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
朱浩和朱四一前一后,同样参加了张邦奇举行的考试。
朱浩获得了功名,朱四则得到了张邦奇的肯定,这让朱祐杬非常欣慰,而且在这之后,兴王府并没有懈怠世子的学习,反而因为兴王自知大限将至,要求对世子课业要求更加严格。
也许当父亲的在想,若是我走了,儿子少了管束,那时他是否愿意读书还另说。
就好像我那皇帝侄儿,在他爹过世后,不是如脱缰野马般就此谁都拉不住?如果我儿子将来也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乎……
朱四进入一段近乎魔鬼训练般的读书生活,起早贪黑。
不再学基础的经籍理论,而是专门学写文章,指导最多的仍旧是朱浩。
转眼已到八月底。
这天兴王突然召集王府中主要官员和幕僚去书房议事,特别指出朱浩一起去。
唐寅与朱浩一同前往时感慨不已:“看来兴王觉得你将来注定会成为世子左膀右臂,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更多地参与到王府日常事务中来,这是为将来王位传承做准备。”
这种话,也就老少二人私下里说说。
王府对外统一的口径,还是说兴王的病会逐渐好起来。
这次再见兴王,还是那般,咳嗽个不停,当然病情也没显得有多恶化,看上去精神还有少许好转。
等所有人到齐后,袁宗皋说明这次召集会议的目的。
“……本月初一,当今圣上突然微服现身于昌平,欲出嘉峪关,为巡关御史张钦所阻,宁死不放圣上过关门,如今陛下已折返京师,似有再出关之举。朝野多有议论,乃因如今内阁重臣靳少傅已致仕,首辅大学士杨阁老仍未回朝,陛下之作为已难为世人劝阻。”
唐寅问道:“那袁长史之意,是兴王府上奏劝谏?”
在场之人中,能直接这么提出问题的,好像只有唐寅了。
他在兴王府体系中属于另类,不需要受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问话从来都这么直截了当。
袁宗皋看了朱祐杬一眼,发现兴王无特别表示后,这才点头:“是有此意。”
张佐明显提前参与到跟兴王的秘密商谈中,道:“诸位,当今圣上尚未立下储君,如今之举非常突兀,此时兴王府当劝说圣上以国事为重,不当不兴兵时兴兵,以贸然之举乱大明纲常。”
这话说出来,问题就有点尖锐了。
或许是张佐没太多学问,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情况却是皇帝正在兴头上,谁敢上奏劝说?兴王府更不能出面,尤其不能拿皇帝没有立储君这件事开讲,不然的话,这本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兴王府对大位有觊觎之心吗?
朱浩在旁却听出一些难明的意味。
历史上正德十二年八月初一,朱厚照出嘉峪关而不得,之后在当月十三闷闷不乐回到京师,都以为他会消停下来,结果八月二十三他就再一次西进,趁着巡关御史巡查白羊口不在嘉峪关时,直入关口,并在九月初一抵达宣府。
现在都已经是八月二十九,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估计皇帝一行已宣府城关在望了。
兴王府居然还在讨论要不要劝谏皇帝?
你们可真是后知后觉……
不过想来这时代消息传递速度没那么快,再加上这次皇帝出嘉峪关,朝廷一定不敢声张,怕被鞑靼人知晓派兵截杀,兴王府自然也就蒙在鼓里。
第372章 当爹的不好管,送你了
全盘考量,朱浩发现并不是劝不劝的问题,而是怎么劝的问题。
或许朱祐杬以皇帝至亲的身份,觉得自己兄长不在了,侄儿做皇帝这么闹腾,他这个亲叔叔有责任劝说,不能在这种事上装聋作哑。
王府上下也就针对如何劝谏各抒己见。
朱浩想了下,就算朱厚照真去了宣府,兴王府上奏劝说也不算坏事,毕竟皇帝在西北出了什么变故,最大的受益人看起来就是兴王府。
兴王此举不正好说明其心怀坦荡?
可朝廷中人,以张太后为代表,真的会这么认为?
“既如此,词句方面要多加斟酌,一切就劳烦袁长史和张长史,我最近身体抱恙,王府中事多仰仗诸位。”
兴王说到最后,已没力气探讨下去。
众人行礼,先等兴王离开,才各自散去。
……
……
朱浩和唐寅出来。
朱浩特地对唐寅交待:“劝也白劝,若我所料不差,陛下一行快到宣府了。”
“嗯!?”
唐寅不解地望向朱浩,旋即皱眉,“不是说人已回京师了吗?”
朱浩耸耸肩:“还不许陛下又重新启程西去?谁都以为他不会再胡闹,这时候守关的人也放松了警惕,不是吗?”
“嘶……又是你推算出来的?先前你怎不对兴王说?”唐寅摇头苦笑。
朱浩叹道:“兴王找我列席会议,看起来对我很器重,却不过是给世子培养帮手,积累经验,怎么可能会倚重我的意见……此事还是你去提比较合适。”
唐寅道:“你让我去跟兴王说,当今陛下已重新出关?这话说出去谁信?”
朱浩道:“那事后可别怪我没提醒……”
听朱浩这么一说,唐寅脚步自然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后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去对张奉正提吧……要是陛下真已出了居庸关,上奏劝谏无丝毫意义,反倒落人口实……我去了!”
朱浩回头看着唐寅快速离去的背影,心想这老小子倒是学乖了。
不管信不信,先去说了,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事后别人不会说他没有先见之明……这就让其先立于不败之地。
……
……
唐寅在朱浩的指点下,果然找张佐说了这件事。
张佐觉得既然是唐寅提出来的,那可能性就很大,他根本就没过脑子,直接就去对兴王说及。
别人想见兴王一面难,但张佐作为王府奉正太监,每天都能见兴王几次。
即便长史司那边还在草拟上奏奏疏,可这边张佐对朱祐杬一番分析后,朱祐杬决定暂时把这件事压下来。
不劝了!
袁宗皋得到通知后,觉得自己被人戏弄,便找到唐寅,好好理论一番,讲了一大通道理,唐寅没找朱浩诉苦,却被陆松无意中透露出来。
“……唐先生最近在王府的处境,很艰难啊。”
陆松说及此事,语气稍带感慨。
朱浩心想,可不是么。
以往大家内斗一下,并不觉得如何,可现在谁都知道兴王可能会在这一两年内就要挂掉,世子继位后王府很可能出现权力重新洗牌的情况。
之前兴王无论对唐寅多倚重,都对袁宗皋和张景明表现得非常尊敬和器重,但以后世子继承王位……可就说不准了,谁让唐寅才是世子的正牌先生,对世子人生道路影响最多的引路人呢?
当然这是把朱浩排除在外的情况。
唐寅跟朱浩的联盟,让袁宗皋和张景明等王府老人感觉很棘手,各种打压已在无形中到来。
偏偏这个时候唐寅还提出一件让长史司很没面子的事,就是指出皇帝可能已出居庸关,上奏无任何意义……袁宗皋作为唐寅进王府的引介者,当然要去找这个后辈理论,因为他觉得自己有那资格。
……
……
事情往往就是那么不经念叨。
之前长史司上下对唐寅找张佐提议之事心怀芥蒂,可九月刚过没几天,一个朝中的机密消息传到安陆,让所有人感觉背脊发凉。
皇帝果真如唐寅跟兴王提及的那般……八月下旬时,突然趁张钦不在居庸关时,带人突破关门,直奔宣府而去。
兴王得到紧急传报后,不敢把事情传开,秘密找了几人过去商议。
其实就是平息一下两位长史的怨气,只叫了袁宗皋、张景明、张佐和唐寅四人。
唐寅回来时,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这头蒋轮不知从哪儿得知消息,趁唐寅下午到食堂找朱浩说事时,跑来“恭喜”。
“……要不怎么说,这王府中还是唐先生你的智谋最高呢?”蒋轮坐下来,面带恭维之色。
以往蒋轮跟唐寅相处,觉得唐寅能认识自己,那是这穷书生的荣幸。
现在他厚着脸皮也要跟唐寅攀交情,因为这样会显得他自己很有面子,毕竟以前王府上下的事几乎从来不告诉他蒋轮,现在蒋轮因为跟唐寅走得近,许多事都能掺和一下,一跃而成为王府中的核心力量。
唐寅叹道:“是朱浩提醒我的。”
蒋轮笑眯眯看向朱浩:“朱少爷也是人中龙凤,你们师徒二人,可谓王府的中流砥柱。”
唐寅急忙道:“孟载啊,你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如此说……我已因为不时对兴王进言而惹来不少麻烦,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唐寅跟蒋轮算是老酒友,说话没什么顾忌,那叫屈的眼神真像是在对一个多年的老朋友诉说自己在王府中遭遇不公。
“明白明白,不对外人说就是……那些官职在身的,当然除了我之外,他们一个个都眼高于顶,哪里像咱这几个这般自在惯了?咱是在意功名利禄之人吗?”
蒋轮大言不惭,在那儿拍起了胸脯。
朱浩听了,用别扭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心想。
那是你大外甥没当皇帝,当下你只是王妃的过继弟弟,得不到名利,才看不起名利,等你大外甥当了皇帝,你这个国舅爷有了玉田伯的爵位,看你还不在意功名利禄?
历史上你当上玉田伯后,作威作福,抢占民田,还被兵科给事中张原参劾过……
蒋轮对唐寅又拍了一通彩虹屁,突然面带惭愧提及:“是这样的,我这不一直都没儿子吗?便从兄长那边过继了从子过来,已经十六岁,明年就要成亲,读过书却一点正形都没有,我已跟王妃提请,把他送到唐先生这里接受教诲。”
“啊?这……怕是……唉!”
唐寅这才知道,原来蒋轮有所请。
唐寅看了朱浩一眼,好似在对这个便宜弟子说,我现在基本都不教学生了,蒋轮塞过继子进王府读书,是不是送到你门下更加合适?
朱浩知道,蒋轮说的“新收的儿子”,名叫蒋荣,历史上嘉靖五年蒋轮死后,就是这个蒋荣继承了玉田伯的爵位。
蒋轮叹道:“你也知晓,我这一门涉及王妃一脉传承,不然我这一辈子没儿子也就算了,可兴王也不想妻族一脉就此断绝不是?所以就……唐先生,您就给通融通融……”
唐寅很无语。
兴王妃没有兄弟,过继蒋轮到门下,居然就这么凑巧,蒋轮也没儿子,还要再去过继个儿子回来……这就很尴尬了。
“要不这样,让其拜在储教习门下,你看如何?”
唐寅自然不想应这种苦差。
你给我个半大小子让我教,我都感到头疼,你现在居然要塞一个虚岁十六,来年就要成婚的没正形的儿子给我当弟子,不是拿我逗乐吗?
蒋轮道:“别提了,连我姐姐……就是王妃都说,储教习也就那么回事,哪里比得上拜在唐先生您名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一直都不服管教……”
“这样的话,不如让他拜在朱浩门下,你看如何?”唐寅又出馊主意。
“这个……还行吧。”
蒋轮听到后顿时觉得不错。
虽然不是直接以唐寅为师,但拜朱浩为师,也算是唐寅的徒孙了,而且朱浩的能力在王府中备受肯定,以后世子当了兴王,朱浩在王府的地位也必然直线上升,再说朱浩还可以考科举,光明正大做官……
蒋轮笑嘻嘻道:“就是不知朱小先生您……”
朱浩道:“别这样,蒋先生,我可当不起,我这样一个后辈,算是你看着一步步成长的,这样做合适吗?”
“合适!”
唐寅在旁起哄。
蒋轮跟着点头:“谁不知道朱小先生你善于培养弟子?一个朽木不可雕的商贾家公子,都能让你栽培成秀才,我也不求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当秀才,只要让他明是非,通人事就行……”
要求不高。
其实也说明蒋轮这儿子有多不堪。
本就是军户出身,还是没有继承权的余丁,不然为什么往蒋轮这边过继?头上多了个新爹压不住他,就想找个老师好好管教一下……能服从就怪了。
朱浩瞪了唐寅一眼,心想你还真会给我找事干。
唐寅则笑道:“我替朱浩答应下来了,可这拜师礼数不能少,一切都不能随随便便。”
“这是自然……谁让我当初承蒙朱小先生恩德,混了个军功呢?赶明儿我就把犬子给您送来,您只管教,打骂随意……”