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对于京公子进王府这个消息,朱浩并没有觉得多意外。
陆松将走之际,忽然想起什么,善意提醒:“最近我们不要再有来往,免得被人怀疑……你暂且很安全,没人敢再加害你,没事别来找我。”
陆松对上次尖毛镢放火一事始终不能释怀,但他又猜不出朱浩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朱浩保持距离。
朱浩冲着陆松的背影喊道:“谢谢你,陆典仗。”
“哦?”
陆松回过身看朱浩。
朱浩点了点头:“我是感谢你没有把我在火场救世子之事告知林百户,所以我祖母才没有兴师问罪……呵呵,我也没想到会救世子……”
陆松板着脸问道:“所以说,你早知朱四是世子?”
朱浩摊摊手:“陆典仗糊涂了吧?那天救人后,我听到张奉正亲口说的……你猜我若是提前知道朱四就是世子,救还是不救呢?”
陆松一时语塞。
是啊,朱四是世子之事,王府中知晓真相者甚少,外边的人,尤其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怎可能提前获悉?
“不过我觉得,我肯定还是会救……我想换作陆典仗,也跟我的想法一样吧。”
朱浩表明的态度,其实是提醒陆松,咱俩的目的由始至终都一样,那就是不与兴王府为敌,为锦衣卫调查王府情报只不过是份工作,而依靠王府求存甚至发达才是生活。
没必要把咱俩的关系搞得剑拔弩张。
……
……
下午临近黄昏时,京公子回来了。
跟京公子一起来的还有陆炳。
此时陆炳气吼吼地跟在京公子后边,不时翻一个白眼……明显跟之前京公子对他态度冷漠有关,陆炳就算年纪小也是有脾气的。
“下午还跟王子提到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京公子身上带着一股“杀气”,或者说是一种怨气。
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凄哀。
朱浩看着陆炳,微笑着问道:“阿炳,你是来找你爹的?”
陆炳看到朱浩后脸色好看了些,点点头:“我跟我爹一道回家……他得散工时才走,所以我要留在这儿做功课……朱浩,你能别叫我阿炳吗?”
京公子扁扁嘴,看向陆炳:“王子平时不都这么称呼你的?”
不用说京公子口中的“王子”是朱三,因为王府给小郡主塑造的形象,就是兴王世子,遇到危险时也是让朱三这个姐姐顶在前面。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陆炳低下头,一脸认真,“我叫你们大名,你们也叫我大名行不行?我叫陆炳。”
“哼!”
京公子态度不善,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他一样,很快他便把目光落到朱浩身上:“你叫朱浩,我叫京泓。”
朱浩闻言一笑。
京泓厉目相向,喝问:“你作何发笑?”
朱浩脸上笑容不减:“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京鸿,惊鸿一瞥……这成语我知道,发笑是领悟到你爹为何给你起这名字……对此你有什么意见?”
京泓道:“你取笑我的名字,我为何不能有意见?我名字里的泓,不是惊鸿的鸿……你是在嘲笑我吗?”
“喂,京同学,别这么敏感好不好?我哪里嘲笑你了?我叫朱浩,你可以称呼我浩子,我没意见……名字嘛,代号而已,别紧张。”
朱浩再世为人,京泓就算有见地岂有资格跟他比?再说他从来都不自尊心过剩,不会像个刺猬一样稍有风吹草动就炸毛。
你小子觉得我是在嘲笑你,还不如污蔑我代入了你爹的角色,存心占你便宜……
京泓稍微冷静下来。
他自尊心很强,这跟出身背景和家庭教育有关,在之前的选拔考试中他输给了朱浩,而且是完败那种,不由产生自卑心理,才会这么在意朱浩说什么。
陆炳在旁边瞪大眼看着比他年长的二人争吵完,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道:“你们吵完了吗,我要回家了。”
京泓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等你爹吗?”
陆炳摇头:“你们吵得我脑袋都晕了,哪里还有精神做功课?另外我爹做事经常忙到很晚,不一定能按时接我,反正这里距离我家不远,我自行回去也行……我娘肯定已经做好饭等我回去了。”
此话一出,别说是京泓,连朱浩都很羡慕。
同是王府伴读,待遇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人家可以走读,为何我们俩就要当住宿生?这种爹不亲娘不爱的生活,很可能会持续到成年……
陆炳不理会京泓羡慕的目光,自顾自出门去了。
门口看门的侍卫主动跟陆炳打招呼,热情至极……谁让这小子有个好爹呢?
……
……
陆炳走了。
朱浩提醒正在发神的京泓:“别看了,人家是王府仪卫司典仗的儿子,属于自己人,而我们则是从民间招进来为王子伴读的,待遇嘛……没法比,王府没把咱像防贼一样盯着就是好的。”
说完朱浩往里屋去了。
里屋除了临窗的书桌便是两张床,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是京泓的……不管以后王府如何安排,至少这两天二人是室友。
进到屋子,京泓一屁股坐到书桌旁的凳子上,闷闷不乐。
朱浩拿起一块馅饼,正要掰开来吃,忽然想到什么,分了一半递给京泓。
京泓皱眉:“吃这作何?中午时王府安排了伙食,到晚上难道不管吗?”
朱浩笑道:“这你还真问对人了……我进王府已不是一天两天,别奇怪,我只是昨天回了趟家,其实我一早就来了,不过先前住在王府东边的院子……是这样的,王府晚上开饭比较晚,因为很多做工的要等太阳落山才回来……怎么样,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会饿哦!”
京泓看着流油的馅饼,好像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再加上中午吃得少,不由咽了口唾沫,嘴上却道:“不用了。”
这是落不下脸,不想让朱浩看不起,毕竟先前才争执过。
朱浩也不勉强,直接把馅饼往嘴里塞。
韭菜跟肉五五开的肉馅,煎得恰到好处,朱浩这次回王府,朱娘跟李姨娘做了一撂,皮薄馅大,香气扑鼻。
京泓那叫一个眼馋。
虽说他是知县家公子,但他爹才上任长寿知县,之前赋闲在家赚不到钱,即便家里有些田宅还有乡民挂靠的土地能让其生活无忧,但生活品质难以跟如今生活条件已大幅改善的朱浩相比。
“王府的饭菜不好吃,不吃的话我可吃完啰!”
朱浩嘴巴“吧嗒”“吧嗒”地发出咀嚼声响,进一步发出引诱。
京泓没有答话,起身往外走,以他的家教,自然不会受“嗟来之食”,装作去上茅房,其实是到外面等候开饭,来个眼不见为静。
“这小子,一看就不知王府尿性,有吃的不吃,活该你挨饿。”
……
……
朱浩在王府已算老油条。
很多事他清楚,在王府中午饭可以多吃一点,到了晚上王府侍卫和匠人连吃带拿,很多菜还没摆上桌就被人拿走,满足一家之需。
既然在王府能吃能拿,自家为何还要开灶?
再说了,王府的伙食至少都是细粮级别的,平常人家可没法做到顿顿细粮,给家里带回去再好不过,于是乎一层压一层,地位高的带走好的,地位低的就带走一些普通的,剩下的……
比如说朱浩和京泓这样挂靠吃饭的……给你口饭吃就算不错了。
食堂里,京泓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碗稀粥以及一碟咸菜,差点没忍住就想站起来找厨房的人理论。
“别闹,他们会跟你说,有你吃的有你喝的,还不满足?如果你想把事情闹大,他们会暗地里教训你……你不希望以后自己吃的饭菜里有他们的口水或鼻涕吧?”
朱浩笑呵呵发出警告。
京泓瞪着朱浩:“少唬我。”
朱浩伸手做出个“请”的手势,意思是,你不相信请便。
京泓还真不敢去争。
贵家公子出身的他,来到一个陌生地方,还是比自家地位高得多的王府,面对一群豺狼,就算再有骨气怎样?
没学会隐忍,也总该知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道理吧?
“对了,我那儿还有面粉、鸡蛋、葱花等食材搅匀后烙制成的大饼,你想吃的话,回去就着水吃,饿的时候吃一口,那叫一个香……”朱浩提醒。
京泓头一横:“不必了!”
第55章 难兄难弟
朱浩没想到知县家的公子这么爱面子。
可面子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在陌生地方应该互帮互助而不是搞对立,这点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吃过晚饭,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朱浩和京泓就被勒令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名王府仪卫司的侍卫板着脸道:“晚上少喝水,以后起夜必须跟值房打招呼,若是谁敢不经同意便走出这院子,挨棍子都是轻的。”
朱浩笑了笑,这种威胁的话对他无效。
可对京泓来说,这种对自由的禁锢就像是坐牢一般。
京泓比朱浩年长一岁,以他这年纪,暂时没有自理能力,平日看起来就跟个小大人一般,但骤然遇到问题,尤其还涉及居住环境的改变,很难保持平常心,到了晚上……必然思家心切。
朱浩一脸淡然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又从包袱里掏出两块葱花鸡蛋烙饼,放到桌上:“想吃的话,只管拿去就好。”
京泓有些生气了:“我说多少遍你才清楚?我不吃!”
态度坚决。
朱浩心想,这小子就跟厕所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
哼,最好饿死你,身边有这么个电灯泡,以后我还怎么调查王府内的情况?怎么把危险化解于无形?这无聊的夜晚又该如何打发?
再一想,来日就要跟朱三一起读书,能不能见到朱厚熜另说,但若是进入读书上学的状态,那想偷懒就不容易了。
成天摇头晃脑背诵四书五经?
默写文章?
就在朱浩对前途感觉一片迷茫时,京泓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东西,自一口小箱子里取出来,其中就有一包蜡烛。
或许他很自豪,作为本地知县的孩子,我能用得起蜡烛,而你朱浩……
等等。
在京泓惊讶的目光中,朱浩也随手拿出一包蜡烛。
打开来里面露出六根比二指还粗的蜡烛,朱浩取出一根放到桌上,简单把烛台拾掇后插上,又掏出火折子点燃。
“你……”
京泓有点难以理解。
这小子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么?怎么条件这么好?又是吃肉馅多多的馅饼,又用大蜡烛……
朱浩好似不知京泓的疑惑,商量道:“以后秉烛夜读之事看来少不了,但如果咱俩同时用蜡烛,未免太过浪费……我这里虽然有桐油灯,但亮度感人,久了对眼睛不好。不如这样,以后咱只点一根,每天我俩轮着来,这样晚上我们就能多学习一会儿,你觉得呢?”
京泓想了想,很有道理啊。
虽然自己带了一包蜡烛来,但其实只有六根,每一根能烧半个时辰就不错了,如果加上朱浩的蜡烛……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根绽放光明的蜡烛上,很想问,你的蜡烛为啥那么粗嘞?
“可以。”
京泓点头道,“这是你一个月的用量吗?”
朱浩摇摇头:“自然不是,但也不可能是一天所需,你说是吧?嘿,要不这样,咱分日子,逢单用我的蜡烛,逢双用你的……”
京泓马上发现问题所在,当即皱眉:“不可!每旬逢五就要回家,那天可不用蜡烛。”
朱浩笑道:“你咋斤斤计较呢?你怎么不说有的月份没三十呢……也罢,那就这样,你一天我一天,不分什么单双日子,你看怎样?”
京泓脸上突然一阵滚烫,好不容易在朱浩面前摆谱,一转眼就把自己小肚鸡肠的一面表现出来,岂不是很丢人?
“单双就单双,你单我双,大不了我们每个月轮换一次便是,若不分单双的话容易记混。”京泓立即做出修正。
朱浩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怕我赖账,连日用你的蜡烛。”
“你……”
京泓瞪着朱浩,似恼恨朱浩冤枉和小瞧自己,但这次他仍旧忍住了,没有跟朱浩进一步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