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言外之意,你就帮忙参详一二,若事真能成,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朱浩叹道:“按我的意思,黄公目前退出朝堂很不明智,在京师中搅浑水也是徒劳,再怎么爬升,哪怕真有兵部、户部尚书的位子空出来,难道坐上去就稳当了?不怕一两年内就要在这个位置上告老还乡?”
“嗯!?”
苏熙贵皱眉。
朱浩道:“朝中无人,还想在高位上盘踞,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反而不如先调到清闲的南六部韬光养晦,等朝中有了靠山,那时再上位,别说是一两年,当个四五年尚书甚至入阁,也不是没有机会。
“朝中能臣,诸如杨邃庵,本朝也算声名在外了吧?可遇到奸佞之臣的攻讦,他又能做什么?还不是闲居于乡野?”
朱浩的意思是,你在正德朝当官,没人给你罩着,光想着靠钻营当上朝廷中枢的尚书,结果就是过不了多久就给你撸下来。
例子就是杨一清,这个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能臣,诛除刘瑾的首功之臣,可说是正德朝拨乱反正的关键人物,该撸也照样被撸,你家那位黄公再厉害,能有杨一清牛逼吗?
苏熙贵迟疑道:“听闻此番陛下南下,曾在杨公府上居住几日,与其把酒言欢,如今朝中也的确有人提及,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官复原职。”
朱浩笑道:“应该不会。”
“为何?”
苏熙贵追问。
“复官了,很容易再回归乡野,为何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这时局没变,人心能变?明智之人,此时都懂得韬光养晦,但我相信杨邃庵将来必定会回归朝堂,甚至位列宰辅,就因这大明未来会迎来光明。”
杨一清的确是要等嘉靖登基,并且朱四已经跟脚稳固了,杨廷和退下去后,才重新启用。
后来更是做到首辅大学士。
苏熙贵点点头道:“那以朱小当家之意,黄公应该调任南京?先韬光养晦,避开京师的纷纷扰扰?”
朱浩道:“我意确实如此,但还是那句话,我非黄公幕宾,一家之言做不得准。”
苏熙贵急忙给朱浩倒了半碗豆浆,笑道:“听君一席话,真是让人茅塞顿开,其实之前鄙人也在纠结,你说这留在京师,当尚书太难了,当个侍郎又心有不甘……活动起来,钱财如流水一般往外送,关键是一个回响都难听到。若是到了南部,一切都就容易许多,到时或不用再往外送钱,还能收回不少呢。”
朱浩没想到,苏熙贵态度这么不坚定,被自己一番话就给说动了?
朱浩很想说,老苏啊老苏,你这是把你家黄公的官职当成生意了啊,做什么都先盘算你兜里那俩钱,你真是一心为你姐夫好?
第439章 君子动手不动口
会试放榜日最终定在二月二十五。
内帘官尚在阅卷和评定中,考生们一个个焦躁不安,而就在放榜前一日早晨,朱浩这边得到于三告知,说是孙孺昨夜在教坊司喝酒被人给扣下了。
“欠钱不给?”
朱浩皱眉。
于三摇摇头表示不知内情。
朱浩没想到,麻烦事会先出现在孙孺身上。
一同参加会试的两个伙伴中,公孙衣属于抠门代表,小农思想占据绝对上风,不会出去惹事生非。
孙孺这样的纨绔子弟却不同,明知自己考不上进士,等着放榜便拼命折腾手头的银子,嘚瑟到没边了。
……
朱浩出来后,与于三见过孙家的家仆。
详细过问后才知道,原来孙孺带着两名湖广考生,去教坊司饮酒,结果涉及地域之争,莫名其妙被扣下。
“你们真不知情由?”
朱浩冷冷问道。
孙家老仆显然吓得不轻,嗫嚅道:“里……边不让我等下人进去,听人出来传话,说是……我家少爷打了人,要赔钱,少爷却嚷嚷,说那人是自己滚下楼梯的……要是事情摆不平,怕是……要吃官司。”
碰瓷?
还是说人多手杂,打架过程中无意被孙孺推下楼梯?自己这便宜徒弟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胆子似乎并不大啊,居然敢下如此重手?
“对方什么人?”
朱浩问道。
“好像……也是举人,还是顺天府的举人,到底是何身份不知……小的没有资格进内……”
孙家家仆非常无奈。
少爷到京师赶考,前半段还算正常,被朱浩压制得死死的,可考完试后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使劲撒欢儿,这下好了,居然闹出打架斗殴之事,闹到官府指不定会被剥夺举人功名,那就全完了。
“走吧,去看看。”朱浩道。
……
……
朱浩通知唐寅,让唐寅叫上陆松,带了几名换上便装的王府仪卫司侍卫,又带了几个护院,一起往教坊司走去。
“打人?就孙家公子……”
唐寅听说此事后非常不可思议。
孙孺属于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典型,说白了就是喜欢打嘴炮,嘴强王者从来不动手的小人物。
朱浩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先去看看吧。”
陆松望过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稀罕,朱浩考完会试后,一次都没露面,现在终于现身了。
到了教坊司。
打听过才知道,孙孺被关到了后院柴房,有专人看守。
出来告知的是教坊司的杂役,言语间带着些许惧怕,要知道里面关着的可是个举人,闹弄好来日就成了进士,事情可就闹大了。
朱浩板着脸喝问:“你们这是私设公堂?教坊司几时成为禁锢他人人身自由的私牢?”
杂役急忙解释:“几位老爷,我们教坊司从来都是打开门做生意,不想惹事生非,话说这都是几位举人老爷的主意,他们这会儿还在楼上睡着,要不让小的进去给您通传?打人等着赔偿之事,可跟我们教坊司无关。”
“我们要见人!”
陆松出列,横眉冷对。
眼见陆松腰间别着刀,看样子像是衙门的公差,杂役吓得浑身一哆嗦,一溜烟跑了。
陆松和唐寅都莫名其妙。
正说着,后面匆忙过来一行人,居然是蒋轮得知消息后,叫上十几个护卫一起过来,准备壮声威。
“孟载,你这是干嘛?”唐寅问道。
蒋轮道:“好啊,出来打架居然不叫上我?有人敢惹到我们兴王府头上?干他丫的……什么?是孙家公子被抓了?他……没事吧?”
蒋轮本来以为是王府的人在外面惹了事,特地过来撑腰,以他的脾性很喜欢凑这种热闹。
但过来才知,竟是跟王府没多少关系的孙孺被欺负了,虽然孙孺是朱浩的徒弟,但王府没有义务为一个安陆同乡出头。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唐寅意思是你来了就别走,一起进去多个人支应。
……
……
教坊司后院。
昨夜闹事的双方终于悉数出现。
所谓“顺天府举人”一方,下来的一行人中,朱浩有几个觉得很眼熟,正是当日在崇明楼跟杨维聪坐而论道那群书生,并不见杨维聪身影。
“你们好大的胆子,教坊司此等衙所,也敢带兵刃?赶紧去报官!”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群举人本来吆五喝六,下来后看到这边全是一群粗壮大汉,还有带兵器的,登时怂了,嚷嚷着要去报官。
蒋轮冷冷地喝道:“不用了,我们就是官……”
朱浩急忙拦住蒋轮。
之前才发生庆云侯和寿宁侯两家械斗之事,闹得京师沸沸扬扬,现在若是跟这群举人打架,双方都是文人,打到头破血流也没问题,可要是一边是兴王府,还是王府侍卫……这事就有点大了。
朱浩道:“不是打伤人了吗?我们来看看,赔偿一下,把人带走。”
“一群南方来的土豹子,京师天子脚下,打了人想花点钱就摆平事情?”对方一听这边没闹事的意思,气势顿时起来。
朱浩大声道:“要不直接把人扭送到官府?正好我们也想在官府把事情了结,诸位都是昨日打人案的参与者,是吧?
“听说双方都动手了,你们全都有份?到衙门后你们可不能作为证人,而是要作为……犯人对待。哦对了,明日会试放榜,是吧?”
既然要跟这群骄横跋扈、看不起外地人的顺天府举人讲道理,那就只能说一点让他们惧怕的东西。
在教坊司出手打人,就算有人从楼上摔下去受伤,那也是“互殴”,以为官府会给你们撑腰?
你们是举人,我们就不是?
朱浩看着一旁通风报信的老仆:“昨天我们这边三个人,对吧?三个都是举人……对面几个?让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那个,你别走,前门也有我们的人,早把门给堵上了!
“这不是要闹到公堂去吗?你们这边十几个打三个,其中一个摔下楼,我没说错吧?是出手伤人还是讹人,彼此都是举人……地位上没差,官府见吧。”
闹成大规模流血事件,以朱浩目前的身份可兜不住。
那就干脆来点直接的,嚷嚷着闹去官府就行了。
若是再过两天,会试放榜后,或许其中一些人就不怕了,那时中进士的自然趾高气扬,没中的则死猪不怕开水烫,浑不吝。
但现在距离放榜还有一天,情况就截然不同,谁想在今日把事闹大?
朱浩这边同意赔钱,给了双方都台阶下,对方态度自然软化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教坊司二楼走了下来,此人朱浩一眼就认出,正是当日在崇明楼上被群星捧月的杨维聪。
朱浩突然明白为何孙孺会在教坊司这种地方“放肆”了。
当天孙孺跟几人在崇明楼见到杨维聪,听到朱浩等人叙话,他就对杨维聪不服气,有种想与对方一拼高低的冲动。
可问题是……
你比拼之前先端详一下自己这边几个人,而对方又有多少人行不行?
再说以你小子的才能,比啥呢?
心里没点逼数啊。
朱浩再想,若是孙孺这小子心里有数,那就不是他了。
“是谁说要把事闹去官府?京师天子脚下,打人的事,确实该在官府解决,我就不信府、县衙门会胳膊肘往外拐……你们威胁谁呢?”
杨维聪一看就不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主,一来就硬碰硬,不怕把事闹大。
谁让杨维聪跟杨慎私交甚笃,而杨慎的老爹又是当朝首辅呢?
即便闹到官府,杨维聪说自己没出手,无论是大兴县衙还是顺天府衙,没人敢与他为难,这属于京城大少级别的人物。
朱浩拱手:“杨公子,久违了。”
杨维聪皱眉打量朱浩:“你认识我?”
朱浩笑道:“有幸在崇明楼听过你讲学,在下乃本科应考举人,被你们拿住那人,不才,正是在下的学生,去年湖广乡试中榜。”
“他是你学生?”
杨维聪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随即面色不善,“他曾见过我?难怪见了我好似恶犬一般!”
旁边有人帮腔:“还是咬人的恶犬,刘公子都被他推下楼去了,乃我亲眼所见。”
“对,到官府我们也不怕。”
对方有了杨维聪撑腰,胆气瞬间壮了起来。
朱浩笑眯眯地盯着杨维聪。
唐寅拉了拉他衣角,意思是不行的话,就让孙家人自行解决,你非要出来掺和干啥?
朱浩转过头看了唐寅一眼,轻声道:“真可惜,早知道的话把世子带来,给他上一堂生动的现实教育课。”
“嗯?”
唐寅瞪着朱浩,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给世子上课?
随即朱浩转过头,厉声喝道:“好,那就官府见,杨公子不就是仗着跟当朝首辅杨阁老的公子关系不错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杨公子面子大,还是兴王府的面子大!大不了大家伙儿撸起袖子干上一架,打到缺胳膊断腿为止!小的们,抄家伙!”
朱浩话音落下。
陆松等人顿时觉得不太对,连唐寅都认为朱浩这小子疯了,想制止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