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朱浩,你可算来了!”
朱四见到朱浩,把小竹棍往旁边一丢,上来拉住朱浩的手就是一阵摇晃,眼神中满是殷切,“昨日听骆典仗说你假借戏班来见我,我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我就知你会采用这种瞒天过海的计策,没人发现你吧?”
朱浩笑了笑:“没有。”
朱四侧头打量骆安,手一挥,吩咐道:“骆典仗,你可否先到外边去,我有话单独跟朱浩说。”
“这……”
骆安其实不想朱四跟朱浩单独相处,他很想知道朱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会给小兴王提什么建议。
但在仔细思虑过后,还是恭敬退下。
不看朱浩的面子,也要看唐寅的面子,毕竟唐寅和朱浩来京城是得到兴王妃授意的,现在京师大小事项除了听从朱四号令,还应该听唐寅的,既然唐寅觉得朱浩可以承担重任,那他就不能过多干涉。
等骆安走了。
两个一起长大的少年郎,这才坐下来,一叙别情。
“朱浩,你考中举人了?”朱四听到这个消息,也为朱浩感到高兴,但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他早就知道,连唐寅都是年近三十才考中举人,而考举人很多时候不是以才学决定胜败,许多时候都要靠临场发挥,再就是文章要切合考官的胃口等等,总之运气成分居多。
朱浩道:“不仅是举人,还是解元,也就是湖广乡试第一名……有了这个名头,我就能名正言顺来京师考会试,短期内不用离开,遇到事情我们可以互相商议。”
“太好了,终于不用担心你离我而去了。”
朱四一激动,把心中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仅仅从这句话,朱浩就能感觉到朱四的彷徨与无助。
朱浩笑着鼓励:“你可是兴王,我怎会离你而去?”
朱四一脸沮丧,摇头道:“我知道如今是怎么个情况……我很不受人待见,朝廷拿我当人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设计害死我,跟我有关系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你看不连袁长史和张奉正都没来京城……所以我也怕你和唐先生不理我,让我在京城自生自灭。”
就算只是少年郎,胡思乱想起来,脑子里的东西也很可怕。
其实朱四说得也没错,在他没有当上皇帝之前,的确大明朝廷上下谁都不待见他,可架不住他后来真的当了皇帝。
可惜这时代的人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谁又知那胡闹的正德皇帝坚持南征,会在一年多之后把自己给折腾死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
大多数人都觉得,皇帝年轻,行事无所顾忌,按照祸害遗千年的说法,应该属于长寿的类型,自然也就没把朱四当回事。
朱浩没有出言纠正,其实是朝廷严令袁宗皋和张佐等王府属官不得到京城随侍左右,只是笑了笑,道:“你我是什么交情?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除非你赶我走!”
朱四大为感动,紧紧地握住朱浩的手,随即想到什么,两眼冒光地问道:“之前你去江西,找寻那个……宁王妃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这也算是朱四当家后,决定的第一件大事,关系到兴王府的切身利益,因为救宁王妃可能会给兴王府带来一场灾难,再便是救人涉及到智囊唐寅的去留,朱四相当重视。
朱浩微笑着点头:“人救出来了,还跟我们一起到了京师。”
“真的吗?”
朱四惊喜地道,“我早就知道你有本事,这么困难,你都能把人救出来?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麻烦吧?”
朱浩道:“不会的,王中丞对外宣称,娄妃已跳湖自尽,还找了个女人的尸首,假冒是娄妃本人,现已殓葬,就算她被找到,也只能被认为跟娄妃长得有些像,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正式的户籍。”
“那就好,那就好。”
朱四兴奋得抓耳挠腮,觉得自己办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估计现在唐先生很高兴吧?是不是那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朱浩笑道:“唐先生为人正直,不会乘人之危,商议好了会帮助娄妃拯救娄家人,但其实他能在京师可以活动的地方不多。你该知道,宁王谋反,娄妃一直都劝其放弃,娄妃和娄家并无意背叛朝廷。”
朱四点了点头:“嗯,可问题是现在别人不相信啊……估计娄家要倒大霉了,我这边什么忙也帮不上。唉!”
想到自己跟个笼中鸟一样,困在一处,连一点自由都没有,朱四顾不上为别人获取自由而高兴,一阵沮丧。
恰在此时,骆安又进来:“殿下、朱少爷,外面戏台已搭好,有锦衣卫的人暗中窥伺,若久在里边不出去,只怕惹人怀疑。”
朱四道:“既如此,我们这就出去看看吧……这苦逼的日子真没法过,要是能出去玩就好了。”
朱浩鼓励道:“朝廷的意思,并非要你禁足吧?”
“嗯!?”
朱四疑惑地挠了挠头,随即又看了骆安一眼。
进入京城后,他只记得自己哪儿都不能去,忘了到底是朝廷严令他不得出去,还是说自己被吓得不敢出去。
骆安道:“的确并未下禁足令,但……”
朱浩抢先道:“不用担心,朝廷最怕惹世人非议,就算世子出门,只要护卫得当,也不会有人对世子行凶,反而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会怕世子在京师出事,这样他们难以向上面交差。”
朱四眼神瞬间亮了:“真的是这样吗?”
骆安有点着急。
你这个朱少爷,说什么不好?非要告诉世子现在外面很安全?如今咱们可是在陌生的地方,就算你分析是对的,也不该跟世子明说啊?
留在居所斗蛐蛐玩乐,至少不会危及生命,一旦走出去……谁敢保证安全?
朱浩道:“的确如此,就算前几年,世子在安陆时生命受到威胁,先王也曾让你走出高墙到外面见识一番,不是吗?”
骆安赶紧提醒:“朱少爷,那是在安陆,始终是兴王府的地盘,凡事都容易控制。这里是京师,兴王府能调动上的人手,不过才四五十人,安全完全无法得到保障。”
朱浩笑道:“骆典仗一定认为在下怂恿世子身处险地,其实不然。为人处世要懂得变通,世子到京师后,得立威才行,只有走出这宅院,才能让世人见识世子胆略和智谋,才能在朝野赢得尊重。”
骆安很着急,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很想说,既然你想让世子立威,之前干嘛出计让其纵情逸乐?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朱四却先将这问题问出口:“朱浩,我这边享乐的东西买了一大堆,还坚持外出的话,世人会不会觉得我跟当今天子一般胡闹?”
“世子,世人双目看到的,与他想看到的有关……世子到京师后闭门玩耍,自会有人认为世子沉迷逸乐,也有人猜想世子这是在韬光养晦,但他们见不到世子,没法确定。”
朱浩分析道,“但若是世子主动走出这宅院,到外面走街串巷,见识京城风土人情,以玩乐的方式收揽士子之心,如此那些猜想世子是在韬光养晦,想要归心之人,便会坚定心思。”
朱四瞪大眼:“是这样吗?”
骆安连忙道:“朱少爷,有些事还是应当从长计议为好,是否先跟唐先生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骆安觉得朱浩步子迈太大了,你上来就挑唆世子走出这深宅大院,这可不是我一个王府典仗能承担的责任,还是先跟唐寅说清楚,或者请示安陆的兴王府再说。
朱浩点头:“也是,我们先出去听戏要紧。”
……
……
朱四听了朱浩的话后,心情明显好很多,显然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天天躲在宅院内,觉得又可以放飞自我,这可能比他在安陆兴王府时都要自由自在。
毕竟在安陆时,他能走出兴王府的机会寥寥无几。
出内院时,朱浩小声提醒骆安:“骆典仗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如此做的目的,是让世子心安,否则你想让他在每日在担惊受怕中渡过吗?”
骆安瞬间愣住了。
刚才跟朱浩僵持半天,坚持不让世子出门。
但现在朱浩的话分明是在说,连他都无意让世子身处险地,如此说的目的更多是让朱四解开心结,可以享受在京师的圈禁生活。
他想到先前朱四成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再看到现在朱四开心的笑颜,突然不觉得朱浩有多冒失可恶了。
第416章 补课
朱浩专门给朱四排的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一场戏表演下来,朱四明显心安许多,紧张和焦躁的情绪得到缓解,一方面是朱四见到朱浩后心神彻底安定了,再就是听说能出去玩,还能堂而皇之打着收拢人心为幌子,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笼中鸟。
连唐寅在骆安那儿听说此事后,也在来见时表明朱浩做得很好,让朱四在京师能心安比什么都重要。
时间往十月推进。
此时朱厚照南征大军,还没出山东地面。
显然此时的正德皇帝也知道宁王叛乱被彻底平定,着急南下也取得不了什么战绩,不如专心致志玩耍,至于什么让他回朝的奏疏……老子好不容易从京城那个牢笼出来,队伍仪仗都安排好了,又不用你们这群大臣办事,想让老子回去,谁给你们的勇气?
有本事你们继续跑到宫门口跪谏,死不死跟我无关。
虽然朱厚照没有继续南下,但他派出的使者,已先一步抵达南京,正是在两年前相助朱厚照取得应州大捷的关键人物,太监张永。
张永在领兵文臣、将领心目中地位很高,除了他曾立下诸多战功,诸如平安化王谋反、抵御小王子入侵等战事中大放异彩,也跟他与边疆统兵大员过从甚密有关。
张永到南方的主要目的,就是接受王守仁献俘。
至于历史上流传的,朱厚照想把人放了再抓等荒唐举动,因为皇帝统领的中军没到,并未发生。
倒是王守仁,受外间风传他跟宁王暗地里勾连的影响,已生出激流勇退的心思。
……
……
宁王叛乱平息,皇帝只顾着玩乐,天下太平中潜伏着激流。
南方平静,京师也没有太大的波澜。
朱四一直催着朱浩为他规划出行之事,二人见过几面后就没有再接触,要是每次会面都以戏班为掩护的话,难免引起东厂和锦衣卫的怀疑。
安陆兴王府。
蒋王妃多番问询有关儿子归期的问题,都被袁宗皋搪塞回去,因为袁宗皋也猜不出朱四几时能继位,平安回归安陆。
“袁长史,咱可不能每次都这么糊弄王妃啊,明知现在陛下守在临清州没有南下的意向,若是这么拖下去,怕是年底前……陛下都未必能回京师,让世子继位吧?”
张佐看不惯袁宗皋一再搪塞,见完蒋王妃后,找到袁宗皋发出质疑。
袁宗皋面色平静若水:“若张公公有意见的话,可以亲自跟王妃提及,不必以长史司名义进言。”
“这……”
张佐就是嘴炮强者,觉得别人是在搪塞,他却连直面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谁都不想打击蒋王妃,据实以告说朝廷这是想扣押朱四在京师为人质,回安陆遥遥无期……众人都是能遮掩就遮掩,给蒋王妃营造出一种儿子马上就能回来的虚假希望。
张佐此时感觉自己非常被动。
见袁宗皋志得意满离开,他就算气得直跺脚也无济于事:“早知如此的话,应当让唐伯虎跟朱浩中间留下一个才是,如今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手下中谁能任事?同样做幕宾,差距咋这么大嘞?”
……
……
京师这边,安陆之地问询情况的信函不断传来,不能直接联系到朱四,就问唐寅,让唐寅回信告知京师的真实情况。
唐寅对此不胜其扰。
唐寅最近在京师拜访名儒开始变得不顺,他名气是大,但主要成就是诗画,别人求墨宝他嫌麻烦一概推脱,点评文章又因为跟朱浩久了眼界变高,往往把别人的文章评点得一文不值,结果引来恶评如潮。
再加上鬻题案的影响依然存在,使得唐寅慢慢成为不受欢迎之人,投拜帖屡屡受阻,心情变得糟糕起来,加上朱浩不让他时刻来见,他闲着没事就在京师找地方喝酒,最初或许真有锦衣卫或是东厂的人盯梢,久了便认定这烂酒鬼无足轻重。
朱浩派人暗中查探一番,发现唐寅身边盯梢者全都消失后,感觉让唐寅在京师变透明人的计划成功一半。
这天朱浩一早便来见唐寅,唐寅在苏熙贵安排的大宅内酣睡到日上三竿,起来见到朱浩后还吓了一大跳。
“你……”
唐寅有点无语。
等他起来简单洗漱,坐在那儿,浑身酒气。
朱浩问道:“这两天没去见夫人?”
唐寅没好气地道:“别称呼什么夫人,听着别扭,如之前商定的那般,彼此少见面为好,再说如今江南正在交接宸濠之乱的俘虏,宁王和其子都在其中,此时心情想来恶劣之至,去见不是徒增烦恼?”
朱浩心想,你这是避讳?还是装正人君子?
人家丈夫和孩子确实没死,也没和离,你能清楚界定二人关系是朋友而不是情人,也算进步。
但你这时不去安慰,趁机增进关系,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逃避?
朱浩大概能体会唐寅的心情。
事业不顺,原本以为应酬交际没有任何问题,谁知出门就被人嫌弃,拜访谁都被拒之门外,本以为跟娄素珍能发展出点什么,却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在的唐寅愈发感觉自己做人很失败,所以天天喝闷酒。
“先生,到了你去拜访世子的时候了……记住要拿出点天下名儒的气势,至少让背地里不看好你的人发现,你也是有担当的。”朱浩笑道。
唐寅皱眉:“此时你让我去见世子?你确定不是在给我挖坑?”
朱浩脸色一黑,喝道:“换衣服走人,到了世子居所再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