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杨廷和道:“便定在下月中,早些跟陛下上报。此等事不可马虎,乃新皇登基后第一科,要选良材……”
新皇第一科,但真正主考还是杨廷和以及他的门生故旧,天子门生也是他杨氏的门生。
……
……
临近中午时,张佐出宫找到朱浩,当面告知早朝详情。
“……陛下想问朱先生,是否可仿孝宗,开午朝之例,以令朝中大事可及早解决?”张佐以请示的口吻问询。
朱浩笑了笑。
朱四刚当皇帝不到十天,大概觉得当皇帝在朝堂上号令百官,有一种很大的成就感,早朝没过瘾,还想再开个午朝?
大臣把你比作孝宗,你真把自己当成孝宗?
“在我看来,大可不必。”
朱浩道,“如今不好对朝堂全面掌控,即便要重开午朝,也得等过个几年再说……如今朝堂太多魑魅魍魉,不跟我等一心,何必让陛下自寻烦恼呢?”
朝堂若全都是自己人,你开午朝就开了,可现在都是跟你貌合神离的正统儒官,跟他们争论很好玩吗?
张佐笑道:“陛下已拟定诏书,派人去安陆,将孙老招到京师,另外还暗中派人去江西请费老来京师,准备让他重新入阁……只是此事尚未在朝堂上提及。”
朱四知道的名臣不多,除了朱浩告诉他的,就是他老爹朱祐杬说的。
多以湖广和江西之地名儒居多,除了孙交外,名声外扬的就要数费宏。
朱浩不由想到,黄瓒为官江西时,苏熙贵的生意伙伴中就有费家的人,费家在江西的影响力巨大,这次想把费宏调回京师入阁,算是一步不错的棋。
唐寅道:“入阁之事,只怕非要得到那位杨首辅同意,再说如今四位阁臣,只怕谁都不好更换。”
朱浩笑道:“等着吧,估计有人要提出请辞了。”
“谁?”
张佐和唐寅同时将目光落到朱浩身上。
朱浩道:“我觉得,应该是梁大学士。内阁四位阁臣中,梁大学士曾在杨阁老守制时为首辅,虽然如今对杨阁老言听计从,但明显不想屈居人下,再者新皇登基,正是新老交替时,不是每个人都想在内阁中劳心劳力。”
张佐会意:“若是梁大学士请辞的话,倒是有理由让费老入阁,就是……”
“等着吧,不用着急,此事要一步步来,光是将诏书传过去,再把人请到京城,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另外还有余姚的谢迁谢阁老也是当世名儒,这些人不一定一征召就会出山,但总要给人一种陛下要启用弘治朝老臣的迹象,让人知道陛下有拨乱反正之心。”
朱浩说完,不但张佐连连点头,连唐寅也不由叹息着微微颔首,显然是深以为然。
正德皇帝太能折腾,很多名士都选择避开朝堂,回去颐养天年,其实其中许多人离开时年岁并不大,到现在还可以重新回朝担当要职,除了孙交、费宏外,尚有谢迁、杨一清等名臣,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回来。
谁都知道这会儿新皇登基,朝堂不稳,回来了会卷入到新皇跟文官集团的漩涡中,那还回来干嘛?
都闲散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了,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张佐笑道:“要么怎么说有朱先生在,陛下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呢?还有个消息,说是殿试将近,具体没定下时间,不过听说礼部准备将其设在下月十五。”
“嗯。”
朱浩点点头,没说什么。
张佐喜滋滋道:“陛下之意,等朱先生考中进士,就可以入翰林院,委命为翰林学士,一两年便可入阁……”
理想很丰满,现实嘛……杨廷和不会同意的!
旁边的唐寅听了一阵眼红。
看看人家,还没考上进士,就已经是皇帝最信任的大臣,已经预定好了入阁的路线,天下间有哪个臣子可以像朱浩这样?
朱浩摇头道:“我倒觉得,陛下应该及早于朝中布置一些兴王府的旧人,诸如唐先生,他该有个官品了……不过他只是举人的身份,想直接获得高位也不现实,但还是要提前布局,一步步从基层升起来,这样陛下将来在朝中也多个帮手。”
“这自然好啊。”
张佐笑道,“朱先生想到的,陛下也能想到,咱家也会帮着想,就是不知安排在什么职位合适……”
唐寅瞬间从羡慕嫉妒恨的心态,变成了诚惶诚恐。
唐寅急忙道:“不必,我一乡野散人,何敢奢求太多?”
张佐道:“唐先生,咱都是自己人,陪着陛下长大的,这朝堂上豺狼虎豹环伺,就算您想当散人,是否也要顾虑一下陛下的安危?这不是为您谋私利,而是顾全家国大事,也是为保证大明的安稳。”
张佐到底懂得逢迎那一套,说出来的话让人很受用。
给你官做,不是什么赏赐,而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你要懂得回报陛下的信任。
唐寅叹了口气,没有再回绝。
但给唐寅委命官职之事,还得仔细斟酌,毕竟一个举人没有当官经验,还是人人都知道无心于朝堂的唐寅……加上之前唐寅装疯从南昌遁走,谁都觉得唐寅是个癫狂的疯子。
要让他从幕后转到前台,需要一个过程。
……
……
张佐又问策不少,缠着朱浩小半天。
中午一起吃了顿饭,下午走的时候朱浩特别提醒张佐要小心,毕竟如今新皇做了几件大事,杨廷和那边也该有所警觉,若是被杨廷和知道张佐经常出宫,自然会怀疑有人在背后献计献策。
张佐笑道:“咱家明白,按陛下说的,以后若是让咱家公开出宫的话,多去袁长史那边拜访,这样别人就无从怀疑了。”
从皇帝登基到现在,袁宗皋的存在感很低。
中间虽然朱四也曾单独召见过袁宗皋,以体现出好像全是袁宗皋献计献策的样子,但在朝堂上,袁宗皋却是连句话都很难说。
袁宗皋能力平庸,在这时也体现出来了。
朱浩估计袁宗皋现在心里非常郁闷,王府长史他做得圆润自如,老兴王去世后他基本把所有权力都揽到了身上,但现在进入朝堂却感觉举步维艰,身心俱疲。
第486章 消遣
五月初二。
朱四让大臣议大礼之事,至今没有结果,朱浩知道,历史上正式上奏是在五月初七,估计这两天大臣还在憋着劲儿撰词,试图一次就将朱四想追封生父的路给堵上。
不过这一天,王琼、王宪和陆完三人的罪名,却先定了下来。
乃刑部裁定。
随后,卷宗转交到锦衣卫,这是之前朱浩跟朱四说好的,定朝官的罪,全推给刑部去干,更能体现出这是党同伐异,等他们把罪名定好后再转交过来,若一上来就以东厂或锦衣卫去查,难免让人揣测这会不会是新皇登基后想惩治正德朝老臣。
“明日将廷议此事,之前张公公来时,你不在,便交给骆千户负责。不过没什么好查的,刑部论罪的诏书已经递上去了……”
唐寅神色淡然。
现在名义上是朱宸执掌锦衣卫,但朱宸更多是负责保护皇宫内外安全,属于朱四的“贴身护卫”。
东厂提督仍旧是魏彬,但现在魏彬也在被参劾名单中,以朱四对魏彬保护到底的承诺,估计很快就会把魏彬的职给下了让其闲住,现在骆安只是个跑腿的,唐寅却成了名义上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唐寅自己还没这层觉悟。
朱浩把卷宗拿过来看了看。
王琼和陆完都是论罪当斩,又以陆完的罪名大,重中之重是结交外藩,“外藩而遗金不却,处护卫而执奏不坚,当斩”。
王琼罪名轻一点,也是论死,至于王宪则很难从其履历中发现大的过错,或许是杨廷和也不好意思一下子杀两个,前后两任兵部尚书都给处死,让接任的彭泽怎么想?所以定了王宪“戍边”。
“罪不轻啊。”唐寅道。
朱浩将宗卷放下,笑问:“先生怎么看?”
唐寅道:“什么怎么看?最后还不是要朝堂上论罪?你我说了不算。”
朱浩摇头:“说了还是算数的……陆完主要罪名是结交宁王,死倒不至于,但流放免不了,还要牵累家眷,其母年过九十,已死在狱中,令人哀叹。王琼这边,估计也会流放,但可避免抄家之罪……至于王宪,他的流放罪再监一等的话,就是个削职为民,回家务农。就这样……”
唐寅苦笑:“好像什么都由你来定。”
朱浩扁扁嘴:“不信明天等着瞧。”
……
……
五月初三。
有关王琼、王宪、陆完三位前部堂级别的论罪廷议结束,消息传出来后,大部分被朱浩料中。
陆完定了死罪,连累一家老小。
王琼减死,流放甘肃庄浪。
至于王宪,不像杨潭和李鐩那样属于自己乞老归田,被问罪革职。
唐寅听到骆安的汇报后,目光瞟向朱浩:“也不全对嘛。”
朱浩笑着起身,这天他只是例行过来看看,没打算在此久留,得知消息后就要走,随口道:“陆完到底有平贼之功,他自己还会在狱中上疏求情,到时陛下要免他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至于王琼,流放庄浪远了点,便流放绥德吧……哈哈。”
说完也不跟唐寅过多解释,在骆安和唐寅不解目光中,朱浩在几名前王府仪卫司侍卫,现如今乃锦衣卫的护送下,径直离去。
……
……
当天朱浩见了苏熙贵。
新皇正式登基后,朱浩还是第一次跟苏熙贵相见,只是简单交谈后便将苏熙贵打发走。
苏熙贵想从朱浩这里得知朝廷更多消息,但朱浩这次却对苏熙贵守口如瓶,没告知对方下一步计划,更不想让苏熙贵知道内阁或是新皇几时对南京六部下手。
历史上,南京礼部尚书章懋于五月初二上疏乞老,得批准致仕;南京户部尚书,也就是去年里被黄瓒替换下来的邓璋,则是六月二十二致仕,只比京城这股浪头晚了一个多月时间。
朱浩现在想保黄瓒,但也不是非保不可,朝堂未来两年都将是杨廷和的主场,黄瓒完全可以等过个一两年后再复用。
而且朱浩也不觉得,将黄瓒调为北户部尚书是好选择。
这就需要折中。
下午临近日落时,朱浩见到去国子监报到回来的孙孺。
这几天孙孺过得很开心,新皇登基后,朱浩这边没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而孙孺则靠袁宗皋的举荐,进入国子监读书。
孙孺以举人身份入国子监并不单纯为读书,更准备在国子监熟悉一段时间后,委派个正九品学正或者从八品助教当当。
当然袁宗皋的举荐只是个由头,主要是朱四召见袁宗皋时,特别提出来,交待其去办理。
本来公孙衣也有机会以举人之身当个小吏,但如今他没在京城,暂时只有孙孺享受到这层待遇。
“……先生,您是不知道,我进去后,都以为我只是贡监呢,却不知等过个几天我就能拿到官职,我认识几个籍贯徽州的监生,听说他们家里很有钱,说要请我一起去教坊司喝酒,我说叫上先生一起,他们也答应下来了。”
孙孺现在很得意。
举人放官,毕竟要看机缘,有的几年都有可能补不到实缺,而他孙孺上来就得到皇帝关注,点名让他在国子监混个官职。
孙孺觉得,自己在国子监混一段时间资历就可以被委派到地方为知县,圆自己当一方封疆大吏的美梦。
朱浩眯眼:“你居然替我答应下来……什么意思?”
孙孺一脸恭维的笑容:“弟子也想好好孝敬一下先生,请先生给我这个机会吧。”
“教坊司吗……这样,把你师祖还有陆千户也叫上……你来请客!没问题吧?”朱浩道。
孙孺一听瞪大了眼。
虽然以前他不缺钱,但滞留京师这一年多时间,花费巨大,孙家老太太怕他大手大脚惯了,百万家财也不够他挥霍的,已经开始严格控制他的花销,不复初来时那般供他予取予求。
听说要多请几人,他自然觉得荷包捉紧。
“到时你订好位子,我跟你师祖一屋,你跟你那些狐朋狗友爱怎么胡闹由得你,我管不着!”朱浩道。
“哦。”
孙孺心下不情愿,但还是低下头应允。
突然眼睛里有了点小光彩,估计想的是让那些徽州来的监生请客之余,顺带把隔壁朱浩和唐寅那一桌也给请了。
……
……
“怎么突然叫我去教坊司?你知道我最近很忙。”
唐寅嘴上抗拒,但身体力行已在去教坊司的路上。
本来唐寅还想叫上蒋轮,却被朱浩拒绝了。
陆松目前暂时跟着唐寅做事,再加上是朱浩吩咐他同往,不好拒绝,便换上一身便装,带着十几名同样换穿便服的锦衣卫随身保护。
朱浩笑道:“你徒孙请客,不叫上你们,怎好意思宰他一笔?”
唐寅奇道:“他又有银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