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49章

作者:天子

朱浩嫌弃地让朱三把破布扔掉,然后道:“时候不早,马上就是吃晌午饭的时间,等吃过饭我会把一切准备好,你们下午来听课便可……各自散了吧。”

此时已近午时三刻,朱三探头到窗外看了看天,太阳已到正中,只能不情愿地把手里的滑石放下,带着陆炳往内院去了。

京泓看着二人背影,问道:“为何陆炳能跟着一起去吃饭?”

朱浩道:“因为陆炳的父亲是王府典仗,他母亲……总之人家的待遇跟咱不同,中午可以吃小灶……走把,我们赶紧到西院饭堂去吃饭,晚了不一定有吃的。”

……

……

西院这边的饭堂,由于来吃饭的主要是侍卫,相比东院那边菜肴更加丰盛,难得的是还有梅菜扣肉、烂肉豇豆这样极其下饭的荤菜。

这次京泓吃了昨儿挨饿的经验教训,一连添了三次米饭,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免得到了晚上挨饿。

坐在椅子上连打几个饱嗝,京泓不好意思地看了朱浩一眼,然后问道:“你说世子还有个弟弟,叫朱四是吗?他在哪儿?”

朱浩笑道:“你的问题挺多的,怎么,你爹让你打听这些?”

京泓被朱浩一语道破,做贼心虚之下赶紧否认:“没有。”

“有也没关系,外面都在传兴王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兴王世子,但你怎知兴王是否有庶子或者私生子呢?庶子就是小妾生的儿子,私生子则是……哎呀,你我都是小孩子,这些大人的事,我说了你未必能明白。”

果如朱浩所言。

待朱浩把分析说出来,京泓瞪大眼张大嘴,神色呆滞如闻天书。

小妾生的儿子?

私生子是什么鬼?

关系一听就好复杂。

“如果你想知道更为详细的,只能问朱三……她自己的家事比谁都清楚,至于她肯不肯告诉你……呵呵。”

朱浩说完,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京泓急忙追问:“朱浩,你为何跟王府里的人认识?你真的……已在王府住了一段时间吗?”

朱浩头也没回,留下一句话:“我说我在王府有过一番历练,你当我骗你?好了,赶紧收拾一下,回屋睡个午觉,下午还要上课呢。”

京泓本来满肚子疑惑。

他还想问,为什么朱三对我和陆炳那般强势,对你却和颜悦色,俨然把你当对等的朋友?

可朱浩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

他不知道朱三虽然有郡主脾气,却擅长见风使舵。

朱浩既会抓兔子,还有那么多新奇的好吃好玩的东西,如果把朱浩得罪可没好果子吃,况且在朱三心目中,朱浩同样很小气又记仇的。

既如此姑奶奶我就哄着你,把你身上的好东西都骗过来,到时再治你也不迟。

……

……

未时四刻,朱浩带着京泓出现在学舍院。

朱三已带着陆炳早一步回来,两人还带来干布,沾上水后用力擦拭,虽然把上面的滑石粉擦了下来,但黑漆也抹掉不少。

等朱浩来时,朱三竟然有做错事的羞愧感,不敢跟朱浩对视。

朱浩皱眉:“为什么不等我来?看看弄成什么样子了?回头又要找宋叔刷黑漆上去……靠边儿站,看我的。”

等黑板晾干,朱浩拿了块相对粗糙的麻布,稍微一擦就把上面残留的滑石粉痕迹给擦干净了。

“现在我教你们认字……你们可以抢答,看谁认识,如果回答正确有奖励,你们也可以猜猜是什么字,我可以给你们一些提示,比如字面意思的理解,这样你们能记牢些……”

朱浩上辈子曾在京城某大学汉语言专业任教,教书育人的经验无比丰富。

这辈子教几个小孩子,那还不是驾轻就熟,轻而易举?

第59章 嫉贤妒能

朱浩在黑板上写下一个“箕”。

“谁认识?”朱浩问。

几人面面相觑。

朱三虽然开蒙一两年,但明显涉猎的学问不多。京泓隐约记得这是什么字,一时间却说不太清楚。

“是其吗?”

朱三学问不行,但有猜测的胆量,至少她不会像京泓那般畏畏缩缩。

京泓顾全的是自己的面子,要回答就要答对,若是说不对的话,岂不是在朱浩面前丢人?

“不对!”

朱浩摇头道:“是簸箕的箕,字面上还有旁的引申意。‘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

“朱子在《论语集注》上注释,‘微子,纣庶兄。箕子、比干,纣诸父。微子见纣无道,去之以存宗祀。箕子、比干皆谏,纣杀比干,囚箕子以为奴,箕子因佯狂而受辱’。

“在这里,箕虽仍旧是名词,但不具有引申义,属于专有名词。”

几个小的听到朱浩的解释,全都愣住了。

以他们的年岁,能跟着大人把《论语》背全已属不易,要求把《论语》近一万六千字全都认出来那是天方夜谭,至于每一篇的具体含义更是无法知晓。

至于《论语集注》是通常要等到开蒙三年到四年之后才会接触,还要一点点学习,而朱浩比朱三和京泓年少一岁,解释起来却一点都不费事。

陆炳问道:“什么叫专有名词?”

朱浩笑道:“就是特定称谓的名词,比如说你陆炳,其实你本来可以称陆浩,但因为你爹给你起了陆炳的名字,陆炳这两个字就成为专有名词。”

朱三一头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名词是什么?”

“名词嘛,字面理解就是名字的词,比如说这块黑板,黑板就是名词,如果我们要搬抬黑板的话,那搬抬就是动词,你要说这块黑板好黑啊,那黑就是形容词……”

朱浩授课的方式,明显跟这时代的先生不同。

一个合格的老师,教授学问时要重理而不重条,就是要解释道理而不是以教条的方式让人死记硬背,但可惜这时代的人本身就很迂腐,跟所学的四书五经本身就很迂腐有关。

整个科举,就是拿儒家典籍文章其中某一句话来写“作文”,这种应试体制下,能培养出怎样灵活多变的人才?

教条主义,成为这时代教育的通病,以至于朱浩说出后世一些简单的语法问题,就让几个孩子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好在他们正处于学习知识最好的年龄,只要愿意跟他们讲,把道理讲通透,他们便能理解,甚至充分消化吸收。

“如果你们不明白《论语》某一篇的具体含义,那就先搞清楚这一篇一共有多少字,其中哪些是名词,哪些是动词,哪些是形容词,这样方便你们理解字面的意思,知道具体是什么,讲述的是怎样的道理……”

朱浩说到这儿,又在黑板上继续动笔写,“好了,我们讲下一个字……德……”

“子夏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

……

朱先生尽职尽责。

这是朱浩骨子里优秀教师具备的负责任的态度,此番讲课,即便是对他不服气的京泓,也听得津津有味。

很多时候会有一种“竟然如此”醍醐灌顶的感觉。

朱三则明显不是爱学习的好学生,只是在那儿笑嘻嘻听着,偶尔说上两句捣乱,显然学多学少对她而言没差别。

还有陆炳……

以陆炳的年岁,根本就没到听明白道理的地步,但陆炳受父母影响必须得虚心向学,然后就装样子望着黑板,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陆炳看来,只要能把黑板上的内容学会,自己就会成为举世无双的俊杰……对他而言朱浩传授的知识就像是一本武功秘籍,即便我听不懂也要尽量听,不然我将错过人生最大的宝藏。

朱浩讲了很久,放下滑石。

朱三笑嘻嘻问道:“怎么不讲了?”

“你们先消化消化,把我黑板上写的内容抄写十遍。”朱浩道。

朱三吐吐舌头:“我才不写呢,你又不是真正的先生,等隋先生来了看到你写的东西,肯定会骂你的。”

朱浩想了下还真是。

隋公言小肚鸡肠,或许真如朱三所言,此人目无余子,若知道是个孩子在这里授课,肯定会以师长的身份加以纠正。

到那时他很可能要倒霉。

不过谁让隋公言没来呢?

我的地盘我做主!

……

……

当天下午,学舍院这边一片安宁。

临近黄昏,依然没人来通知散学,不过朱三已经着急先回去了,剩下朱浩、京泓和陆炳三人一起走出院子,往西院而去。

“朱浩,你好厉害啊,掌握的东西可真多,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博学多才。”

陆炳人小志气大,听了朱浩下午的讲课,感觉自己收获不小,看向朱浩的眼睛里满是小星星。

朱浩笑道:“等你长大吧,正式开蒙,可能要两三年后了。”

正常人家的孩子开蒙都是虚岁七八岁的时候,也有早一两年的,但普遍开蒙早的学了就忘,通常是开蒙前教授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字,而陆炳属于天资聪颖的类型,就算如此也要一两年后才会正式开蒙。

京泓此时脸上带着一股颓丧之色,“朱浩,我发现你掌握的知识真多……你是几岁开始学的?”

朱浩道:“我学得很晚,但我过目不忘,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就全学会了。”

“不可能,没人有这样的天分。”

京泓这下更觉挫败,连连摇头,坚决不认可朱浩的说法。

朱浩笑呵呵道:“不信就算了,要不找个机会,咱俩比试一下学问?”

换作以往,京泓肯定会毫不犹豫应战,但这次他却犹豫了。

陆炳道:“京泓,我看你别跟朱浩比学问了,经过下午的听讲,我觉得他比隋先生都厉害,你比不过他的。”

京泓若有所思:“隋先生跟家父一样,都是举子出身,听说他还曾到南京国子监求学,其学问……岂是朱浩能比的?你小子可真是没见识,被他唬上两句,就以为他什么都会?”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坚决不应战。

在京泓看来,即便朱浩学问不如隋公言,但也不是他能比的,发现彼此差距后,在迈步赶上前,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为好。

……

……

一连两天,都没见到隋公言来学舍。

朱三有时会迟到,甚至半途就走。

就像隋公言授课的地点已换到旁处,京泓和朱浩这两个伴读的身份简直名不副实。

第三天下午,翌日便是二十五,乃是朱浩和京泓归家的日子,二人终于见到隋公言现身学舍。

隋公言带着朱三一道过来。

二人刚进院子,就听朱三王婆卖瓜一般向隋公言介绍。

“……黑板就在里边,以后隋先生授课的话可以用它,写什么字方便得很,且一目了然……

“那是朱浩弄出来的好玩意儿……”

朱浩本来坐在窗口的位置看着天空飘过的云朵发呆,听到外面有动静,不由把目光转向门口。

隋公言黑着脸进了学舍,顾不上观察房间里有什么人,进来后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到挂在墙上的黑板上。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

上面有朱浩书写的几个句子,全是《论语》中的内容,甚至附有《论语集注》的注释,这是今天上午京泓强烈要求朱浩讲的。

朱浩讲完后原本准备擦去,京泓却不允许,奋笔疾书抄录下来,然后盯着黑板慢慢领悟,似要将朱浩教授内容全部掌握,彻底融汇贯通,以弥补彼此差距。

“谁写的?”

隋公言看了一会儿黑板上的内容,瞪着房间里三人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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