都不敢当了?亏我还在殚精竭虑想让你回朝继续协助我跟小皇帝对抗呢。

“回去歇着吧!”

杨廷和挥挥手,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杨廷仪躬身行礼:“兄长,我此番来见,是跟你请辞,不日便会动身返回四川,不再出蜀地,若是有何话要带去跟家人……兄长及早说。”

杨廷和气得吹胡子瞪眼,懒得跟弟弟叙话,直接把人给赶走。

……

……

杨廷仪回家养伤去了,养的是心伤,因为杨廷仪觉得自己是被兄长擅权给害了,当了皇帝跟文官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杨慎替父亲送叔叔出府,回来后问道:“不知叔父可还同意回朝任事?”

“他还回来做什么?”

杨廷和颇为气恼,“早知他这般不成器,根本就不会张罗让他去户部。真是……我杨氏一门怎出这么个不肖子?”

长兄为父,杨廷和言语间充满了对杨廷仪的贬斥。

杨慎道:“那父亲,此番朝廷对叔父的指控,到底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

“你说呢?”

杨廷和瞪着儿子。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慎无奈道:“先前儿也以为,叔父清正廉明,外间对他攻讦都是以讹传讹,可这几日探听过外面的风声,才知他风评如此不堪,看来,父亲从一开始就不该再启用他,这分明是给父亲和杨氏一门抹黑。”

杨廷和刚教训了弟弟,现在儿子又在自己面前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顿时怒火中烧。

耷拉着脸,杨廷和喝斥:“这朝中事,并非黑白分明,用修,难道你看事如此片面?”

杨慎不回答。

杨慎的确不像杨廷和这样,可以为目的,连弟弟杨廷仪的个人污点都可以毫不在乎,说白了杨慎这年岁还带有一些理想主义,无法做到一切都向政治利益看齐。

还要脸。

而到了杨廷和这份儿上,脸面什么的都不重要了,达成目的即可。

在保留颜面这件事上,好像杨廷仪跟侄子很像。

杨廷仪明明也很贪恋权位,此番被皇帝赦免,还是觉得无面目留在朝中,干脆不理会杨廷和的安排,一心回老家过安稳日子,反正前些年贪污得多,足可保证子孙后代几辈子生活无忧。

“过去几年,你不在朝任事,或有很多不解之处……也是为父之前一直未能帮你争取,你中进士日久,却长期身处朝堂之外,施政经验严重匮乏,以后你在翰苑中要多跟人学习……为父乏了,你退下吧!”

杨廷和不知该怎么教育儿子。

想了想。

可能是因为自己为了让儿子避“祸”,当年知道朝中为一个胡闹皇帝和一群奸佞所掌控,便让杨慎远离朝堂纷争,回到蜀地避祸,以至于去年杨慎回朝后,很多政治思维跟不上他的节奏。

杨廷和有些“遗憾”,可谁知道正德皇帝会在壮年时突然驾崩?谁又知道现在他要以首辅身份去跟小宗过继来的皇帝暗斗不休?

现在杨廷和感觉到一种“身边无人”的挫败。

虽然他的党派中,能人辈出,可那些人毕竟跟他隔着一条心,唯二能指望上的便是进士出身的弟弟和儿子,此时却都派不上用场。

……

……

杨廷和为弟弟杨廷仪之事,明显有所牺牲。

最大的让步便在于对刑狱之事的宽松,不再过分苛责那些跟王琼、宁王、江彬等走得近的官员,不以此作为党派斗争的利刃。

但此牺牲带来的损失虽长远却不直观,最现实的牺牲其实是不得不同意促成崔元、蒋轮和邵喜的封爵。

五月中。

崔元正式受封京山侯,蒋轮为玉田伯,邵喜为昌化伯。

敕封诏书一下,蒋轮瞬间感觉自己站起来了,见到谁都想告诉对方,自己是大明的伯爵,算是正式的外戚党了。

因为唐寅带了批工匠去西山,蒋轮没能找到最好的朋友分享内心的喜悦,想拉陆松去喝酒,也为陆松回绝,因为陆松最近也很忙。

蒋轮去请朱浩,也为朱浩回绝。

最后实在找不到人,蒋轮便跑去跟张家兄弟“欢庆”去了。

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虽然平时嚣张跋扈,但对蒋轮却格外“关照”,这点让朱浩没想明白,可能是因为自己出面干预,让蒋轮在受爵前就跟张家兄弟有过多次接触,以至于两家外戚关系异常融洽。

要知道历史上蒋轮在受封玉田伯后,可是跟张家爆发过激烈冲突的,双方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火并。

因为蒋轮是蒋太后唯一的弟弟,虽然是过继的,但老太太对这个弟弟格外照顾,在本身赐爵赏赐的田地基础上,又多加了六百顷田地……一次受封田地就超过一千三百顷。

论待遇,比邵喜高了一倍有余。

有了这些田地,蒋轮终于不需要为自己做什么生意而发愁,直接当他的地主便可以了。

朝廷赐封的田地,多数都是从原皇庄划拨来的,皇庄田地的保留,其实给朱四提供了收买人心的基础,这大概也是朱厚照留给朱四最好的遗产。

……

……

蒋轮受封玉田伯,一时间顾不上帮朱浩做事,忙着接收自己的府宅,完成装修和添置奴仆等。

朱四这天跑来见朱浩,其实是想跟公冶菱“幽会”。

以朱浩所知,朱四已经跟公冶菱有了“关系”,只是碍于他尚未大婚,不能公然从民间把公冶菱带到皇宫,但以朱四的意思,准备在大婚后,找个由头把公冶菱接走,从此之后“双宿双栖”,而公冶菱也将有自己的名分。

这对公冶菱来说……其实算是一种解脱。

反正之前一直都没机会嫁人,现在不用嫁了,直接被皇帝收进宫里,年已二十五,要给小自己近十岁的小皇帝当妃子!?

人生终于圆满了!

“朱浩,这是那个新任刑部尚书,赴京路上给朕上的奏折……你看看,他说的都是人话吗?”

朱四来见朱浩,当然不是为了来“谢媒”,而是为正事。

朱四丢给朱浩的奏疏,正是来自于文官集团强行推上位的刑部尚书林俊,此人在过济宁后,给朱四送来份上奏,居然拿大礼议说事。

“……天下有不能已之情,有不可易之礼,子女之于父母,服三年,无贵贱,一也子为人后,女为人妇,则所生降期焉,至于嗣子所得,赠封尽移,所后而不及,所生制于礼。也故司马光谓,秦汉而下,自旁支入承大统,推尊所生者,皆取讥当时,贻笑后世,陛下何忍袭为之?”

林俊的意思,你得到的一切,都是孝宗皇帝传给你的,你推崇你亲爹亲娘,是要被人耻笑的!你怎么忍心这么做?

朱四在朱浩认真看林俊上奏时,暴跳如雷,当然他是故意在朱浩面前发作:“朕终于知道你为何说他是杨氏门人,朕也觉得,此人顽固不化,迟早是个祸害,要不朱浩你帮朕想个办法,把他弄走吧!朕就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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